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神女》月华清

50、怜意深深

　　神女没想到她竟激动至此，自己躲着不与她见面，竟让她如此伤心绝望，顿时心如刀割，她不受控制地伸出双手，轻轻将延郁揽进怀中，一只手轻抚延郁的后脑，动情不已道：“是我不好，不是你的错，莫要伤心了好吗？”声音亦是微微颤抖。
　　“不，不是你不好，是延郁，不乖。”延郁在神女怀中一边抽泣，一边回道，她语不成调，说出话来断断续续，一双泪眼水汽盈盈。
　　神女只感心口传来一股从未有过的疼痛，令她感到窒息，渐感双目模糊，一滴清泪无声落下，轻轻地落在延郁的唇边，彷如初夏荷叶中的晶莹，缓缓滑落，落入池中，落入凡尘，击起阵阵涟漪。
　　万千年来，那清澈的眼静如明镜，不曾掉过一滴泪，不曾染上一缕尘埃，今日，却是怎么了？

　　延郁惊觉，抬起头来，看见神女双目泛红，幽深的眸子泛着晶莹，脸上神情凄然不已，顿时心惊不已。神女她怎么流泪了？她不该流泪，是自己令她伤心了么？一时之间，感到心被揉碎了一般，自责不已。
　　她颤颤巍巍抬起手来，抚上神女的脸，触碰之间，只感冰凉柔软，心中疼痛，哽咽道：“是我叫你伤心了，我该死！”
　　“不，不是的，不许你说死字。”神女伸手轻轻按住延郁的唇，摇头道。她深深看着延郁的眼睛，眸中闪烁着星光，轻声道：“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不见你了，你莫要哭了好吗？”
　　延郁无声地点点头，却是控制不住，眼泪仍是往下流。
　　神女轻轻地为她擦着眼泪，深情凝望，默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感到极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身为九天神女，即便有通天之能，却是不能令眼前人喜乐安定，只觉这神女做得太过无味。
　　她痛心不已，闭上双眼，轻轻将延郁揉进怀中，在她额头深深一吻，心中想到：若是能令她开怀，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延郁只感额头一抹柔软冰凉轻轻贴着她，像极了神女的唇，想要抬头去看，却感到脑中昏沉，眼前发黑，方才那般激动，令她有些承受不住，一时撑不住竟晕了过去。
　　神女抱着怀中人儿良久，感到她安静下来，低头看去，见她双眼紧闭，眉头依旧皱着，呼吸沉重而均匀，伸手去探了她脉搏，悬起的心才放下。想是她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加之失了些血，所以才昏睡过去。
　　神女轻轻将她安放到云枕上，又以法术换去了她身上衣物，替她盖好被衾，又给她输了些真气，方觉得安心。她坐在床边凝视延郁良久，突见这人儿又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声，带着一股心酸之意，仿若一岁孩童失了母乳般，甚是可怜。神女心中深深自责，是不是不该让她与少仪相认，以至她屡屡受伤，转念又想，令她伤心的其实不是少仪，是自己。当真可以不顾一切，去疼爱她么？一颗心柔肠百转，深陷泥潭。
　　“玹儿，她怎么样？”屋外传来少仪的声音，显是等得久了，语气之中有些着急。
　　神女回过神来，转头看去，见屋外立着少仪的身影。
　　她站起身来，又转头看了一眼延郁，这才轻轻走出房间。
　　神女走出房门，见少仪立在门口，脸上神情严肃，当下不发一言，径直朝回廊走去。
　　少仪跟在她身后，亦是沉默不语，走到回廊的亭中，神女才停下来。
　　“她到底怎么了？”少仪问道。
　　“肩头处受了伤，已经无碍了。”神女淡淡回道，清风吹起她鬓角一缕发丝，映衬她清冷的眼眸，煞时显得孤觉不已。
　　少仪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顿生疑惑，既然无碍了，玹儿她为何显得这般伤情？方才自己那一剑虽是来不及收回，却也是立时泄了内力，就算刺中了那孩子，最多也不过是皮外之伤，当年自己为制那青鬼鹿元神粉碎也未见她这般忧伤。自己与她万千年的师姐妹情分，难道还不及与这孩子几年相处么？一时感到既酸楚又深深不解。当下亦淡淡道：“既然无碍，那也无需担心了，那冤孽练剑竟然走神，合该要吃点教训。”
　　“师姐当真不喜欢她么？”神女看着一旁回廊木柱，问道。
　　“当年的轮回之劫，我宁愿历经百余世，也不肯享凡人常寿，不过就是不想在凡间留下一丝一毫印记，谁知竟没躲过这最后一世，若不是因你，我也不可能接受她，更谈何喜欢她！”少仪冷冷道。原本她自知道延郁的存在后心中常自悔恨，恨自己没躲过最后一世。后来见玹儿对延郁似乎甚为喜欢，她渐渐释怀，心想，既然已成事实，便接受她罢了，若是她能够成器，便助她化神，将来继主司幽宫，也未尝不可。此时却见玹儿对延郁的关怀已超出她之所想，不由心生怒意。
　　半晌，神女回道：“罢了，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自今以后，她便留在我身边，我亲自教她。”她原本以为少仪愿意教导延郁，她们母女关系渐渐缓和，便多一个人来疼惜延郁，却没料到少仪心中始终没有接受延郁。
