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58、第 58 章

　　世初眼中现出凛冽的光，如果真是面前的人杀了先太子，如此罪大恶极不杀难道还带到贺州去吗？
　　左雁已经熟悉了世初翻脸冷酷的状态，眉毛朝他挑了一下，接着说：“眼神能杀人，我怕的就是这个。再说那时天光晦暗，我真不敢确定是自己射中那什么世子的。”
　　“心里没鬼你怕什么？”世初试着对他的话只听一半，一半中只信一半。
　　左雁冲他抿嘴笑开，“怕死啊！殿下您先忙着，我去换吴阒的班！”
　　话才说完，世初眼前只剩一道残影。当前战事紧急，他实在苦于精力有限，等料理完辽人，必须要把这个泥鳅一样的男人好好审一顿，他要不把上数三代家底交待清楚就算大理寺是纯摆设。

　　从长生池回到刺史府中，世初立刻召集四卫将军商议第二日的行军计划。黎万荣的左骁卫留在幽州不动，镇守北大门。另三卫齐发，旨在一举夺回贺州将辽人驱逐回北地老家。
　　可料想中的贺州大战并没有发生。
　　当周军急行一日赶到城外时，夜幕中的贺州城安静得诡异。金宁海派人去探城门，攻城架还未架起，城门就晃晃悠悠地开了，竟然是虚掩的！一阵凉风吹过，刚长出新叶的白杨沙沙抖动，让人头皮发麻。
　　左雁遮掩着看向世初，面色还算镇定，他也放下心，琢磨起辽人在摆什么迷魂阵。城楼上没人，城门大开，难道是空城计？温强念叨了两句。世初不予理会，冷静下令道：“金将军，你带人进城探查，如有异常立刻投放信号。我们在城外接应。”
　　“遵命！”金宁海得令，点了五百精锐摸入城中。等在外面的人比进去的更紧张，紧盯漆黑的夜空，随时准备见到信号就冲进去。屏息侧听，除了几声犬吠没有别的声音。要么辽人设置了精巧的陷阱，让金宁海一干人等连信号都来不及发出就遭遇不测，要么，贺州真是一座空城。想到这种可能，笃定要与辽人拼死血战的将士们心中反而惴惴不安，总觉得其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在夜风中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金宁海带人出来了，“殿下，臣搜过了，城中确实无辽兵，只是......”
　　世初见他神色犹豫，便问：“只是什么？”
　　“只是也没有几户百姓了......”金宁海不乏痛心地说。
　　虽相比于热闹的幽州城，贺州不过是一座边陲小镇，但几百户常住百姓总是有的。
　　杜松急切地问：“怎么会？难道辽人屠城了？！”
　　金宁海不敢断言，“不清楚，大多数民房都是空的，只有少数几户看起来有人居住。到底怎么回事恐怕要等天亮再查。”
　　“殿下，那咱们这么多人就在这等到天亮吗？”温强不冷不热地问了个实际问题，并把压力全抛到了太子身上。
　　世初向周围望了一圈，目光恰好与暗搓搓看他的左雁对上，“你，你觉得呢？”
　　左雁想装傻躲掉，无奈旁边的吴阒直接一肘顶向他，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殿下问你话呢！”
　　“哦，”左雁眼神怯怯地飘向世初，满脸期待看好戏的温强也进入了视线，“我觉得呢，那剩下的几户人家可能有问题。”
　　不提今夜众人如何安置，着眼于金宁海叙述的细节，既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又没喧宾夺主，留给太子充分的决策空间。世初愈发感到他的可怕，功夫深不可测，大事前还能冷静地装傻，真大智若愚。
　　“进城吧。增加值守人数，重点照顾那几户人家。天一亮就悉数带回来，隔离开一个个问话，姓甚名谁，家中何人，以何为生，房契地契......能让辽人主动弃城，说明他们已经看到了更大的利益，各卫要格外小心......”
　　世初按着自己原本的想法部署了一番。吴阒闻言上前几步，挡住太子殿下，刀锋半出鞘横在身前，仿佛周围黑黢黢的树上全有辽兵蹲伏。左雁默默走到世初身后，警惕地注意着这一面的动静，做好了替殿下挡冷箭的觉悟。

