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语] 短篇合集》斯年方知

17、银河慷慨

　　*鬼神大人刘人语×人类张紫宁
　　*轮回梗

　　『00』

　　“所有试探都变碎灭化成爱意。”

　　『01』

　　张紫宁最近总是日复一日地重做着同一个梦。

　　梦境里满满的都是漫天飘散的星点雪花，洋洋洒洒地散落在发梢、睫毛、鼻尖直至融化。

　　那个梦境或许过于写实，张紫宁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冷意真的从全身上下侵袭而来，仿佛误入冰窖，被寒冷拆吃入腹。

　　她蓦然感觉到某人的注视，那人的目光柔软又灼热，以至于在这茫茫冰原里显得越发引人注意，张紫宁四顾周围，视线所及却空无一人。

　　无名的恐惧与难过瞬间像潮水将她淹没，她正在遗忘同时也正在失去着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02』

　　“您的咖啡。”

　　“嗯。放这吧，谢谢。”张紫宁终于肯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着新来的实习生报以粲然一笑。

　　眼前女孩清秀的脸庞上此刻面无表情，张紫宁却无端觉得她笑起来一定是明媚温暖的。

　　她今天穿着黄色T恤和牛仔背带裤，怎么看怎么像张紫宁最喜欢的小黄人。

　　工作能力也挺出色的，嗯…就是不太爱笑。

　　是不是自己成天黑着脸吓到小姑娘了，导致人家也时刻绷着个脸？

　　“嗯…人语啊，实习期满三个月了吗？”

　　刘人语微微敛眸，“还有一个月，张总。”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过于敏感，张紫宁用觉得刘人语一直若有若无在逃避与自己的眼神交流。

　　她心下一软，自然地将其归为初次工作的实习生的谨慎紧张，回想到自己刚到公司时的小心翼翼与如履薄冰，再回想起实习阶段刘人语出色的业务能力，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怜惜，于是她尽可能地弯起嘴角，“做的不错，以后就留下来吧。”

　　是错觉吗，刘人语眼神与张紫宁交错的一瞬间，张紫宁感觉到了她灼热的视线，随后便是不自然地眼神闪避。

　　头一次在这个冷静的实习生脸上看出一丝慌乱的神情，张紫宁倒是饶有兴致地继续默默注视着她。

　　刘人语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并没有回应上司的夸赞，“您今天工作时间已经很长了，为了避免疲劳驾驶，今晚依然是我开车载您回家。”

　　像是猜到张紫宁肯定会答应似的，语气是不由分说的陈述句。

　　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坐在副驾驶的张紫宁头靠车窗，看着窗外的华灯初上微微愣神。

　　“累的话就先睡一会，等会到了叫您。”刘人语冷不丁地开口，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统计交给别的部门操心，今晚回去就别加班了。”她顿了顿，“如果失眠睡前记得泡点牛奶，没有的话我明天给您买来…\"

　　“小朋友，”张紫宁笑着打断她，脱离了公司的上下属关系，她更多的把眼前的漂亮小孩当做可爱的学妹，“你是来做我的秘书的，还是来当我的私人保姆的？”

　　她刻意强调了“我的”二字，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善解人意从不刁难人的小张总唯独面对刘人语时总是心生戏谑之意，期盼着能从她冷冰冰的脸庞上看出一点色彩。

　　刘人语却没能理会到张紫宁的打趣，她顿了顿，眸色瞬时黯淡下来，“不好意思张总，是我多管闲事了。”

　　这下倒轮到张紫宁慌张了，“不会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刘人语都是在关心自己，这样的好心理应不该被推拒。

　　……再者，从自己的私心出发，她也不愿小孩脸上出现“失望”一类的情绪，因为这个时候她也会自心底地感到难过和心痛。

　　真的是难过，不是像潮水一般的澎湃和汹涌，但又如同粉蠹细细地啃噬着你的心脏，于是你心底的痛感和瘙痒一直持续不断，无法忽视难以排遣郁结在心。

　　包括面对刘人语时产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张紫宁无法参透，也只能暂且将其归为“共情”。

