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琴音(酷拉皮卡bg)》砂糖半暖

23、亨德尔Lascia ch'io pianga

　　埃利希醒来时，初夏的第一朵茉莉花刚刚绽开。
　　他昏迷了二十天，伊尔迷请来了猎人协会最好的医生才让他苏醒，可因为透支了生命力，他被医师判断为“暂时性念能力缺失”。
　　“别担心，你不是第一个遇见这种情况的人。”戴着圆墨镜的医生给埃利希换了瓶点滴，“运气好的话一两年，运气差的话八年十年，念还是会回来的。”

　　埃利希的思维迟钝挣扎。他仿佛还在令人绝望的战场，阴兽的皮鞋底踩在他的头上，他唇齿磕在地面满嘴泥土和血腥的味道，有恶魔捏住了兰朵的手腕，正在用力——
　　“不！不要！”

　　剧烈的挣扎让固定他的皮条绷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医生见状熟练按住他的肩膀，在他手臂上扎了一针，嘴里念叨着：“我就说还不能让你醒来，但你的同事们比较着急。”
　　药物发挥作用，埃利希的血液慢慢变凉，眼前景色也逐渐清晰。这下他看到了行军帐篷的钢架顶，没有兰朵，没有钢琴和漆黑的天空，油帆布被橘黄色的灯光照得很柔和，还有一双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在他脸上四处移动。

　　“冷静下来了？”头顶的人这样问。

　　空气中有消毒水和硝烟混杂的刺鼻气味。
　　“兰朵殿下呢？香切丽斯怎么样了？战争到哪一步了？”埃利希觉得嗓子都不是自己的，声音无比沙哑，嘴唇也干裂像松脆的木头。
　　“别担心那些了，先管好自己。”医生说，“你失了念，对军队是个不小的打击。当务之急，赶快恢复重新站到前线去，才能谈下一步的营救。”

　　埃利希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说不上是药物作用还是心脏在回应，血液越来越冷：“公主殿下……没有回来。”
　　医生拿湿润的毛巾覆盖在他嘴唇上，擦掉沁出的血丝：“别那么悲观，还是有好消息的。你的军队简直疯了，半个月就收复大部分失地，前线连连告捷，侵略军快退回老家了。”
　　明明全身都处在脱水状态，湿润且不受控制的情绪还是迅速漫上埃利希的眼眶。他耳边回响起了兰朵在两军阵前弹奏的叙事曲，大颗的眼泪滚落掉进枕头里。
　　“公主殿下没有回来。”

　　医生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无奈叹气：“别哭，情绪不宜激动。”
　　他盯了眼生命体征检测仪上的数据，给埃利希挂了个吊瓶，继续说着前线的好消息：“王都也收复了。敌人毫无斗志，反战情绪也越来越严重。现在猎人协会派了很多人手来帮香切丽斯，外面局势在好转，香切丽斯很快就能和平。”

　　埃利希说不出任何其他句子：“可是公主殿下没有回来。”

　　医生对少年真是没辙了。他想起好友的嘱托，说要好好照顾这位小骑士，实在不忍他继续绝望下去，认输地拆去了插在埃利希身上的管子，又解开了束缚他的皮带。
　　“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绝密情报，按理说不该泄露给外人的……”
　　“酷拉皮卡来了。”他无奈地说，“在暴风季强行横渡了无尽之海，受伤不比你轻，现在还在重症病房躺着呢。”
　　“你去看看他吧。”

　　话音刚落，小骑士就因平衡没把握好而滚下了床，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跌跌撞撞要朝门外冲：“他在哪里？”
　　医生脱下乳胶手套和白大褂：“跟我来。”

　　他们出了医疗帐篷，埃利希才发现自己在王都。明明所有痕迹都被夷为废墟，他还是凭借空中的气味就判断出，脚下的土地曾经是皇宫。
　　他这才有余力去思考医生刚刚的话：香切丽斯快将失地都收复了。

　　大概是医疗禁区的原因，除了两个直属埃利希的哨兵，他并未见到别人。他被医生搀扶，跌跌撞撞朝后方走，慢慢地防守反而严密起来。无数念挤压的气息让他胸闷，埃利希知道这意味着暗处有若干念能力保镖正盯着自己和医生。

　　又路过几个帐篷，他见到了熟人——比思姬和半藏。
　　见埃利希来了，比思姬露出欣慰又隐忍的复杂神色。她没有打招呼，而是将食指竖到唇前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后方的一个大帐篷：“柯特在里面。”她极小声的说。