　　“你亲自教她？”少仪不可置信问道。在她心中，这个师妹从来都是与世无争，清净无求，无情无欲，任何人都不在意，就算天塌下来，似乎也与她无关。如今她竟然说要亲自教那冤孽，这到底是为何？
　　“是。”神女回道。
　　“你这般待她想必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罢？”少仪凄然冷笑道。
　　“师姐以为是什么？”
　　少仪大笑一声道：“两千年前，我自毁元神救你那是心甘情愿，师妹不必承情，师父仙逝，我便是你唯一的亲人，必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那冤孽又何德何能，要劳你这师叔亲自教导！”
　　“我意已决，师姐见谅。”神女回转身子，看着少仪道。
　　“玹儿，你！”少仪脸上神情黯淡下来，欲言又止，她知这个师妹虽是清冷，却也倔强得很。她还记得几千年前，她们一起练剑，因她说了一句：“这一招学不会你就莫叫我师姐。”自此以后，玹儿便再也不叫她师姐，玹儿学会了那招后过了一千年，她主动讨饶，玹儿才又开始叫她师姐。
　　两人伫立良久，均自沉默不语。
　　……
　　延郁再度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着的床并不是南阁平日睡的床，转头再看，这房间也不是南阁，她来这别苑许久，却是没见过这样一间房，这房间似乎大得很，也空的很，除了这张床，还有一方塌，塌前放着一张琴，东墙有一面书架，摆满了古籍，书架前一方书桌书椅，别的似乎也没什么了。这里到底是哪里？神女呢？
　　延郁慢慢爬起身子，想要回南阁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醒了？”
　　延郁一惊，寻着那声音望去，却见神女正坐在她脚边，似乎在打坐休息。
　　延郁顿时脸上一红，拉了被子在胸前小声回道:“嗯，醒了。”
　　“坐着莫动，让我看看你伤口可有完全恢复。”神女坐起身来，自床下走到延郁面前。
　　延郁乖乖坐着不动，也不敢看神女，只低头看着被子。
　　神女的手伸到她脖子处，又停下来了，只听神女柔声问道:“我需解开你衣物，可以吗？”
　　延郁脸上发烫，仍是低头不语，微微点了点头。
　　感到神女轻轻解开了她的衣服，肩头一股凉气袭来，并没有一丝疼痛，她低头看去，那处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浅浅的痕迹，不由惊诧不已。
　　“这伤已好了，你身上其他地方还有不适么？”神女轻轻拉拢她肩头衣服，又柔声问道。
　　“没有了，只是我这里为何好得这般快？”延郁小声问道，问完她突然又想起之前神女在那处用过自己的血，抬头惊问道：“是神女的血帮我好起来的么？”
　　神女看着她的眼睛，点头道：“嗯。”
　　延郁转眼向神女的手看去，那双手洁白如玉，指如葱根，修长温润，指甲被修剪的干净整洁，不留一丝多余，饱满的指甲背面闪着微光，犹如珍珠一般，晶莹透亮。
　　延郁情不自禁伸手去拿起那手，又轻轻掰开那手指，看见那手食指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痕，心中一痛。想要去触碰那伤痕，却又不敢，她轻轻握着那手指，小声问道：“疼吗？”
　　神女看着她闪闪的睫毛，回道：“不疼。”说着将手轻轻捏了个拳头，又打开来，那伤口却已不见，原来她之前一心想着延郁的伤，忘了将这伤口愈合。
　　“你看，已经好了。”她将手指给延郁看，柔声道。
　　延郁拿起那手指细细一看，果然伤口完全不见了，不由展眉一笑。
　　神女见她笑了，那微微一笑犹如繁花盛开，煞是动人，不由心中一动，心道：她笑起来竟是这般美！
　　延郁抬眼再看神女，撞上神女那幽深的眸子，她在那眸中竟看见自己的影子，是那样澄澈，那么清晰，顿时想起曾经那个梦，那梦中，神女也是这般看着她，她仗着是在自己的梦中亲吻了神女，深深的吻过神女，那感觉太过真实，她依旧记得神女那柔软的唇瓣，清甜的檀口，刹时心跳加快起来，意识告诉自己那是不对的，可她就是移不开眼，她陷在神女的眼神中，沉醉迷离。
　　两人不知相望了多久，延郁陡然感到自己心脏突突直跳，呼吸声音竟变得粗重，回过神来，深觉这是对神女的大不敬，神女现在原谅她了，她再也不敢造次了。
　　延郁逃离似的放下神女的手，低下头来，掀开被子，小声道：“我回去了，神女好好休息。”说话的嗓音严重发哑。
　　神女将她轻轻按住，问道：“回去哪里？”
　　“回南阁去。”延郁老实回道。
　　“今晚就在这里，不回去。”神女看着她额头，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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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深深地觉得：神女可能成为护妻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