　　她其实很感恩。自己年纪轻轻身处这个职位，自然接受过不少虚情假意的关心和处心积虑的讨好。但刘人语给予的温暖总是把握分寸又恰到好处，面面俱到而又事事巨细。

　　于是张紫宁又笑着偏过头拍拍刘人语的脑袋，“听你的。”

　　可惜了某人一直煞费苦心保持的冷漠形象终归还是土崩瓦解，紧紧绷直的僵硬嘴角线条忍不住的向上勾起。

　　『03』

　　“近期我市x区附近发生多起入室抢劫案件,受害者多为单身居住女子…”

　　张紫宁按下遥控器，“啪”地一下关掉电视，七点十六分，人应该已经到了。

　　距离刘人语正式上任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从实习到现在，算起来也接近半年光景。

　　这半年来刘人语仿佛是铁了心真的要当张紫宁的私人保姆，面对张总日常的加班行为从不抱怨，甚至会贴心备好晚餐夜宵，生病时适时出现在书桌上的药丸，规规整整贴在书架上的备忘事项和“注意休息”……总之刘人语所给予的温暖总是与她不温不火的态度截然相反。

　　……倒是也见过她开心的样子。端午节那天晚上突然心血来潮想吃粽子，干脆下班后拉着小孩一起去买。

　　是那种店面窄窄的路边小摊，但胜在靠近湖边风景甚好。湖风带着潮湿的水气扑面而来，清清凉凉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好。

　　那天她们有幸见证了一场湖上烟火。张紫宁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烟花，盛大又灿烂地在帷幕般的夜色浓稠中绽开。她激动地抓住刘人语的手腕，转头看见那人竟然盯着自己笑得狡黠又明艳。张紫宁顿时反应过来她是在打趣自己看到烟花的幼稚反应，红着脸开口想挽回面子呵斥几句，但对面那人眼睛却亮晶晶的，仔细一看满满装着自己的模样，让人一时怔住，哑口无言。

　　于是她索性放开大喊，“很漂亮吧！”

　　她本能的觉得这个时候的刘人语才应该是她原本的模样，笑得阳光明媚，像夏天的风。

　　刘人语依然看着她而不是烟花，眉眼弯弯，“嗯。很漂亮。”

　　*******

　　果然一下楼，有着熟悉车牌号的车辆已经在门口等待，张紫宁哼着歌拉开车门刚坐上副驾，身边的人就开始了每日的例行盘问。

　　“早饭吃了吗。”

　　“吃啦～”

　　“昨晚睡得还好吗。”

　　“喝了刘秘书给我的买的牛奶，没有做噩梦噢。”

　　迅速捕捉到重点，刘人语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你原来会做噩梦？”

　　“嗯…很久了，”张紫宁偏偏头认真思考，“大概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她思考的认真，没看到刘人语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身边的人长久无言，张紫宁下意识转过头来，一眼却瞅见刘人语右脸的淤青和脖子上鲜红的伤痕。

　　张紫宁心里一颤，“人语，你脸上…”

　　“没事，猫抓的。”刘人语语气倒是随意又理所当然，迅速打断张紫宁的提问示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还是刘人语第一次以如此强硬的态度结束对话，张紫宁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

