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70、第七十章

　　辽兵强行把左顾右盼的左雁拉下马，推搡到安迦马前。霜儿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将眼前的少年郎看了个彻底。礼遇转瞬变成粗暴对待，左雁也不见慌乱，平静地望着安迦，仿佛早料到了似的。
　　这就更让人搓火了，再看看四下士兵探究疑惑的眼神，安迦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审问他，更重要的是不想让自己成为笑柄。抓了个假太子回来邀功？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他已经能预见那些历来看不上他的部落头领们捧腹嘲讽的样子......虽然恨不得扒掉这人一层皮，但也只能强压怒意，命人带他到自己帐中说话。
　　霜儿丝毫不在意他阴沉的脸色，若无其事地一路尾随到了帐房门口。
　　安迦忍无可忍，“你跟着我做什么？回你帐房去！”
　　霜儿理直气壮地又向前一步，“我来看看你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你的人？”
　　“对啊，你说要给我喂狼的，那就是我的人了。”
　　安迦没心思陪她玩文字游戏，不耐烦道：“飞凌霜！别胡闹！”
　　“安迦！别想赖账！”小姑娘毫不示弱，“不然我告诉母亲去！”
　　内忧外患，安迦顿觉心累，见她脸庞高高扬起聛睨一切的架势，语气缓和下来：“罢了，要看就看吧。”

　　左雁已站在帐中，飞凌霜从他身边走过时刻意放慢脚步，感受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又以极近距离观察了他的样貌，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安迦对面的主客位。
　　安迦尽力在视野中屏蔽那抹糟心的红色，冷着脸说：“南边传来消息，连澍驾崩，连世初继位。”
　　“哦。”
　　左雁最后的心事了却了，未有机会完成的，世初会帮他完成吧。小小的六皇子终于君临天下，想着他身穿龙袍指点江山的场面，左雁嘴角止不住浮出一丝笑意。
　　砰！安迦血气直冲天灵盖，狠狠砸向桌子。手下心领神会，大力踹向左雁的膝窝，左雁没防备跪倒在地，辽兵跟着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不让起身。安迦耗尽最后的耐心，直接问：“你是谁？”
　　“嘶——”左雁吸了口凉气，挨的这脚真疼。想想安迦也是个可怜人，被他骗了这么久，事到如今再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实话实说道：“太子近身卫。”
　　“近身卫，呵呵呵......”安迦像在笑又像在哭，明明已经猜到七八分的事，让对方毫无忌惮地挑明竟然比想象中更难以接受。他深吸一口气，“放走的那个人是太子？”
　　左雁默不作声，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代表了什么。只有两个人，五五开，安迦偏偏留下了假的，放走了真的......
　　安迦捂住脸，须臾拿开手再抬头已不见之前失态的影子，说：“这件事我自会向父王交代。”言外之意谁敢多嘴试试？他的属下都畏畏缩缩地不住点头。安迦死死盯着左雁，如果目光有刃，早已经把他当场凌迟，可惜不能，那也要安排一个差不多的死法，一刀解决太便宜他了。安迦脑内快速轮转辽律中记载的最残酷刑罚，终于决定了：“这个周人探子，拉出去绑起来，明早日出之时，火刑。”
　　“不准！”不等辽兵动手，飞凌霜蹿出来拦在左雁面前。
　　安迦懒得理她，“把她拉走。”
　　飞凌霜叉腰，硬气道：“我看谁敢！安迦！我听明白了，你不就是被这人骗了吗？以为抓了太子，结果只是个侍卫。没错，此人该死！”
　　终于听到了一句像话的话，安迦摆摆手让小兵退后。
　　“可你认错人这么丢人的事，真的要闹那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不嫌丢人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安迦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活活烧死左雁，只想着让他受足痛苦和羞辱，对于自己会受到的影响确实考虑欠缺，妹妹一席话准准戳上了他的痛处。“我咽不下这口气！”
　　飞凌霜扭头瞟了眼左雁，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对安迦说：“没让你咽下去，把他交给我，我私下处理了，保证让你出气！”
　　安迦警觉地看向她，“你准备怎么处理？”
　　“看你那不信任的眼神！我的狼饿了两天了，把这个骗你的人手脚捆住，狼群里一抛......怎么样？够不够解气？回头骨头什么的收一收再给你送来，省得说我蒙你！”飞凌霜噼哩啪拉安排好了左雁的归宿。
　　年纪不大，心狠手辣却更胜安迦一筹。光听她讲着，左雁身上的汗毛就不自觉立了起来，还不如烧死我呢。辽人脑子里缺少的弯弯绕都用在杀人上了吗？他虽做足了赴死的准备，但实在不想尝试被饿狼撕裂的滋味，不禁祈祷安迦拒绝这小姑娘的提议。
　　人生总是事与愿违。
　　安迦认真考虑了妹妹的提议，竟然同意了，嘱咐她小心行事不可泄露左雁身份，并且骨头不用送过来，因为他会亲自到场观看。
　　左雁欲哭无泪，真想一头撞死在什么东西上来个干脆的了断，可惜帐房里连个柱子都没有。
　　飞凌霜笑眯眯应承下来，转到左雁背后，捋起收口的袖子，立掌劈在他后颈处，左雁随即倒地。她拉下袖子，志得意满，“抬我那去。”
　　“慢着！”安迦忽然想到了什么。
　　飞凌霜略感不耐烦，“又怎么啦？不是反悔了吧？我告诉你，火刑肯定不行。你想想，路康那种莽夫都没被骗，你没日没夜地读书反倒让人骗了，这传出去整个草原都要笑死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闭嘴！”安迦大喝一声，“把他脖子上那块玉摘下来。”
　　飞凌霜耸了耸肩膀，见辽兵扯开左雁衣领，拽下一块带着红绳的圆玉递给安迦，凑上去问：“什么东西？值钱？”
　　安迦摩挲着那块玉，稍稍转身避开她，应付道：“不值钱，教狼咬碎了也可惜。”
　　“切，谁稀罕。”飞凌霜讪讪地走了。

