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坟[剑三]》十宴

59、逝

　　沈殊跟着我和莓果进了雾气，可是没再回来。

　　或许我还没和别人提起过，我从小时候起就有特别准的第六感，这种第六感大部分体现在坏事将至之前，而沈殊受伤之后这样不安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难以散去，反复进雾需要保持冷静，我便一直强压着这种不安的感觉，

　　现在暮色将至，他们却说沈殊进了雾气没有回来，这种不祥的预感就瞬间爆炸开来，令我慌张的想起他先前的一些举动来。

　　最开始是小幸的那一刀，沈殊有意无意像是在刺激小幸一样，我以为他急于让我们意识到该有防备之心，但过于急躁确实不像他会做出的事情，

　　况且沈殊身手敏捷，却被惊吓过度的小幸直接捅到腰上，说是疲劳过度也有点牵强。他受伤后一直在重复——当我是云於语来防备也好，要有戒心，要时刻保持谨慎。

　　如果只为了提醒做到这一步很奇怪。

　　接着就是我的秘密，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我之前经历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应对方法...？”

　　——【云於语很聪明。】

　　——【一点让他知道的可能性都不要存在。】

　　——“你就不怕...！”

　　——【我相信你们。活着出去。】

　　当时的对话我反反复复在心里纳闷，善于思考的沈殊一向希望掌握最多的讯息，可当时为什么那么果断的拒绝听我关于花哥的叙述。

　　他明明不是这种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险就从一开始选择躺平不做行动的人。

　　除非他知道。

　　除非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就决定了什么......

　　我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拽着唐瑜六神无主的催促：“进雾气，快，我们得去找他！”

　　沈殊他想做什么？他想好了什么？？

　　你这家伙可千万别擅自做什么牺牲......

　　唐瑜看我的样子脸色也沉下来，他可能没回忆那么多，但多年老友先前一系列奇怪的状态他不可能没有感受到，于是立刻也不再犹豫，转身就交代莓果去顶楼站着指挥，他和我两个人进雾去找沈殊。

　　莓果当即就哭起来，说太阳几乎落山了天黑不过十多分钟的事情，我们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去到那边又回来，而且到了夜晚顶楼也不能看清雾气里的情况，到时候她根本没法指挥。

　　小幸也崩溃的叫嚷起来：“你们不能去！天黑了小区也会陷入危险，你们去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一直站在顶楼就是找死呀！！你们不可能回得来的你们就是去找死！！”

　　可我和唐瑜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心里莫大的恐慌浪一样一层层打过来，一次比一次汹涌的要将人吞没在绝望中。

　　莓果明白了唐瑜的眼神，于是咬牙点头，说自己会努力为我们看清方向，小幸还想说什么被唐瑜掰着肩膀转过来：

　　“你听好了，这雾气里面没走出来的是我和鱼糕最好的朋友，现在不管我们是生是死都要进去把这家伙带出来！能管你的时候我们管，但你也分清楚主次，现在我们照看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一会儿该留留该跑跑有什么情况求生不用我教了吧？沈殊腰上的伤我暂且不怪你，但你待会儿最好别添乱，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小幸被吓住，唐瑜松手之后一会儿才恨恨的瞅他一眼，嘴里嘀咕了句凶什么凶。

　　接着唐瑜和莓果说话就温和了很多，虽然也听得出强压的着急：“你自己小心，有问题先跑，我和鱼糕会随机应变。”

　　莓果点头，接着我们在楼下分别，踩着夕阳的余晖我和唐瑜走进雾气中。

　　雾气在变化，

　　进去的瞬间我和唐瑜就感觉到了，雾气正在随着余晖的消逝急速发生着变化，四周空气阴冷刺骨，诡谲和险恶从地底升腾起来，我和唐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明白当外面的世界出现什么意外，头顶颤抖着的莓果声线一旦消失自己和对方将会陷入怎么样的绝望之中。

　　但沈殊怎么能留在这样的惊悚之地中。

　　这一路我和唐瑜绷紧了自己的神经，有几次周遭冷的使人睁不开眼睛，我如坠冰窟的马上就要昏睡过去，被唐瑜几乎是暴力手段扯回来，摸索着走过了大半段路，有过幻觉幻听，唯独没有沈殊的影子，即使是像沈殊的云於语的影子也没有。

　　我却宁愿云於语出现在身边——至少那表示云於语那时就没有在沈殊身边。

　　我越发的不安，甚至着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你在摸什么？又有幻觉了？”

　　过一段窄路的时候唐瑜转头问我，彼时我一直在反复捏紧我的手腕。

　　“红绳。”我说，并颤抖着把手掌拿开展示出我绑着红绳的手腕：“沈殊系上去的红绳，你说他，为什么...”

　　话到后面带了哭腔，我想沈殊为什么莫名奇妙的突然说起通灵之术这种东西，我想他为什么铺垫一样做了好些一时间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的事情，这不像他，我想...

