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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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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黛玉与众姐妹一同到王夫人处请安,见有娘家人回禀薛家诸事,便知约摸是薛家要进京了。她对薛家倒也还罢了,倒是对那贾雨村颇有几分厌恶,合着此人还是她的教席,可见此人表面功夫极好,连林如海都被瞒了过去。比起真小人,她更讨厌伪君子。
果然,不出几日,众人都在贾母处谈笑,就有人回禀,说是“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阖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黛玉听了,便知是薛宝钗到了,见王夫人引着众姐妹去见,这是贾府的亲戚,却不是林府的,她在贾府也是客居,也没有让这边客人迎接那边客人的礼,故而跟贾母说了几句,不曾跟王夫人一同前去,倒是让紫鹃回梨香院备礼去了。这紫鹃虽不是贾府的紫鹃了,但是打理东西却是最为仔细的,这一点比紫燕强了许多。紫燕年岁小,性子跳脱着呢,但也知道分寸,与贾府众人倒是关系很好,却一点儿梨香院的话也不往外漏。
黛玉虽未曾远迎,不过一时,就见王夫人引着一老一少走了进来。那妇人眉眼间精明之象,倒不是王夫人那般看着与世无争,然眉眼与王夫人如出一辙,果然是嫡亲的姐妹。再看那少女,明眸善睐,安份随时,一席黄杉,一对碧镯,耳上一对明珠,身态婀娜丰盈,恍若神仙妃子,这宝姐姐果然是名不虚传。
薛姨妈并宝钗见过贾母,又见金陵土产拿出分送,这才细细打量起众人来。三春刚刚已经见过,倒是不曾想这贾母身旁,竟还坐着一个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饶是素来大度之称的宝钗,心中也隐隐有几分艳羡。
薛姨妈面上的诧异骗不了人的,贾母爱怜地把黛玉揽入怀中:“姨太太不识的,这是我那外孙女。”母女二人当然知道贾府独女是嫁给江南林御史家的,她们当初也想借这层关系,但到底关系颇远,再加上王夫人与贾敏不睦,始终未能得愿,却不知道林家嫡女入了贾府,也未曾为她备下礼物,心下有些不愉。
“见过姨妈,见过姐姐。”不好太不给贾府面子,这同在府上为客,也不能冷着来,黛玉当下走下来见礼。
“哎呦,好姑娘,快别多礼。”薛姨妈赶紧扶起黛玉,心中不由得腹诽自家姐姐,虽知道姐姐不喜贾敏,可到底没有备礼,传出去恐怕被笑话的,是她们薛家没有准备周全。罢了,今日回去了再补上吧。
这边薛姨妈好歹面上看得出来,薛宝钗那边,任凭心里惊涛骇浪,也看不出分毫。她倒是有了既生瑜何生亮之感,眼前的少女出身清贵,浑身上下都是书卷气,更像是画中的仙女。而她呢?世人都说,士农工商,商者最末,她不过是个商家小姐,给面子的都夸她比那些公侯小姐强出很多,刚刚看见三春,她也觉得,论才貌,她绝对居上。可如今见了黛玉,才知道什么叫书香世家千金小姐。
说了一会子话,就听见那边贾政传了话过来,说什么“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可真是嫡亲的舅父,都不知道自家外甥女住在府上几年都住在哪里不成,这是让她搬走么。
“胡沁什么,这起子奴才,听话也越来越听不利索了,想来是听差了,咱们西南角上有个临湘楼,有个五六间房舍,姨太太只管住下便是。”王熙凤一听,连忙圆场,总没有来一个亲戚赶一个亲戚的道理,这梨香院既然林姑娘住着,自然不好再安排,好在还有一个临湘楼,小是小了点儿,倒也够用。
贾母也应着什么“就请姨太太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薛家在家的房舍都未曾打扫,也就应下了。王熙凤借故退了出来,忙遣人去将临湘楼打扫出来,黛玉推说身子不爽,也告退了,未曾出席后面设的欢迎宴。
倒是东边宁府因着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治酒相邀,宝钗因犯了旧疾,未能成行。黛玉因好奇秦可卿的长相,这才跟了过去,果然生的袅娜纤巧,颇有几分风流之意。说起来,贾府中的女儿,个个钟灵毓秀,又兼着前生见多了美人,到底欣赏过了也就罢了。宝玉嚷着困乏,贾母见黛玉面上也是疲惫不已,贾母便令人送二人午休,秦可卿忙应承下来,她早已备好了给宝玉的屋子,又请黛玉与她房中休息。