　　医生扶额感到头疼：“谁让他进去的，都把我的医嘱当空气！”
　　半藏将两人拉到远离帐篷的地方，这才敢放开声音说话，满脸一言难尽：“谁能拦得住？纸吹雪都飘起来了，不让他进去他会和我们拼命。”
　　“喂喂，酷拉皮卡刚刚捡回命，现在可拦不住柯特发疯。”
　　“没事，伊尔迷·揍敌客也在里面。”半藏说，“总不至于打起来。”

　　埃利希被这个阵仗弄迷糊了：“教父先生和揍敌客闹矛盾了吗？”
　　半藏冷冷地瞥了埃利希一眼，仿佛在看罪魁祸首。
　　“你没告诉他？”他问医生。
　　“酷拉皮卡的意思是，照顾好他。”医生也摇头叹息，“他没了念，知道也帮不上忙啊。”
　　“哼。”半藏嗤笑地转过头，“从酷拉皮卡派我来香切丽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的情绪似乎找到宣泄口，声音越来越严厉，“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改变全局计划，甚至拿奇犽的性命冒险，现在还不许我说了？”
　　“嘘……”医生示意他小声，“好了，放弃最稳妥的方案，这事我们都有疑虑。但酷拉皮卡说的也有道理，已经知道奇犽被那个侏儒控制，又知道侏儒在香切丽斯战场，那强势出击先把奇犽救回来，我们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全面开战了啊。”
　　“说的好听。”半藏摇头，“之前敌明我暗，积蓄力量徐徐图之，明眼人都知道那才是最优方案！偏要暴露自己活着，提前和敌人开战，还不是怕他的小公主在敌人手里受折磨？”
　　“哎，别这么说，这次行动成功的话，足以帮我们奠定胜局。照你说的徐徐图之耗下去，很多跟随我们的中小势力都要耗不起了。”
　　“我是怕意外！”半藏语气很重，“这次计划很冒险！万一救援失败呢？万一消息走漏侏儒跑了呢？到时候奇犽还在敌人手上，我们却已经暴露实力，只能投鼠忌器，还怎么正面对战？”

　　听到这里，埃利希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二十天里，因为教父的一意孤行，香切丽斯即将成为两股世界势力对抗的最前线；他也不知道，在二十天前的夜晚，蜘蛛头子不怀好意告诉酷拉皮卡，兰多芙斯卡被敌人带走，手被折断，还在牢中受尽折磨，那时教父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挣扎，在大雨滂沱的黑暗大陆森林中站了整夜。

　　第二天男人提出了激进的救人计划，更是不顾安全横渡无尽海。
　　瞒着敌人，仅告知手下心腹，他回到了香切丽斯。

　　“好了，事情已成定局，酷拉皮卡人都到香切丽斯了，还是再完善一下救援计划吧。”雷欧力说，“如果连我们都不支持他，那可怎么办？”
　　“我知道……”半藏气鼓鼓的，“要不是把他当做朋友，谁会执行他愚蠢的指示。”

　　“你们声音小点！”比思姬给他们打眼色，“我刚刚感受到了柯特和伊尔迷的念压，他们应该快聊完了。”
　　她这次终于正眼看埃利希了，板着脸对他说：“等会儿你跟我进去吧。”

　　埃利希直到此刻才感受到身体各处伤口的疼痛，仍用木板石膏支撑的膝盖更是疼的尖锐，让他一阵阵冒虚汗。不一会儿伊尔迷走出了帐篷，后面跟着身穿华丽和服的短发少年，应该就是柯特·揍敌客。柯特的脸和他手中的纸扇一样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路过埃利希身边时充满恨意的瞥了他一眼，被伊尔迷警告才收回视线。

　　埃利希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深呼吸两下，走进了帐篷。
　　光线一下子昏暗，埃利希眯起眼，刺鼻的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混合血腥味让他不适地抽了抽鼻子，这才看清病床上的青年。

　　酷拉皮卡光着上身，缠满触目惊心的纱布，宽松的病号服披在肩上，正靠坐在床上，微笑看着他。
　　他眼下有重重的乌青，脸色缺血憔悴，额头上的纱布挡住了金发的色泽，那笑容却仍旧如落在大海上的月亮平静而包容。
　　“埃利希。别怕，我回来了。”

　　瞬间温暖而坚韧的情绪猛击中埃利希的胸膛，泪水不争气再次涌了出来。小少年身体里压抑的弱小、害怕、彷徨的那面终于无顾忌释放了，他一瘸一拐走到青年床边，乖巧地坐到地上拉住他伸过来的手，仰视着他，声音哽咽：“您怎么才回来啊。”

