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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昆仑仙府有麻将,山羊洞中好读书 ...

  •   精理为文,秀气成采,鉴悬日月,辞富山海。
      头顶匾额上的大字是师尊她老人家从人间的一本书上抄来的。这书房算是整个山羊洞里最体面的地方,四面堆满师尊多年积累的典籍,周围几个仙府加起来也没有我们这里多。
      但书房也是唯一体面的地方了,偶尔来山羊洞串门唠嗑的各路妖仙莫不嫌这个地方寒酸。想浩浩昆仑,上界诸神的洞府不知繁几,下届各修仙门派更是声势浩大,随便拎出一家——就比如我们隔壁,逛扫地打杂的弟子都能组好几个人间的蹴鞠队,这不上不下的山羊洞从厨子到书童到园丁到看门的也就我们四个,此刻正围着书房中的一张八仙桌打麻将。
      听闻其他的仙府中是没有这种桌子的,高脚椅也看不见。这都是与时俱进的师尊从人间带来的。至于麻将,则是二兄思凡私下搞来的。
      思凡这名字是二兄自己起的,他不许我叫他二师兄。每次大师兄说这名起得酸牙又贴切,二兄便反嘲大师兄的名字无比接地气。他们都羡慕我有个好名字。据说师尊她捡到我的那天,见我生得好,很想招我做女婿,于是便唤我“润玉”。待捡到眉目如画的小师弟阿明,师父就后悔太早把女儿许了出去,可惜木已成舟。你问我师尊的女儿在哪里?据说捡过一个,阿明来后没几天就被青丘的一只狐狸拐走了。
      是的,我们师兄弟四个都是师尊捡来的。师尊凡间的书读得不少,很是崇拜孔夫子,奉行“有教无类”,不管阿猫阿狗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捡回来养,正好凑齐我们四个,我就是那个水里游的,原是笠泽里的一条漏网之鱼。
      多年前我老家笠泽里的水族惹了个及其厉害的仇家,整个笠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师尊本来往东海去访友,路过笠泽看见火光冲天,待作恶的那只鸟走后找到了埋在淤泥里的我,带回昆仑,还特地在山羊洞旁挖了个池子给我。
      师兄师弟们的情景也差不多。大师兄黄土的娘亲是个凡人,死得早,他本来跟着当妖怪的爹爹过活,可他爹略高调了些,被昆仑山的一帮道士捉了去。二师兄来的时候很小,甚至不知父母为何人。至于阿明,小小年纪整日沉默寡言,练个剑跟拼命一样,让师尊担心不已,生怕他有一天脾气上来会把几个师兄拍死。
      师尊实在多虑了,我们四个一块处了几百年年,感情也跟亲兄弟差不多,平日里大师兄看门二师兄种菜,阿明做饭我洗碗,甚是和谐。趁师尊去花界求药,抓紧时间摸两把顺便闲聊几句。
      二兄一边摸牌一边说起他上次去妖界的见闻。
      “天帝新得了个儿子,是只凤凰,那些大妖小妖都不太开心。”
      “这关妖界什么事?”大兄哼了一声,他原是半妖,小时候在妖界很被妖看不起,因此没什么作妖的自觉。
      “儿肖母嘛,听说天后的脾气就不好,再来只喷火的凤凰妖界岂不是被压着打。”
      “现在没被压着打吗。”大兄嘲道。
      “二万”。二兄出牌。
      嘭的一声,阿明推倒了面前的两张牌,“碰!”
      “不好意思,”我慢悠悠地推倒所有的牌,“我胡了。”
      阿明看我的眼神晦涩难明,我咳了两声。
      “什么?”二兄哀嚎,“怎么又是你?”
