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57、第 57 章

　　左雁不认，大把人抢着认。可惜箭上没有标记姓名，一时间，到底谁射死了路康成为了谜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事，索性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击杀路康的功臣，反正论功劳怎么也跑不出太子名下。
　　辽人溃败退至贺州，幽州之困解了，周军初战即取得了极具战略意义的胜利。经此一役，太子的威望在军中完全树立。冷静果敢、身先士卒，世初的一举一动众将士都看在眼里，对他的印象也从单薄的人形玉玺转变为运筹帷幄的勇武太子，渐渐对其死心塌地。在他宣布进城休整一日后，士兵对他的拥戴达到了新高度，产生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直取贺州的自觉，做不到就对不起太子殿下的关爱。

　　幽州是通往西域和北方各部落的枢纽，来往的商人常在此歇脚驻留。久而久之，城中客栈、酒馆聚集，街道两旁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即便战乱期间，市集上依然人头攒头，摊贩大声吆喝着各自的买卖，论热闹程度不比都城逊色。
　　可进城后，世初最渴望的只是痛痛快快洗个澡。
　　出征前，吴子林专门交待过吴阒：“殿下极爱干净，路上一定要尽力照顾好，特别是沐浴一事。”吴阒谨记父亲教诲，也确实按父亲的话做了，无奈路途中条件受限，只能每晚休息前烧点热水让殿下简单擦擦身。现在终于到了繁华地界，吴阒想殿下之所想，立刻联络幽州刺史，让他在殿下的房中备好木桶热水。
　　安排妥当后，吴阒颠颠儿跑去汇报，一抹脸：“殿下，水烧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嗯，”世初望着他似乎更黝黑的脸庞，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你们呢？”
　　吴阒憨厚地说：“我们不打紧，把辽人打回老家再洗也不迟。”
　　“不行！”世初好像闻到了近身卫散发的阵阵汗酸味，严厉否定了吴阒的异想天开。可近卫队一百多人，在刺史府中住下已是勉强，要给这么多人准备洗澡水着实难为主人。“城中可有澡堂？”

　　被吴阒拉起来的时候，左雁正在房中打盹，眼睛半睁不挣地跟着向外走，“怎么了？辽人打回来了？”
　　“没有，出任务。”吴阒快步走在前面，回答简洁。
　　左雁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打到一半就问：“什么任务啊？你办不了？非得我去？我这么重要呢，啧啧......”
　　吴阒停下，转身走近两步打量他，脸上除了那道小疤痕白白净净，衣服也闻不到异味，怎么就和他们这些遭太子殿下嫌弃的糙汉子不一样呢？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什么，“殿下有令，近身卫一个都不能少，当然你也得去。”
　　“哦，那好吧。去哪里啊？欸，你告诉我啊......”
　　左雁追问了几句，没得到回应就懒得再问了，一路跟着走，直到走到闹市一家楼高二层门面宽敞的店面前。抬头一看，长生池。吴阒大大方方走了进去，左雁紧跟两步拽住他，“走错了吧？长生池？”
　　“没错，殿下已经在里面了，你去右边，等会儿洗完了在这集合。”吴阒指了指所在的接待大堂，又让尴尬微笑的澡堂老板把门关好，他们人已经齐了。亲眼监督门闩好后，吴阒像门神一样背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左雁皱了皱眉，“你不洗？”
　　“你们先洗，洗好了再换我。”
　　“哦，那还有热水了吗？”
　　其实左雁就是随口撩闲，可澡堂老板却当了真，急头白脸地解释：“有有有！后院有那么高的大锅炉，四个，热水有的是！军爷随便洗，再来百来人我也供得起。”
　　“嚯，这么厉害？那我先去了啊吴兄！”

　　左雁上一次到公共澡堂，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冬日里，左江南和郭元堇带着他去了都城一家新开的澡堂，据说老板是东瀛人。外面呵气成冰，澡堂里温暖如春，冲洗干净后泡进热气蒸腾的池子，更仿佛置身盛夏。
　　时间过得真快。左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进了洗浴区。几十名近身卫分布在三个汤池中，老板说的四个大炉应该不假，氤氲水气衬得舞刀弄枪的汉子们莫名朦胧缥缈。
　　“齐玉，快来！怎么还穿着衣服？脸皮这么薄不像你啊！”看不清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刚进来的左雁身上。
　　“艹！”左雁笑着骂了一声，到搁衣服的架子边上几下脱*光，加入了厚脸皮的队伍。
　　大家的胸口以上部位都露在水面外，一个一个靠在一起肤色差别显眼。
　　“齐玉，你是逃荒出身吗？怎么这么白？”
　　还没等正主说话呢，下一个问题又来了：“你不是说这东西不值钱吗？怎么一直当宝贝戴着？”
　　左雁顺着脖颈间的红线摸到了坠在上面的圆玉，手指轻轻碾过，“怎么着？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你们不是知道吗？这就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了，摘不下了，这辈子都摘不下了。除非人没了......”
　　“呸呸呸！明天就打贺州了，别说不吉利的话啊！”
　　“对，大慈大悲佛祖观世音菩萨，齐玉是个野小子，他的话不能当真，更不能代表我们啊，请您睁眼看清楚......”
　　左雁生生被气笑了，双手舀起一捧水泼过去，“还是不是兄弟啊？这就把我卖了？”
　　对面的也不示弱，胡乱扬了几下水，波及到了无辜，于是这一池就不分敌我打起了热水仗。