　　左雁是被一盆凉水浇醒的。一个激灵醒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明显是姑娘居住的帐房中。
　　“醒啦？”飞凌霜探头过来，距离近得两张脸快贴到一起了。
　　左雁下意识往一边躲，可手脚、身体都不听使唤，飞凌霜双手箍住他的脸，小声说：“别动，我帮你绑床上了。”
　　“姑娘，你我无冤无仇，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用刀、剑，什么都可以，先让我断了气再去喂狼成吗？”
　　“怎么无冤无仇？周人就是我们的仇人，再说你把我二哥骗得像个傻子似的，不是仇吗？”
　　左雁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索性放弃抵抗，认命了。
　　飞凌霜见他没了动静，噗呲乐了，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害怕了吧？害怕了就乖乖听我的话。”
　　不习惯被别人这样触碰，左雁蹙起眉头，“害怕了就给我个痛快？”
　　“想得美。我要慢慢折磨你......折磨你一辈子。”
　　“嗯？”

　　第二天一大早，飞凌霜抓着刚起床的安迦一起去看狼。月亮尚在空中，朝阳初见光芒，几头苍狼在青色天空下徜徉。一匹黑马飞快地从它们不远处奔驰而过，抛下一个人，隐隐能看出就是左雁昨天的那套衣服，身形体格也是他！见了送上门的猎物，群狼亮出利齿一扑而上，撕咬几下那人已不成人样，只是人肉而已，布屑和血气肆意飞舞。
　　惊心动魄的猎食很快结束，它们渐渐走远。
　　“怎么样？解气了吗？”
　　飞凌霜语气轻松，可安迦却感到胃里一阵涌动，没按捺住跑出两步就吐了一通。整理好后，自觉难堪地往回走。飞凌霜没眼力见地追过去，“怎么了？还不解气吗？那骨头......”
　　“够了！”
　　安迦不回头朝着自己的帐房疾走，飞凌霜在他身后偷偷笑了。

　　落日时分，飞凌霜骑马带着几名侍从向东而去，路上有人问起，她都回答“去看看马。”周围的帐房越来越稀少，飞凌霜慢了下来，只让一名侍从与她并行，其他人远远跟着。
　　继续走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暗了，眼前出现几个简陋的小账房围成半圆，中间的空地上燃着篝火。飞凌霜下马，拉住身旁侍从的马，说：“到了。”马上的人轻巧跃下，跟着她走到火堆前，火光映出他右脸一道小小的疤痕。
　　“谢谢你救我。”
　　“从今以后，你的命是我的了。想逃跑可以试试，我的狼还没吃饱呢。”
　　“......不跑，肯定跑不出去，我知道。”
　　“算你聪明。先在这里养马避避风头，过一阵子我再想办法接你回去。”
　　“不必费心，我就在这养马吧，挺好的。”
　　“每天捡马粪有什么好？再说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就让你养马也太亏了。”
　　“姑娘有什么吩咐，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飞凌霜长得眼尾上挑，鼻尖挺翘，笑起来活脱脱一只小狐狸，“我要你做我的囚奴，身上刺我的名字，只听我的话，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辈子，直到死，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