      二兄总是不吸取教训,他喜欢玩麻将,但从来输得最多。不是我吹牛,凡是靠算的活动,比如麻将,比如下棋,我总是出类拔萃的。喜欢下棋的大师兄两百年前就已经不和我对弈了。
      “今天你洗碗。”我不客气地说。
      又打了几圈,阿明也成功地把做饭的任务推到了大兄的头上。我与阿明摆脱家务之后并没有偷懒,牌局结束后,我立刻开始温书,阿明则去院子里练武。
      我们师兄弟四人入门有先后,资质也千差万别。师尊对我们教导并不严厉,规矩却不少,而且每个人要守的规矩也不一样,对此我常有疑惑。
      大兄已修成散仙,见多识广,师尊很放心他,有什么出门的事都交给他办。二兄玩心重,师尊虽严令大师兄拘束他读书修行,但也时常允他自己去各处玩耍。
      相形之下,我和小师弟阿明的待遇就比较特别了。师尊对我课业期望最高,她自己不修水系仙术,却特特去各地仙府求了水系法术典籍——其他师兄弟于修行法术上几乎都是自生自灭,上清天的法会都带我去过几次。每每去其他仙府得了什么上好的丹药,也是先紧着我,我诚惶诚恐,一边更不敢懈怠,一边总觉得对不起师兄弟。两位师兄倒是不以为意,大兄还时常劝我:
      “我是真没见过混得如你这么惨的龙——鱼,那些丹药与我们不过锦上添花,于你却是疗伤的要紧东西。”
      是啊,我是龙鱼,我这一族只有我了,全族蒙难的经历太过惨痛,我记不清楚,也不愿去回忆,连惜字如金的阿明都常与我说要好好珍惜自己。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大师兄与二兄背后常偷偷议论。
      “天可怜见的,这么多年了,三弟脑子还是不好使。”
      “白瞎了那一身修为,就这么不管真的不要紧吗。”
      阿明学习刻苦,武艺高强,厨艺出众。但是师尊从来不让他出门,连外人来了都要躲起来。我心里猜测阿明的仇家恐是要比我的厉害许多,才搞得师父千日防贼般过活。我们这山羊洞地方不大,宝贝稀少,门口却载了一株顶顶厉害的锁灵木,是师父从不知道那个旮旯仙境里挖来的,没人带路,任修为多高的上神在外面晃荡,也瞧不出这里有一处仙府,比其他神仙家那些只能拦自己人的结界要高明许多。
      阿明练完剑满头大汗,我刚给他擦干净,师尊便踩着饭点驾了一朵低调的云回到山羊洞,手里还牵着一只小鹿。
      阿明见状立马从厨房的角落里摸出一副烤架,那鹿浑然不觉,还往前凑。师尊及时制止了阿明点火的举动。
      “这是魇兽,不是用来吃的。”
      原来竟是只功用独特的仙兽,二兄眼巴巴地看着。
      魇兽夜晚出没,体质阴冷,师尊让我养着,我欢欢喜喜地接了,又听师尊嘱咐暂时不要放它出去,等门口那颗小树认熟再说。
      二兄失望至极,师父戳了戳他的脑门。
      “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干嘛,你以为别人家的梦是那么好偷的?”
      大锅里冒着饭香,大师兄的手艺与阿明各有千秋,我们团团坐在饭桌旁,等着师父——不是吃饭,而是考校功课。
      抽背了一通道家典籍后师尊她老人家甚是满意,四个弟子都很自觉,连玩得最多的二兄也磕磕巴巴背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师尊愉快地就着饭香与我们讲起了今日的见闻,还把礼物拿了出来,竟是一小袋清霜灵芝。
      “呀,花神何时这么大方了?”我们围着灵芝啧啧称奇。
      “天上哪里会掉饼,这是我拿一截锁灵木的枝条换的。”师父把灵芝分给我们几个,“现如今的女神仙,真真一代不如一代。堂堂一代花神,因为天帝的那点破事,竟连天界也去不得,做个锁灵簪也只能找我这种旮旯角落里的闲人想办法。”
      “师父,”二兄咧着嘴摸着灵芝,“听说花神是天上地下最好看——啊,除了师父之外最好看的女神仙,是真的吗。”
      师父笑了起来,模样甚是高兴。
      “不用拿这个来拍我马屁,你师父我可是远远比不上花神的,传言不虚。可在世上活着,长得太美真不是什么好事。”师父说着叹了口气,把花神、水神天帝、天后的四角狗血八卦给我们细细讲了一遍。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梓芬艳冠群芳,偏偏司花,哪有常开不败的。她如今自己倒心灰意冷了,可惜已是天人五衰。九重天上的那两位,下手真真狠辣。”
      “听我说了这么半天,”师尊忽得画风一转,“你们有什么体悟吗,若你等为花神,该当如何?”