　　夏天到了。她被后视镜的反光刺激得眯起眼时意识到了这一点。有把大把的阳光倾泻下来，却只落在了自己这一侧。

　　********

　　刘人语刚坐下处理文件不到十分钟就被张紫宁唤进了办公室，她有些疑惑地用眼神无声询问。

　　瞪什么瞪啊，眼睛大了不起啊。心里冲起一股无名的火。

　　“过来，”张紫宁不由分说地命令，随即拉开自己的椅子示意人坐下。等到人坐定后，刘人语才看清张紫宁身后放着的医药箱。

　　张紫宁也不解释，抽出一根棉棒沾上碘伏，轻捧住小朋友的脸，小心翼翼地将棉棒轻柔地贴了上去。

　　小孩的皮肤远比想象中的触感凉上许多，张紫宁感觉手指贴上去的那一刻刘人语像触电一般颤了颤，随即僵住身子不敢动弹。

　　张紫宁以为弄疼了她，手上的力度更加柔和了起来，“会痛吗？”她的声音轻轻软软，像是流淌过山林间的泉水。

　　上司亲自给秘书上药这种事……听起来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尤其是放在张紫宁这种公私分明的人身上。

　　但当下她顾不了这么多……无论刘人语觉得她是生性善良也好，认为她多管闲事也罢，总之，要先把伤口处理好才行。

　　微风吹动窗外的树叶哗哗作响，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越过窗沿洒在刘人语脸上。

　　过于专注于伤口的张紫宁并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突然变得呼吸可闻的距离，刘人语只感觉她微热的呼吸一下下拍打在脸上，连带着脸庞也开始发烫。

　　张紫宁维持这个姿势良久，直到给刘人语的伤口消完毒打好绷带，一直微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刚想开口再叮嘱几句，眼前的人却突然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搂了上来，没有设防的张紫宁一下子失去平衡，跌落在刘人语怀里，被稳稳接住。

　　“别说话。”她深吸一口气把头轻轻靠在张紫宁的颈肩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很疲惫。

　　“让我抱抱好吗…拜托了。”

　　“紫宁儿，”她小声呢喃，“紫宁儿。”

　　刘人语一声声的轻唤让张紫宁楞了神，记忆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又重归朦胧。

　　『04』

　　张紫宁最近很是郁闷。

　　她必须承认那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也让她结结实实心动得一塌糊涂。

　　但长久一来一直缺乏的安全感又在隐隐作祟，她无法从刘人语若即若离的态度中窥知她是否怀有同样的情动。有时她会觉得刘人语或许对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辕马意，但大多数时候她又怅然刘人语大抵只是把对自己的尽心照顾当做一项任务在一丝不苟地执行。

　　张紫宁盯着文件里的“语”字微微愣神，密密麻麻的文字排列看得她心烦意乱，索性烦躁地阖上眼睛。

　　偏偏此刻惹得她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还不合时宜的大摇大摆出现在身旁。“周末有时间吗？”这句话经特定的某人亲口说出，让张紫宁不禁怀疑它的真实程度，于是她惊异地的抬起头，那人居然在对着她笑得澄澈清明。

　　……那当然答应了。

　　只是为什么会有人把约会地点定在古董店这种地方？这是在暗示我太死板不合适吗？？？原来不是对我有意思吗……

　　张紫宁看着古色古香的店面默默思绪万千，刘人语似乎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拉起张紫宁的手推开店门。

　　出人意外的是原本设想是中年大叔的老板居然位年轻女子，她似乎与刘人语很熟悉，彼此点点头打了照应就算完了，倒是目光落在张紫宁身上的时候多了几分惊讶，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刚才刘人语说叫罗什么佳来着？

　　刘人语似乎并不打算过多地介绍她的朋友，只是示意张紫宁可以随便参观，默默跟着她走到一排雪亮剔透的玉簪前解释，“唐朝的白玉簪子，”少女清亮的声线响在耳边，“很好看吧。”

　　“嗯…”轻飘飘的一句却像是一记重敲砸在张紫宁的大脑，脑中突然不受控地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女孩的模样，她的发上挽着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

　　女孩笑吟吟地问坐在一旁的白衣少女，“很好看吧？”

