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琴音(酷拉皮卡bg)》砂糖半暖

5、贝多芬第十七号钢琴奏鸣曲

　　愈发紧张的国际形势终于引起了芙雷德里克国王陛下的关注。
　　他在典礼厅接见了枢密院的大臣、莫里斯首相、内阁成员们，以及他最近极为宠信的酷拉皮卡伯爵。
　　“你们认为情形会越来越严重吗？”国王直白地问。

　　他已经有六十岁了，花白的胡子，还有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表情，让他像个头像被印在钱币上的圣诞老人。作为芙雷德里克王朝第十六代君主，他并没有什么傲人的政绩，却也能评上一句无功无过，同以往的任何一位国王那样被载入史书。

　　面对国王的问话，枢密院大臣们支支吾吾。莫里斯首相和内阁们对视了几眼，都在斟酌措辞。军队大权可是掌握在国王手中，如果他们一不小心吓到了陛下，很可能对以后调军会产生各种多余的影响。

　　“尊敬的陛下，实际上，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了。”酷拉皮卡却毫不顾忌地说。

　　埃利希并不知道谈话是怎么进行下去的。在酷拉皮卡说完这句话后，巡视的侍卫就发现了在偷听的他，并严厉将他捉住，送到了远离典礼厅的花园里。
　　埃利希无聊地用树枝在地上画图案，懊恼地想着，自己要是再年长一些就好了。如果有莫雷尔子爵那样的二十三岁，或者像酷拉皮卡阁下那样的二十七岁，就可以进入内阁，成为在会议厅议事的一份子。
　　可现在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他只能百般聊赖地等父亲结束开会，好带他回家。

　　他有些想找兰朵公主——平常他来王宫都是找兰朵玩的。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沉甸甸压在心头，他不知道如何去见兰朵，又或者如果见了面，是否该把这些复杂的东西都告诉她。

　　就这样从日上三竿等到了夕阳西下，厨房的女仆们习惯于讨好这位权贵之子，怕他无聊，为他端来水果点心，还特意凑上来陪他说话。他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终于看见车夫们从休息的小茶房里走出来。这意味着大人物们很快就要离开王宫了。

　　他想立刻见到父亲和酷拉皮卡，问问他们后来都说了些什么、战争什么时候会开始、国王陛下打算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等等。
　　于是他迅速朝典礼厅走去，这次侍卫们不再拦他，很快他在门口看到激烈商讨的大人们。

　　正想上前，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埃利希！”

　　树丛里，兰朵芙斯卡露出脸，朝他招了招手。
　　埃利希脚步微顿，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深呼吸后终于成功扬起笑脸，然后才抬头朝她走去：“公主殿下。”
　　“酷拉皮卡在里面吗？”她没发现小男孩的满腹心事。公主的视线落向典礼厅方向，脸颊泛红，很心虚的样子。
　　“是的，他被陛下召集，正在和几位大臣议事。”
　　兰朵咬了下唇：“埃利希，等他出来，能不能约他来马厩后的树林见我？从上次数学课逃跑以后，我都没再见到他。”
　　“埃利希，思念快把我折磨疯了。”她不安地揪着红裙的下摆，“我还没向他道歉。他会不会因为我太任性而讨厌我？”

　　这些声音从小男孩脑中穿过，轻飘飘又飘了出去，他反应了好久才知道兰朵公主说了些什么。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战争，政治，典礼厅的争吵。但是看着兰朵明亮的眼眸，他鬼使神差地自动想起了酷拉皮卡曾经说过的话——
　　“她是人类想象中被呵护的 ‘少女’的代名词。美丽纯洁，天真善良，娇蛮活泼……只有富裕的环境以及和平的社会才能成长出她这样的少女。”

　　公主殿下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因为她的美好，所有人都愿意呵护她。
　　安慰她，保护她，让她高兴。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小男孩嘴唇动了动：“那位大人亲口说了，他才不会讨厌公主殿下。”
　　“他说您这样……很难得，所以会想要珍惜。”

　　“他真这么说？”兰朵睁大了眼，尾音都要颤抖起来。
　　“……嗯。”
　　少女娇嫩的面庞上瞬间绽放出欣喜而甜美的笑容：“那我去树林等他！”
　　就像是阳光拨开阴云重新洒落于大地上。埃利希看着公主雀跃着远去的背影，按压着自己的心脏，不知道心头涌动的复杂情绪是什么。

　　他回到典礼厅时，商谈刚好结束。他的父亲，莫里斯首相，正表情激愤喘着气，另一位枢密院的大人则露出胜利的微笑。和他们相比，酷拉皮卡显得格外平静，冷淡得像观看舞台剧的观众，他跟在国王身后，挺拔得像高山顶的雪松，一言不发。