      我们四人立刻正襟危坐,大兄板着个脸先开了口。
      “太上忘情,方是修行大道。”
      师尊放下手中的茶杯,敲他一个爆栗。
      “你这条小狗才多大?太上忘情?”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二师兄也一脸严肃,“不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还有整片森林呢。”
      师尊点点头。
      “你果然能一贯站在美人的立场上看问题。”
      我还没想好,阿明先开了口,难得说了一句长话。
      “我若是花神,把那对狗男女先打一顿再说。”
      师尊与我们三个师兄齐齐惊了。
      “不许用狗骂人。”大兄第一个反应过来。
      师尊沉默一瞬,问道,“打不过怎么办?”
      “君子报仇,千年不晚,我自去练个万把年的,总能打过。”
      “不需千年,”我想起看过的神仙志,“凤凰五百年涅槃一次,只要掐好时间,一根灭天冰凌,不死也残。”说完我自觉得意,师父一贯总说做神仙要多读书,知识改变命运,其他师兄弟应当是想不出这种办法的。
      啪,师尊摔碎了手里的茶杯,瞪着我,脸黑如锅底,一脸恨铁不成钢。

      师尊本想骂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顾及大师兄颜面,硬生生把后半句话都咽了回去,但言下之意每个人都明白。大师兄唉声叹气,阿明这个一根筋被关禁闭抄书,本来二兄的回答挺合师父的意,但师父疑心他打麻将带坏我让我生了赌徒之心,随即没收了他所有的赌具。于是一场团圆饭大家都吃的没滋没味。
      不过师尊实在是个讲道理的好师父。吃完饭她又在书房给我单独开了小灶。
      “我今日还笑花神和水神委屈求全,看来我也不比她高明。”师父看着我,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局促感。
      “花神被弃是谁的过失?”
      “天帝的。”我答,师父点点头。
      “设身处地为花神,你为何想出的是对付天后的法子?”
      “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天帝算账。”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心中一惊。
      “不过捡软柿子捏罢了,天帝也是这么想的。”师尊凉凉地说。
      “徒儿知错。”我终于明白师尊为何生气了。
      “阿明相信一力降十会,你比他多点小聪明,捧高说也不过阴谋二字。”师尊正色道,“你得受些教训,过几日我要到人间送祥瑞,你跟着我,封了法力做几天凡人吧。”
      我点点头,说是做凡人,其实我一直很希望到凡间逛逛。可我心中还是很好奇。
      “师父,若你是花神,该当如何?”
      师尊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道:
      “我恐也不比如今的花神高明,终究意难平。你师姐走的时候我是真的生气了,但后来一想,下场再惨也是她自找,道理都讲了听不进也无法。大抵深陷其中不知所措,局外人看来便是傻透了。”她顿了顿,又问道:
      “你看的哪本神仙志?”
      我翻出讲到凤凰的那本。
      “凤凰生来为不死之鸟,七魂八魄,只要留有一魂一魄,便可涅槃重生。如灭天冰凌这种偏门伎俩,仅能让这种神鸟受点小伤罢了,寻常的书上是不会写到关键的。”师父淡淡地说,把书扔到一旁,“对敌必击其要害,且要一击必中。话不可以说绝,事情一定要做绝。”
      “那凤凰的要害在哪里呢?”我直觉自己有一天能用上。
      “飞禽多一夫一妻,重情。”师父说道。
      我只觉师父答非所问。
      “世上利刃,皆不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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