　　回过神来时，张紫宁发觉身边的人也在注视着那玉簪像是在回忆什么，眼底深邃得仿佛能窥窃时光。

　　难以想象匿藏在街角的古董店居然珍藏了如此多的宝物，配上刘人语张口就来景区导游一般的流利解说，张紫宁头一次觉得古董店也是个有趣的地方。

　　“嗯…其实今天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某人的狐狸尾巴开始显露。刘人语眨巴着圆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得无辜又正派，“其实我是想请张总看电影的，但是没买到票。刚巧我家买的放映机也一直没什么机会用。”

　　“所以介不介意，去我家看场电影？”

　　********

　　刘人语的家干净整洁，没有很多多余的装饰。张紫宁抱着唯一与这个房间的冷色调装饰格格不入的Ryan玩偶，认真地看着《罗马假日》。刘人语手里拿着袋零食，时不时往张紫宁嘴里投喂。

　　黑白的电影画面一帧一帧闪过，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电影对白和背景音乐。

　　“想起来在书上看到过主角对爱人说的话”，电影接近尾声时刘人语毫无预兆地开口，“他说‘有时候我希望你的一生能被拍成一部漫长的电影。然后让我比你晚出生一百年，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墙上的荧幕光影，用我的一生，把你的一生慢慢看完’”，刘人语转头看着张紫宁微微颤抖的睫毛，“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花自己的一生去看一个早就是一捧黄土的人有什么意思？我会一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给她最好的。”她说这话时目光柔软，在灯光的映射下如同蜜糖一样甜腻，像是倾尽了所有气力，一字一句里满是真挚。

　　“…那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花了两秒钟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那人的回答，张紫宁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喜悦和羞赧被一通突如其来的工作电话打断，她红着脸逃也似的跑出刘人语家门，临走前小声嘀咕“明天见。”

　　——刘人语的低语似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万里，模模糊糊却又偏偏听得真切。

　　她回答，所以你幸福吗。

　　『05』

　　《罗马假日》里安妮公主离开前对她的心上人说我得离开你了。现在,我会走到那个转角然后转过去,你必须留在车里然后离开,答应我过了转角就不要再看我,只管开车离开别管我,就像我离开你那样。

　　张紫宁看到桌上的辞呈时脑海中浮现电影里的一幕，她突然就懂了刘人语为什么要给她看这部年代久远的黑白电影，被她视作她们的第一次的约会，却从一开始就被刘人语定义成最后一次。

　　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无措在心中蔓延开来，她突然发觉其实自己对刘人语并不了解，她的喜好，她从未提及的家人，包括她那天的伤口，这些张紫宁通通一无所知。她们的关系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一个辞呈就能切断所有。

　　但她不甘心，最起码她想获悉被无声拒绝的理由。

　　拨了半天的电话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张紫宁不死心地编辑了短信约定明天晚上见面，她有预感刘人语能收到。

　　直到脸上溅上些许水滴张紫宁才发觉窗外已经雨水漫天。成都最近一连几天雨下个不停，在这个燥热的夏天里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她起身关上窗户，以往这个工作都是由某人完成的。

　　处暑了，她看到桌上的台历有些失神，夏天就要结束了。

　　『06』

　　张紫宁设想过很多她们重逢的场景。

　　如果一天没见面的两人再次相遇也能叫做“重逢”的话，她想，她一定要冲上去，任凭那个人惊讶无措或是挣扎离开，无论如何也要抱住她不放开。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切的幻想会被一辆无视红灯闯入人行道的面包车切断。

　　整个世界只剩下路人短暂的惊呼和撕裂耳膜的汽车鸣笛声，接着嘈杂被一声轰响终结。张紫宁颤颤巍巍地在距离自己只有分毫之差的面包车前抬起头，看到从侧面撞击过来阻止面包车前进的汽车的驾驶室里，模模糊糊一个熟悉身影。