　　忐忑的漫长一夜最终平安无事度过。熹光刚映红天边，左金吾卫就开始在城内翻查每一处民居。城中仅存的几户人家在重兵看管下没出什么幺蛾子，但一早就被太子近卫队带走问话。关于怎么审，太子殿下已经指明了方向。即便近卫队的审讯经验匮乏，但按着套路一项项进行，果真审出了问题。
　　一家人分开问询，起初都像模像样地报出家里人的姓名。问到营生手段时，同一家人出现了不一样的答案。谈及普通人家当性命珍视的房地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再问祖上居何处、几时搬至此地，有人开始拙劣地装聋，有人恼羞成怒或自残，或要抢审问人的刀，均被有所准备的近身卫制服。
　　吴阒收集齐各处的问讯记录，眉头紧锁向世初和将军们报告：“应该都是辽人假扮的。”
　　世初撑着头思索片刻，命令道：“狠狠地审，问出动机。不说的话就杀一两个。”吴阒愣了一下，随即领命去办事了。
　　这边世初又对金宁海他们说：“辽人全部撤走，只留这些细作假扮周民，肯定盘算着要里应外合，将我们一网打尽。能招自然好，可就算不招，我们也要查明他们的阴谋。稍有不慎，三卫就可能栽在这了。”
　　金宁海赞同道：“殿下英明。我已让手下彻查，就算把贺州翻个个儿也要查个清楚。殿下饮食要格外小心，最好验过毒再用。”
　　“将军说的是，将士们用的井水也要验！”杜松附和。

　　不出世初所料，辽人果然嘴硬骨头硬，宁死不招。不过左金吾卫在城中查到了八处炸*药埋藏点，推测辽人约定了时间，城里的人引爆炸*药，游荡在外的辽军残部顺势攻城，扫荡幸存者......
　　金宁海汇报至此，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不是一早对那几户人家起了疑心，现在大家可能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殿下，现在怎么办？”
　　把阴谋晾在大太阳底下，总比在无边黑暗中摸索好，世初脑中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些，“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炸*药收集到一处，分量可观，比三卫此次出征配备的还多。世初让人拨出一小部分，分着安放到远离驻地的几座废弃寺庙中。等到天黑，金宁海和杜松带人悄悄出城，在城外的小山和沙坡上呈漏斗形埋伏开来。三更时分，城内几声轰隆巨响，随后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夜空，并传出了求救呼喊声。
　　此刻，左雁正坐在城墙脚下扯着嗓子卖力喊：“来人啊！爆炸啦！救命啊！”配合撕心裂肺的表情，让吴阒难以正视，忍不住劝停，“差不多了，无须过于投入。”左雁耳朵贴上墙壁，听了听，说：“辽人还没来，不能停啊！救命啊......”吴阒眉头紧锁，捂住耳朵走了，噪音攻击没引来敌人先重创自己人。
　　城中浇了烈酒的树枝、干草堆快燃尽了，辽人还没动静，难道识破了？
　　温强在世初身边琐碎地念叨，炸*药量太小，辽人怎么会信？现在说不定看耍猴一样偷笑呢，还是把金杜二位将军召回来吧，好好休息，明早出去探寻辽人踪迹......
　　世初没有表现出烦躁，平静地说：“再等等。”
　　就在这时，城墙外传来异响，来了！

　　辽军残部原计划以牙还牙，也在天亮前人最困乏、守卫最松懈时动手，城内引燃炸*药，城外一拥而入，将周太子军踏平在贺州。当爆炸声响起，游荡在远处山林中的辽军略感惊讶，行动时间提前了？可转念一想，兴许是城里那些人抓住了难得的时机，提前就提前吧，整队冲啊！
　　等他们奔至城门处，并没见到预想中的断壁残垣，而是城门紧闭，城墙完好，抬头已不见火光。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周围的山上涌了过来，转眼间就将他们包围，翁中捉鳖。
　　两卫将士潜伏了许久，憋着的力气全用在了“捉鳖”上。辽人虽拼死抵抗，但上次从幽州逃走的路康残部在这一晚切切实实全军覆没。
　　战斗伊始，世初就登上了城楼。底下有辽人注意到，怀疑他就是周国太子，不打下面的人转而向上射箭。左雁最先发现苗头，吼了声“护驾”，同时把世初向后推，错身的瞬间抽出他腰间的刀，抡出寒光阵阵挡住了飞上城楼的箭。吴阒一个踏步，把世初护在怀中，用背对着箭来的方向。两人动作完成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在太子身前排成一道人肉屏障。底下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率先斩杀了那几个胆大包天向楼上放箭的，随后攻势如潮，让辽人自顾不暇，城楼上的危机惊险化解。
　　下面交锋正酣时，世初在上面发话：“留几个活的！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阴谋！”
　　当鳖被捉的屈辱都不及这两句话，辽兵大受刺激，置生死于不顾也要对着楼上谩骂：“周狗！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等我们二世子来杀光你们！”
　　左雁听了惊讶得嘴唇微张，对世初的崇拜如辽人的莽撞般兜都兜不住，“太厉害了吧，这就套出来了？”
　　“回去，研究那个二世子。”
　　当最后一个辽兵倒下，世初转身，行至灯火昏暗处嘴角偷偷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