　　他们各自走向马车，酷拉皮卡自然和莫里斯首相同路。小男孩连忙凑上去叫住青年。
　　“阁下！兰朵公主在马厩后的树林等您。”

　　莫里斯首相闻言顿住脚步，他神色莫辨，拍了拍酷拉皮卡的肩膀，张了张嘴，却只无奈地吐出一句话：“至少，兰朵公主她……”
　　“我知道。”金发青年点头，“我也答应了国王陛下。”
　　莫里斯首相点点头，不再多言。

　　埃利希看着酷拉皮卡离开，有冲动想悄悄跟上去，却顾忌到父亲就在旁边。这抓心挠肺的模样让首相叹了口气。
　　“想偷听就去吧。”
　　“哎？可是，父亲……”小男孩被戳破心事，脸涨得通红，还假模假样地推辞。
　　“去吧，发生了什么回来也告诉我。”父亲冲他挤挤眼，“我们都喜欢兰朵公主。她是香切丽斯的珍宝，希望战争和国政都不要在她的眼中染上阴霾。”
　　“去吧，埃利希，帮我们守护她。”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小男孩。埃利希不再矜持，点点头，便兔子般朝小树林窜去。

　　他躲在一排毛榉树墙的后面，透过树干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兰朵公主正低着头，手中递出某样物品。
　　酷拉皮卡神情惊讶站在她对面。
　　那是——埃利希拼命压抑住到嘴边的惊呼。
　　阳光下璀璨发光，梦幻般流转着色泽。那是象征公主兰朵芙斯卡·芙雷德里克身份与权力的印信，是在公主出生那年，由国王取了库藏中最大的红宝石，请名埃珍大陆最著名的工匠雕刻而成的，一朵盛开的玫瑰。

　　“我把这个给你，你不要生气了。”她对酷拉皮卡说。
　　“公主殿下……”青年维持着最不会失礼的距离，“您不能这样做。除了您，没人有资格拥有这枚印信。”
　　“但是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香切丽斯的女王。”她没有收回手，“如果由我来治理国家，那会成为一场灾难的，你知道我对政治一窍不通。”
　　她说：“所以把它交给你，让国家真正民主，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美好的期待，天真的话语。埃利希这样在心中评判着。
　　如果真的是转交印信就能让国家变好，相信国王陛下也会这么做的。盘根错节的贵族势力和军阀集团才是香切丽斯真正的肿瘤，正因为没办法切除他们，才需要王室统领，平衡与压制贵族。
　　兰朵公主从未意识到国家的问题和矛盾在哪里，也从未意识到自己作为继承人的分量。
　　大概比起公主，她更乐意做一位乡村音乐教师。

　　酷拉皮卡皱起眉，露出少见的严厉表情：“有些责任，无法让别人承担。”
　　“不要这么严厉，酷拉皮卡。我不会逃跑的。只是因为它在你手上有更大的价值。”兰朵摇摇头，执意将印信塞到了酷拉皮卡手中，“所以，先帮我保管这段时间吧。等我巡回演出回来后，再还给我。”

　　——巡回演出。埃利希捕捉到了关键词。
　　大概这也是出于酷拉皮卡或者国王陛下的鼓动吧。战争如果开始，王宫必定会成为刺杀和轰炸的首选目标，他们想让兰朵公主离开王宫。

　　果然，酷拉皮卡眼中神色闪动了几下：“您决定去民间巡回演出了？”
　　“我一直很期待，作为钢琴家，还有什么比演奏会更愉快的事情呢？”兰朵努力微笑道。
　　然而不用酷拉皮卡，就算埃利希都能看出来，公主的笑容后藏有犹豫。
　　在酷拉皮卡探究的目光下，她低下头，细声承认：“好吧，也有很多顾虑。”
　　“你知道，我从未离开王宫那么远。而且父王和母后会思念我的。”
　　她停顿了会儿，似乎深深呼吸着，帮助自己做决定：“但是，你教过我，一个公主要承担她所应该承担的东西。”
　　兰朵说着抬起头。此刻，她眼中闪耀的决意坚定美丽——抹去了刚刚可笑的天真感，埃利希发誓，他第一次觉得公主美到动人心魄。
　　“一名真正的公主需要了解百姓的城市与生活。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酷拉皮卡少见沉默了。也许是被公主的决意所感染，也许是考虑到久远的未来而叹息。埃利希见他露出了复杂矛盾的神情，但最终还是有某种东西战胜了不忍。
　　“您说的没错，殿下。好消息是您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我会帮您制定巡演计划的，筹备工作可能需要两年那么久——您的巡演必须非常隆重。”
　　“两年后……啊，二十一岁，那时我就成年了！可以喝酒，可以无顾忌的参加舞会，还会正式继承储君头衔。”兰朵眼睛明亮，“你是想把盛大的巡演作为成人礼送我吗？”
　　男人没有反驳，低声道：“虽然可能有些残酷……但您可以这样认为。”
　　兰朵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真正期待起来：“两年，我能写出好多新曲呢。”