　　我不敢想，

　　但我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根绳子很红，在我皮肤苍白的底色下红的渗人，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

　　“你回来的时候，沈殊真的直接和你说话了？”唐瑜轻声问。

　　“嗯。”

　　“语气正常，没有哑。”是一个陈述的语句，我们在过一段独木桥一样的路，唐瑜在前面只看得到背影。

　　“...嗯。”沈殊能说话...为什么一直打字呢？

　　“快到了。”唐瑜又说，我抬头看已经隐约可以见到表示出雾气的石碑，意识里想拔腿冲出去，两条腿却冻住一样竟然没勇气再往前走。

　　唐瑜伸手拉住我：“别乱想。”

　　我点头，感觉手上传来唐瑜手更加冰凉的触感。

　　外面的树木遮天蔽日，加上本来就趋近夜晚的时间，更是阴暗的混沌成一片。

　　莓果的声音在哭着喊我快要看不见你们了尽快回来之后就消失了，我和唐瑜对视一眼，打开准备好的手机当手电筒用往前走。

　　阴冷，而且寂静。

　　我和唐瑜赶时间，飞快的在树林里穿梭，后来甚至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沈殊——沈殊——声音空空荡荡的消散在寂静里，我和唐瑜怀揣着巨大的不安，终于是奔跑到了墓碑密集的坟地边缘。

　　那些墓碑惨白惨白的反射着稀疏月光，破败的错落在树木的间隙中，好像一张张无声嘲笑的嘴巴。

　　“云於语那么想要夺舍沈殊的话，沈殊反反复复进出雾气，为什么不动手呢...?”我终于还是说出自己的疑惑，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别瞎说。”唐瑜跑的太急正杵着膝盖，在压抑的喘气声中低声道。

　　“云於语一定对沈殊这个人有莫名的执念，就像他任务的最后其实是师弟死了师兄冒充了师弟一样...沈殊说和云於语达成了协议，他怎么会和云於语达成协议，沈殊能给云於语什么，除非，除非他说自愿...”

　　“别瞎说！”唐瑜声音陡然放大，接着直起腰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大喊：“再找找，他流血那么多兴许晕在哪里了，我们赶快找赶快的，趁着天没黑透还能回去，实在不行随便找个地方避一避，虽然是墓地，我们三个在一起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肯定...”

　　“唐瑜...”我机械道。

　　“别愣着，赶紧动起来，这么多墓碑太容易挡视线了，我们赶紧在里面绕一绕找一找，我还不信了...”

　　“唐瑜！！”

　　我的声音一定很崩溃，不然唐瑜不会一脸震惊的转过头来。

　　“绳子...”我视线有点模糊，呆呆的抬手给唐瑜看，

　　对面露出孩子一样不能理解的表情，我就指了指手腕上那根红绳，接着情绪非常突然的涌上头，控制不住对着唐瑜留下两道眼泪。

　　墓碑之外更黑的地方糊成一片，我慌乱之间抬手正好将红绳放在那片黑背景前，这才看见红绳的长度——它被沈殊剪断成两截，我手上本来只系成一个环，现在却有条细细长长非常难以发觉的红线垂下来，远远的扯出去，扯到远处的混沌之中。

　　“绳子，它...”我震惊加不敢相信，一时间脑子里清晰的想起这是代表什么，却好像又无法真的理解它的意思。

　　“沈殊 果然处理过这根线，我就说他的性格怎么会莫名其妙说什么通灵之术...”我竟然笑起来，一边哭一边笑：

　　“在老槐树下埋过一晚浸了两个人血的红绳，断开裹上对方头发系在两人手腕上......沈殊这根绳子处理过的。”

　　唐瑜铁青着脸走到我身边，同样看见了这条细长延伸的红线。

　　“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我跟着线木愣愣的往前走，回忆沈殊先前说的话：

　　【在很黑的背景下看见一条细线连接出去，就说明另一个系这条绳子的人已经死了，细线的尽头就是那人尸体在的地方。你可以顺着去找它。】

　　“就说明，另一个人已经死了...你可以顺着线去找他......”

　　我想沈殊在回来见到我们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了...，或者说可能更早以前，他见到了云於语，知道了什么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可是为什么？

　　一声不吭的，沈殊怎么就...

　　沈殊一直很让人安心，因此我也还抱了一些好像有些滑稽了的想法...兴许是我理解错了呢？

　　我那么想着越走越快，唐瑜也紧随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飞奔起来，两个人都一声不吭，带着巨大的绝望和卑微的希望顺着红线一直穿过坟地，逐渐的跑到快到坡顶的位置，然后两个人一起愣住，希望被眼前的景象冲击的粉碎。

　　我好希望这是幻觉啊，

　　我多么希望接着我就脚下踩空跌进深坑，摔得七零八落头破血流，然后发觉原来自己还没走出雾气，是眼前出现了幻觉。

　　可是无论我怎么去确认，四周的景象都不曾发生变化，残酷的昭告我这就是真相，你的眼前就是真实。

　　沈殊早就做好了打算，我早就应该感觉到的，他让小幸刺伤自己，又一遍遍的重复告诫我们要小心这具身体——因为他清楚后面要发生什么。

　　他在我手上系上红绳，也许是想用它做到什么事来帮我们，以自己作为代价。

　　眼前是座坟，比先前破败到难以辨认的坟墓好上一些，上面还有照片和刻字，眼前昏暗，我看不清照片和更多的字，但开头是云，

　　那是云於语的墓。

　　而墓后面有一个电脑，线的一端诡异的连进背后的坟包里，像有电一样屏幕还在亮着。

　　而墓里面伸出一只毫无生气的手，像匆忙埋进去的时候忘了一样搭在键盘上，手修长且骨节分明，与经常被我夸赞的那一双相差无几，

　　手腕上还系着一圈红绳，在黑暗的背景下长出一条更细的红线，远远地扯到我跟前，与我手上的红绳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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