谁料给宝玉准备的屋子,抬头便见是《燃藜图》,又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登时便不愿住了。好在这屋子也在后堂内,秦可卿表明只剩自己卧房一处,黛玉也不甚愿意与贾蓉同卧,也就顺水推舟,与宝玉换了住处。黛玉本就有午睡的习惯,今日留了青荷看屋子,陈嬷嬷并青雪三人守好了屋子,黛玉一沾床,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去,黛玉便觉浑身轻荡荡的,直上九霄,入目皆是彩云飘飘,不多时便到了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就知道这是到了警幻处了,只是她也没有回去的路,这才沉下心来,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正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勘探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黛玉不禁几分冷笑,向里走去,至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也未曾多看,唯有几处写着“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哭司”、“春感司”、“秋悲司”,便知道是放金陵十二钗名册的地方,当下也顾不得看其他各司,只寻了“薄命司”走了进去,对联却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黛玉便取了又副册出来,翻开只见水墨渲染的满纸乌云浊物,后有几行字迹: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夭寿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黛玉心下不愉,暗下决心,怎样都要救晴雯一救,正想着,却发现字迹有了变化,“夭寿多因诽谤生”一句已然不见。黛玉大喜,这证明哪怕几人命运改了,也不违背天道。黛玉也不多看,又取了副册来,打开见是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际遇时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黛玉还未曾多想,却见那残败的莲花恍若新生,灿烂起来,而桂花却隐去了,知道自己一封详述香菱身世的信函引起了爹爹和封氏的重视,不日就会到达京城赎了香菱回去,放下心来,知道可以改变,她也不去翻动正册了,好生没趣。
正走着,便见前方宝玉携一女同行,想来定是这梦中的“可卿”了。见二人行走着到了灌愁海边,只听灌愁海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欲将宝玉拖下去。那可卿救之不得,生生见宝玉入了那海里。
“休要前进!”身后警幻赶来,却见宝玉已经入了海内,只能作罢,又看到黛玉在侧,深感诧异,她虽骗众人去引了绛珠来,却是打算见那神瑛侍者,从中得些好处罢了,哪里是真想见绛珠?虽不知哪里出了变故,警幻也变换着笑容,“绛珠妹妹今日前来,快随姐姐来吧。”说着便要过来牵扯黛玉。
黛玉对警幻警惕不已,哪里肯随她心愿,遂躲了过去,打算就此离开,谁料警幻惊见黛玉在幻境之中竟能脱离她的掌控,顿觉不能如此放任,大喝一声:“何处妖孽,竟敢幻化成绛珠妹妹在此放肆。”说着,便一道法力打了过来。
黛玉见自己躲避不开,只好无奈等死,岂料颈上河图洛书光芒大作,卷了黛玉而去,待黛玉睁眼,却是房中了。黛玉这才觉得,或许这河图洛书就是自己最好的金手指了。却不知道待她去了,警幻大惊,却见祥云朵朵,威压阵阵。
警幻面色惨白,不知自己哪里竟惊扰了圣人之尊。俯身而下,暗悔不已。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区区一个散仙,他又岂会看在眼中。这白衣男子甚至都未曾打量警幻一眼,只慢慢挥了挥自己的衣袖,转身而去。河图洛书护主,动她者,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