　　虽然泡得不安宁，但玩闹的确大大缓解了乏累，身子轻松了许多。左雁跟着闹了一阵，悄悄爬出来，准备去换吴阒的班，让他也来享受一番兄弟的“盛情”。长生池不愧是幽州最大的澡堂，怕客人从热水池出来走到更衣区受凉，预备了不少围裙一样的大布巾。左雁顺手围了一条在腰间，赤*裸着上身走去拿衣服，见有个人也围着大布巾在一排架子前走来走去。
　　“找不着衣服了兄弟？反正大家衣服都一样，不行你就随便拿一......”
　　那人一转身，左雁看清了他的脸瞬间把没说完的话硬吞下去。
　　“是你？”水气雾气渐淡，世初认出了来人的脸。
　　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跑到公共区域来了？这么大的澡堂没有为贵宾准备的单间吗？左雁替老板的经营意识操起了心，心里正嘀咕着，忽然像见了鬼似的猛地转身，背对着世初。
　　世初本来就怀疑他的来路，见他如此反常心里的猜疑再度翻腾而起，“你干什么？我是鬼吗你吓成这样！”
　　左雁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试图再溜回池子，嘴上敷衍道：“殿下误会了，小的没穿衣服，怕冲撞了殿下。那殿下慢慢找，小的先回避了。”
　　“站住！心里没鬼你跑什么？这里是澡堂，大家都不穿衣服，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你转过来！”世初绝不能遂了他的意，路康那箭十有八九是他射中的，可他不但不贪功还死活不认，其中的蹊跷当时来不及细究，现在自己送上门一定要问个清楚。

　　纵使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命令转身，左雁依然不动，“殿下，有什么事出去再说行不行？我还没洗好......”
　　世初对软话毫不买账，语气强硬道：“少废话！你转不转？”
　　左雁想都没想，“不转。”
　　行，你不转，那我过去。世初大步朝左雁走过去，断他的退路。
　　左雁听到了脚步声，跑也来不及，只好抬起胳膊交叉挡在胸前，双手抓住左右肩头。
　　......世初绕过来看到他这副防色狼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
　　左雁咬着下唇，“我怕。”
　　世初简直听不下去了，“你捂成这样你......你怕什么？”
　　“我害羞。”
　　“大家都是男人，下半身还挡着，害什么羞？难道你方才在池子里也是这个姿势？怕别人看你？！”世初感到自己引以为荣的忍耐力快被这货挑战到极限了。
　　左雁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姿势太不像话，但为了捂住玉佩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脱身，或者打发走世初。“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目光，殿下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后面半句他故意说得辗转悱恻、情意绵绵。
　　世初扶额，“我可不是来看你的，叫住你只是有话问你，你不要误会！”
　　“那殿下转过去，容我把衣服穿好再问，成不成？”
　　“成不成”三个字轻飘飘拐了几个弯，世初走到一边，背对着他，“快穿！”
　　“呼——”左雁长出一口气，敏捷地窜到衣架前，准确地捡起自己的衣服，三两下就套上了，检查一下领口，都遮住了，才走到世初身后，“殿下要问什么？”
　　世初转过来，上下扫了眼，这人穿上衣服后好像恢复了正常，“不管问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
　　“能说的我一定会说。”
　　“你到底是谁的人？”世初怀疑他是温强的人。
　　左雁的眼神坚定，“吴阒的人。”
　　“什么？”
　　“殿下不是让他看着我吗？他说什么我做什么，绝不违逆，他的人。”
　　又来了，屡试不爽的兜圈子。
　　世初干脆单刀直入：“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射中了路康？”
　　左雁感受着胸前玉佩的凉意，望着世初的眼睛，说：“怕殿下联想到国宴上的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