　　心脏像是被狠狠捏碎。

　　『07』

　　贞观年间。

　　益州三月，桃花开得正盛，刘人语跳到树枝上找到最舒适的地方躺下，春光灿烂，她倒是也无心欣赏，只定眼看着树下正轻轻哼唱的姑娘。

　　这女子生得一双媚眼，眼角微微上挑，吊着酥人的美艳，妆发经过精心打理，端地是美人如玉的温润富家小姐模样。

　　只是她脸色看上去超乎常人的惨白，连尽力想掩盖住苍白脸色的妆容也无法改变。

　　这便是刘人语一直徘徊在女子身边的理由。女子名紫宁，张家二小姐，生得一副好面容，性格也是温温柔柔聪颖过人，只是天理不公，年纪轻轻便患上重病，时日不多，刘人语便守在她身边。

　　为已死之人引渡魂灵，是刘人语身为鬼神的职责。

　　这二小姐看着温温和和的，不大有变成恶鬼的可能，刘人语估摸着这次任务会比较轻松。三月的太阳总是过于温和，放下警惕的鬼神大人迷迷糊糊中陷入睡眠中，一时间竟现了形。

　　都说多事是春风，刘人语撇撇嘴拿开落在脸上的花瓣，不满于它的扰人清梦，揉揉眼睛挣扎起身，垂眸却望见树下的女子面露讶异与她相望，她的眼眸湿漉漉的，让人联想到深林里的小鹿，看得刘人语的心软塌塌的。

　　灼灼盛烈的桃花瓣落在张紫宁的发顶、衣袖，大抵是这花香过于浓烈扰得人脑不清，刘人语想，不然她怎么也醉倒在这片春光里。

　　『08』

　　张紫宁不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叫了救护车，看着衣衫被鲜血染透的刘人语被抬上担架。直到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办理好住院手续安顿下来后，张紫宁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感觉自己置身于迷雾的最中心，急需知晓谜底驱散心里的雾霾。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或许是连接真相的纽带。

　　******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罗奕佳看到推门闯入的张紫宁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坐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喟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罗奕佳取出一个白玉花簪递给张紫宁。是上次和人语一起看过的那个。她一眼认出。

　　“虽说现在我所做的与她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罗奕佳忽然抓住张紫宁的手，“但我认为，你有权知晓这一切。”

　　“现在，张小姐，闭眼。”

　　******

　　张紫宁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抽离身体。

　　她仿佛置身于一场盛大的梦。梦里她看到一身黑衣的少年盘腿坐在树梢上撑着脑袋对着树下的女孩笑，少年的眉眼间晕染着温柔与狡黠。

　　她还看到刘人语陪着自己聊天，听她唱歌，为她戴上白玉簪。陪伴她度过每一个稀松平常但却匿藏心动的日常。

　　例如抱恙被关在家里调养身体的张大小姐日子过得百无聊赖，仗着鬼神大人顶不住某人软磨硬泡的撒娇，成功让刘人语带着她翘出家门，陪她到夜市上转悠。张紫宁挑了一个最喜欢的猫咪花灯，趴在桥边对着刘人语笑得粲然。

　　星星醉酒到处跑，月亮跌进深海里，我以前从未觉得人间美好的，直到你来了。

　　清心寡欲的鬼神大人看到她的女孩眼底闪烁着桥下亮晶晶的萤火心动得一塌糊涂，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她也看到刘人语怀抱自己，眼里的泪水汹涌落下，离别的难过深入四肢百骸，漠视生死的神明此刻也变得束手无措，像任何一个失去恋人的普通人一样，她无法掌控生死。

　　“我会找到你，护你生生世世。”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又坚定不移。

　　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承诺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事情。但她绝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于是张紫宁目睹刘人语一世又一世的与自己相逢，一次又一次看自己离开。

　　有时张紫宁是位民国时期的著名歌手，有时是咖啡厅老板，有时是大学教授。

　　自己的身份变幻莫测，但无一例外的是，刘人语始终以各种身份守候在身边。

　　画面最后跳转到刘人语辞职那天，她来到这家古董店。

　　她低声与罗奕佳交谈着什么。张紫宁隐隐约约只听清了后半段。

　　她看见刘人语低头笑笑，眉眼间温暖清澈，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她说奕佳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她的一次次离开终归会让我麻木不堪，但事实上不仅人类心非草木，神也是。