　　酷拉皮卡摸了摸小骑士乱糟糟的头发，又小心抚摸他面颊上的伤口：“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我和兰朵都会为你骄傲。”
　　埃利希像是回归母亲身边的幼兽，紧紧靠着温暖的源头，哭得一塌糊涂：“都是我没用，没有救出公主殿下，还给您造成了困扰……”
　　“我会救出兰朵的。”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埃利希的脑袋，丝毫不见和揍敌客争吵后的动摇，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压力和疲惫，像埃利希期望的、想象中的那样，坚定又温柔地说，“救出兰朵，救出奇犽，然后全面开战，把敌人都撕碎。以后教父的势力会保护香切丽斯，你和兰朵再也不用经受战争，香切丽斯会拥有富饶的港口还有和平的生活，都会变好的。”

　　埃利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他昏昏沉沉地靠在酷拉皮卡床沿，觉得哪怕帐篷外面瓢泼大雨炮火连天洪水肆虐世界末日，都不会侵扰到这里，他什么都不怕。

　　第二天的时候，似乎是感知了酷拉皮卡所受的内部质疑，杰·富力士抛下了他负责的猎人协会队伍，也从黑暗大陆跑来了香切丽斯阵地。
　　小杰的到来无疑是对教父最好的支持，这下哪怕心有疑虑的人也不得不闭嘴，乖乖做事。
　　“你就陪着他胡闹吧！”比思姬指着小杰恨铁不成钢。
　　刺猬头青年却瞪着他无辜清澈的眼睛，装作听不懂地说：“可如果酷拉皮卡连想做的事都没办法做，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说罢还信誓旦旦：“我觉得他的决定很好！奇犽肯定也会支持的。”

　　那天埃利希第一次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杰·富力士。
　　这位英雄对他展露了超乎寻常的好感和亲近，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用手肘夹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大力将他的发型揉成了鸡窝。
　　“你就是酷拉皮卡的徒弟呀！”他兴奋地说，“今天来得仓促，没带见面礼，等救出奇犽我补给你。想要什么？”
　　埃利希被这热情弄得手足无措，他从小熏陶于优雅含蓄的贵族礼仪，从未见识过如此野生的表达好感的方式，脸都憋红了。
　　“小杰快松手，你卡住他脖子了。”酷拉皮卡说。
　　“哦哦，抱歉！”

　　小杰坐在酷拉皮卡的病床边，对青年的伤口左翻翻右看看：“你也太乱来了，我这种强化系都不敢在暴风季横渡无尽海的，等半个月和我一起出发不行吗？”
　　酷拉皮卡笑了笑：“不放心。”
　　“我不太懂。是你说，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境，他们不敢折磨奇犽的。”
　　酷拉皮卡张了张口，却没有解释。
　　埃利希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话：可敌人敢折磨兰朵。在被公主激励出悍勇和背水一战的香切丽斯军队面前，侵略军失败已成定局，对于狗急跳墙的敌方司令和十老头来说，失去利用价值的兰朵公主是最好的出气筒。

　　“你和伊尔迷谈过了吗？”酷拉皮卡问小杰。
　　“画卷念能力？奇犽大哥都告诉我了。我们判断画卷无法离开侏儒太远而单独存在，所以只要抓住侏儒，就一定能找回奇犽。”
　　“那就好。”酷拉皮卡说，“库洛洛昨晚再次确认了侏儒还在对面敌阵，敌人不知道我已经活着甚至横渡了无尽之海，他们还在提防新大陆，我们攻其不备，一定能活捉目标。”

　　小杰用力点头。
　　他看了埃利希一眼，又转回酷拉皮卡，直视进他蔚蓝色的眼睛。
　　“其实我知道，你突然采取冒险的计划，什么攻其不备都是借口，实际上是想救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不是？”他的目光瞬间非常通透，如同下午透过玻璃窗折射进室内的阳光，把空气中纷扬的浮尘都照了出来。
　　在这个最信任的同伴面前，金发青年终于丢掉了所有的包袱和借口。
　　“是。”
　　“那放心吧！”小杰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失败的。我亲自带领突击队，一定把奇犽和那个女孩救出来，然后让你没有压力地留在香切丽丝。”
　　在这个刹那，素来冷静的教父几乎重新体会到热泪盈眶的感动。
　　“谢谢你。”
　　小杰自信又明朗地笑了起来，将帐篷内病弱和疑虑的阴霾都驱赶走，埃利希看见连教父身上的生机都因为杰的原因重新迸发葱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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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掉落一份更新请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