　　看着她憧憬的面容，酷拉皮卡不忍去想送她离宫的真相，也不忍去想当战火燃起时她必定熄灭的目光和冰冻的表情，只能低喃着告诉她：“您的音乐会为百姓带来幸福的。”
　　“你真这么想？”
　　“嗯。”

　　得到心爱之人的肯定，少女像唱起歌的百灵鸟般欣喜地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随她的动作展开，像朵阳光下盛开的波斯菊。
　　她再次将印信不由分说地用力按进酷拉皮卡手中：“那就说定了！帮我保管它，直到我完成巡演回来！”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当她回来，她将成为女王的时候，被赐予印信的人就是她的王夫。

　　青年像是完全没听懂一般，没有再拒绝。他平静地点了下头：“如您所愿，公主殿下。”

　　兰朵心满意足地离开。
　　酷拉皮卡原地停留了几秒，才转向小男孩藏身的方向：“埃利希，出来吧。”
　　小男孩没想到他早发现了自己，尴尬地挠着头：“阁下……”
　　刚刚发生的事显然刺激到了埃利希，他有很多想问的话，比如酷拉皮卡到底知不知道兰朵公主的暗示，比如打算如何使用印信，比如是不是还有两年战争才会真正开始……
　　酷拉皮卡却率先开口了。

　　“你愿意和公主殿下一起离开吗？”
　　“……什么？”埃利希迟钝地眨了眨眼。
　　“按王室传统，远行时公主需要拥有一名自己的骑士。”
　　“阁下，您是说……”
　　酷拉皮卡平静地看着他：“埃利希，你的父亲，包括国王和王后陛下，都已做好准备为旧的香切丽斯殉葬。但你和兰朵公主不一样。在新香切丽斯需要希望的时候，你们可以站出来，成为希望。”

　　复杂而不舒服的情绪龙卷风般击中了埃利希。十一岁的孩子，哪怕再早熟，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已准备赴死时，也不能冷静得无动于衷。
　　“父，父亲他为什么……”
　　“他是旧势力的一部分。”酷拉皮卡用对于孩童来说过于冷酷的声音说。
　　“战争的理由是香切丽斯政权不能治理好这个国家。为了新政权的诞生，旧的部分必须消失。王室，首相，还有盘根错节的贵族和军阀们，会一起被摧毁。”
　　“埃利希，你的使命是保护好兰朵，和她一起进入新纪元。”

　　小男孩像被沉重地话语压垮了，踉跄后退了两步，眼中剧烈动摇着。
　　酷拉皮卡轻叹了口气。他没再紧逼：“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回家和你父亲谈一谈，再做决定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埃利希没有动。他努力思考着，试图能抓住一些反驳这个决定的理由。但突然的，他鬼使神差想到了兰朵芙斯卡方才离开时，充满希望的笑容。
　　——如果他陪着父亲和旧秩序离开了，那谁能陪着公主呢？

　　酷拉皮卡看穿了他的心事，直击要害：“这也是我个人的请求。埃利希·冯·莫里斯男爵阁下。帮我照顾好兰朵。”
　　埃利希顾不上在意酷拉皮卡对他的郑重称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声“兰朵”上。这是教父第一次直呼那位少女的名字，没有加任何尊称。
　　念出这个名字时温柔的语调让埃利希意识到，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教父也决不是如他表面展现的那样无动于衷。

　　也许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兰朵跳进他怀中时，就有一只红色的蝴蝶飞进了青年的心里。然而他太理智、有太多目标要完成，很多情绪在尚未发芽时就被他自己扼杀了。

　　“那您呢？酷拉皮卡阁下，战争开始后，您会离开香切丽斯吗？”埃利希最后问。
　　“国王陛下打算任命我为总元帅。”酷拉皮卡像做出郑重承诺般说道，“只有香切丽斯稳定富饶，新大陆移民才能进入下个阶段。所以我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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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 Piano Sonata No. 17 in D minor, Op. 31, No. 2 - 贝多芬第十七号钢琴奏鸣曲d小调，OP.31之2，又被称为‘暴风雨’奏鸣曲。有三个乐章，第三乐章最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