　　“她的每一次死都会在我心里结下一道伤痕，我原以为这些伤痕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愈合。但是没有，完全没有。愈合的只是皮肉之伤。”

　　“这里”，她轻轻按住胸口，“不时还会有鲜血流出来。”

　　“我想是时候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不然我存在一天，这些伤口就会不停地折磨我。而我若是神明，就会永远存在。”

　　罗奕佳平静地看着张紫宁捂住眼睛，指缝间满是泪水溢出来。

　　“张小姐，我们神界有个规矩。若有人愿意放弃至高无上的神位降为普通人，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

　　“我话可能说的有点难听，但你的确命运多舛，命中注定每世无法长远。而她许愿保你生生世世平安遂愿。”

　　“这个愿望今晚零点生效。你生命中最后一道劫，在今天，她以人类之躯为你挡住了。”

　　『09』

　　刘人语感觉自己似乎坠入深海，冷意深入五脏六腑。

　　神明不需要睡眠，每天送张紫宁上班之所以那么准时就是因为其实刘人语每晚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她的窗由透亮转入黑暗。载着满天星光和月亮一起守护她入眠。

　　她已经陪张紫宁度过了很久很久的余生，而张紫宁对比却一无所知。

　　有次撞到一个鬼鬼祟祟打算潜入张紫宁住宅的盗贼，刘人语跳下车冲上去就是一拳，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下，她将恋人的离去带来的暴戾完完全全发泄在那人身上。

　　呆在人间太久，法力开始慢慢失效了。扭打中不慎受的伤也无法恢复，第二天只能顶着伤见她。

　　要尽量对她态度冷淡一点，让她觉得自己不近人情难以理解不好相处。让她望而却步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断绝一切心动的起始和萌芽。

　　最好永远别让她知晓或者回忆起过往，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千万不能让这些泥泞不堪的心思沾染阻碍到自己心爱的小女孩。

　　她心爱的女孩有着全世界最明亮的眼眸，会温言温语地与自己说笑，听到情话害羞时会缩进她的怀里，偶尔的任性撒娇又让自己无可奈何甘之如饴。

　　她那么美好那么温柔，百年来的苦难与酸楚太过沉重，绝对不能让她来承受。

　　一点也不能。

　　……但喜欢岂是能随心控制的。生生世世的羁绊早已无形地在两人之前连上红线，剪不断躲不掉。

　　她是她百年来的虚无岁月的唯一追随，是夜色将至的微光，让她甘愿披荆斩棘前往。

　　看到那辆失控的面包车撞向张紫宁的时候，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暴怒。那是她生生世世日日夜夜想要守护的人啊，你们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摧毁她。

　　究竟是凭什么。

　　她又恍惚回到第一世张紫宁病逝的那天，只不过彼此身份对调，她变成躺在怀里那个人。

　　张紫宁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刘人语尽力地抬起手，想替她擦去。

　　“不要……哭……”

　　她费力睁开眼睛。

　　刘人语闻到医院专属的消毒水味，手背上的滚烫触感真实。

　　她嗓子干涩沙哑，还是尽力抬手摸摸那人的头。

　　“人语…”张紫宁漂亮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刘人语却觉得她的女孩眼底映衬着银河。

　　刘人语还想说些什么，张紫宁却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缓缓开口，庄重得一如刘人语当年承诺那样。

　　她的眼神坚定，亮晶晶盈满刘人语的模样。

　　“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人生的最后一道劫？”

　　盛夏已经过去了，三月的桃花瓣却徐徐飘下，摇曳在彼此心尖。

　　『10』

　　我野蛮生长，没能成为自己的月亮。能遇见你，是银河慷慨赠予我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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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From 乐乎：淮生 ID：lano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