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85、第八十五章

　　排场盛大的婚礼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仓促收场。飞凌霜未能如愿把洛纱接到她那，克烈坚持辈分不能乱，洛纱还是住在他为其准备的王妃帐，飞凌霜每日过去即可。
　　在克烈看来，八十一天和一百天的漫长并无差别，煎熬度日如年，若是等得了八十一年，还在乎多熬二十年吗？他向来不是安于等待的人，既然赤璃大费周章做出这场戏，索性配合她们母女演一演。洛纱仍在一手掌握中，什么时候得到洛纱，全在乎他的心情。如果真有神魔，那为什么夺走了索尔金的一切，命、女人、孩子、王位，他还活着好好的？神魔之力，愚民罢了。

　　飞凌霜一路护着洛纱，在帐外拦下克烈：“父王，就送到这里吧。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开始驱魔。”
　　克烈从未觉得她笑的样子如此碍眼，绕开她对洛纱说：“好好休息，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欸，最好过九十九日再来。”飞凌霜说着把洛纱推进帐中，守门神一样卡在克烈前面。
　　“不能同房，又不是不能见面。本王同新娘子说说话都不行？刚才圣女可没说不行。”
　　“额......”飞凌霜拍了下自己脑门，“那您尽管来，反正我会整日陪在她身边。”
　　克烈没生气，反而露出慈父的笑容，换了一个让他女儿感到烦躁的话题：“霜儿真是长大了，该嫁人了。”

　　飞凌霜后退一步甩下帐帘，把克烈隔在外面，转身气鼓鼓抱胸，见洛纱坐在锦缎铺就的床上望着她。手放下，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到帐帘上，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又将帘子掀起一条缝，见克烈确实离开了才长叹一口气，用夸张的口型对洛纱说“走，了。”
　　“为什么？你们想做什么？”洛纱开口，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甜美不失棱角。
　　飞凌霜喜欢直来直往，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帮你啊，帮你和达力。难道你真想当王妃，不想和达力在一起？”
　　洛纱咬着下唇不作声。
　　“不是吧你？亏达力还对你一往情深的。”
　　“想套我的话还是省省吧。”洛纱开口。
　　飞凌霜感到莫名其妙，“喂，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帮你，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这什么态度啊？”
　　洛纱扯掉新娘发饰，夹带审视意味地看向飞凌霜道：“你，公主，尊贵的下任圣女，凭什么帮我？我们除了出生时间巧合外还有别的瓜葛吗？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合伙演戏来诈我？”
　　你怎么想这么多！飞凌霜一只手抬起，手指动了动只抓了把空气，又打了个响指，深呼吸，竭尽所能保持面部表情不扭曲，“请问，你有什么可诈的？”
　　洛纱决绝道：“别妄想利用我加害达力。”
　　“害他干什么？我跟他无冤无仇，告诉你，我真是想帮你们，作为回报，希望达力也能帮帮我。”
　　“大王不是一直想把切达占为己有吗？如果不是为了部族，我宁死也不会嫁过来。你们哪里需要达力帮忙？你们想的是拔掉他这根眼中钉！”
　　“打住打住！”飞凌霜算是听明白了洛纱对她的防备心源于何处，急于解释道，“首先，有件事请你务必搞清楚——我和我父王不是一路的。其次，我是不是真心帮你时间会证明，你走着瞧。最后，我需要达力帮的忙只有在你们完全信任我时才能说。你怕危险，我更怕。”
　　洛纱听愣了。
　　“现在不理解没关系，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父王不准我和你同住，要是他硬来怎么办呢......”飞凌霜拍拍洛纱的肩头，又托起下巴思考，“这样，晚点我给你送个发信号的东西过来，有情况你就通知我！”
　　或许飞凌霜表情眼神过于真挚，洛纱的理智分化成两派，一派认为公主赤诚可信，另一派让她一定要提防这个蛇蝎美人。
　　见洛纱一时半刻都转不过这个弯来，飞凌霜知道当下说再多都没用。只盼日久见人心，让达力和洛纱尽早放下心防，以谋联盟大计。

　　回去以后，左雁和赤璃王后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教她不要急慢慢来。他们可以慢，克烈就说不准了。最怕他色心大起，趁他们不在时对洛纱行不轨之事，洛纱怎么才能发出求救信号？思来想去，左雁让飞凌霜送去了一面铜锣。钉在洛纱的床头，平时纱帘遮挡，不注意根本看不出异样。锣锤藏在枕下，危急时刻摸出来敲响锣面。那玩意儿声音极其透亮，真敲起来别说飞凌霜和左雁，恐怕远在切达都能听到了。不管洛纱领不领情，安排好铜锣大家心里都踏实了些。

　　赢得一个人的信任恐怕是天底下最玄乎的事，说容易有时难过登天，说难呢，有时一个契机就足够。锣声响彻草原夜空的那一刻，左雁知道他们的契机到了。
　　克烈不再满足于白天与洛纱相敬如宾似的无言对坐，洛纱的眉眼、身上的香气无时无刻不在鼓动他体内的躁热。于是，在寂静的深夜，辽王摸进了洛纱的帐房，急不可耐地想要一亲芳泽，洛纱于惊恐慌乱中抄出锣锤......
　　飞凌霜外衣都顾不上穿就奔了过去，进门甩出一鞭子结结实实落在黑影上。克烈挨了一鞭后顺手抓住鞭子，用力拽回。飞凌霜没想到他有这一手，被拉了个趔趄。来人倒在跟前，克烈反手一掌，“啪”一声落到飞凌霜脸上。这时洛纱点起灯，父女一人身上一道明显伤痕，怒目相向。
　　“父王你是刺客！”飞凌霜先喊出口。
　　“我......”
　　“你不是刺客这么晚来洛纱房间做什么！你忘记了神的预言吗？还是你想亲手葬送我大辽国运？”
　　“抓刺客啊！有刺客！”左雁在外面起哄，把人都招到了洛纱帐外。听到嘈杂声，飞凌霜加大嗓门，把几句话又吼了一遍。
　　一头雾水昏昏沉沉的人们这下听清了，立刻清醒睡意全无，议论道：“大王怎么不顾至高神旨意啊？大王真这么不顾我们死活？心寒啊！”
　　克烈忍着后背剧痛，见飞凌霜捂着脸嘴角有血，比他还狼狈，又本是他理亏，便拉着洛纱走出帐外，硬编出一套说辞：“诸位，刺客跑了。公主比我晚到一步，所以才误会一场。洛纱，你跟大家说。”
　　洛纱低着头，“对，大王进来刺客就跑了。”
　　众人将信将疑之际，左雁的声音又在别处响起，“哎，有个影子跑过去了！”
　　克烈忙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抓刺客！”

　　飞凌霜从小到大从来没挨过打，破天荒第一次竟然打在脸上，右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皮肤滚烫。国师送来了外用药，左雁一点一点帮她涂，心疼道：“小姨娘受苦了，这巴掌我替你挨就好了。”
　　飞凌霜扯动左半边脸挤出一个微微笑，说：“不用。一巴掌换来洛纱的信任，值了。你知道吗？达力惧内，洛纱信我们，他就不能不信。再说，我抽克烈那一鞭子可比这巴掌厉害多了。”
　　左雁笑着点头，手上依然保持轻柔力度，“我听说了，他后背的伤半尺来长，真真的皮开肉绽。还是我小姨娘厉害，文能安抚洛纱，武能鞭打克烈，女中豪杰，不愧是圣女！”
　　脸上火烧火燎地疼，心里却如春水流淌，温暖又畅快，飞凌霜道：“哼，你知道就好！”

　　飞凌霜伤好以后，洛纱给达力写了一封信让她帮忙转交。飞凌霜不辱使命，和左雁跑了一趟切达，亲手把信交到达力手中。达力稳住情绪，一字一句看完信，立刻向飞凌霜行大礼，“多谢公主出手相救！您的大恩我和洛纱没齿难忘！以后听凭公主吩咐，绝无二言！”
　　左雁与飞凌霜交换眼神，上前扶起达力。飞凌霜说：“不必客气，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事到如今要真正将洛纱救出只有一条路。”
　　达力看了眼左雁，迟疑问道：“公主的意思难道是......”
　　“对！”此时飞凌霜脸上不见小姑娘的活泼，竟有几分圣女的庄严，“克烈不除，永无宁日。”
　　这话达力在心中想过无数遍，但怎么都想不到竟然能从克烈女儿口中听到。是他听错了吗？
　　达力的迷茫左雁看在眼里，道：“你知道索尔金吗？”
　　“嗯，知道，世子索尔金，克烈的哥哥，本来是他做辽王的。可......”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达力更加不解。
　　左雁接着说：“克烈杀了索尔金，强娶他的世子妃，篡夺他的王位。索尔金是我外祖父。”
　　达力惊得合不拢嘴，看向飞凌霜，“什......什么？那公主......”
　　“公主的父亲是克烈，但她已决意追随圣女，为索尔金报仇。”
　　“那你......”达力从震惊中缓过来，“索尔金还有孩子？这些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当年索尔金和圣女流落到中原，生下我娘，克烈的杀手随即而至，万般无奈他们只能把孩子托给护卫逃离。后来，我娘由周人收养长大，并不知自己的身份。可克烈仍不放过她，五年前一场辽使行刺周帝竟把疑点引到她身上，从而身份暴露，没了活路。”
　　达力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难道是那根刺？”
　　左雁和飞凌霜齐问：“什么刺？”
　　“有次我爹喝醉了，向我吹嘘大王的厉害，有一点就是在周帝眼皮底下安插了一根刺。说不仅能搅得他们朝中不宁，更能在紧要关头戳得他们血肉模糊，一击致命。”
　　左雁追问道：“这刺是辽人的细作？在大周朝中？”
　　达力点头，“听我爹的意思，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