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48、第 48 章

　　皇上身后的宫女吓得捂眼大叫后退，守候左右的侍卫旋即围上，将皇上和太子护在圈内。下方杯碟倾倒碰撞，珍藏美酒的香气沿着桌子、地毯游走四散。伴随着“父皇”的喊声，皇子们冲向侍卫的保护圈，公主紧随其后。各国使臣全然忘记了之前交杯换盏的情分，推搡着往柱子、屏风后面挤，唯恐再横来一箭扎到自己身上。
　　没有第三支箭的机会。纵然左雁清楚射中皇帝的头一箭恐难致命，而补射的一箭又被飞身上前的太子挡下......但眼前的局势容不得冒失。
　　左雁顾不得遗憾，将第三支箭和长弓塞到物料堆中，从角楼后窗翻下，迅速绕到景明殿后身，朝还在等候辽使的卫士猛吼：“快来，有刺客！”那年轻卫士瞬间忘了辽使，跟着左雁一齐跑回景明殿正门。此时，先锋营和禁军正不断涌入殿内，他们也迈着紧张的步子融入了队伍。

　　殿内哭号声喊叫声混成一片，吴阒站在最高处强作镇定地想稳住局面：“安静！安静！”世初从侍卫身后站出来，拎起大公公的衣领，“别嚎了，传太医！”大公公神智出走般目光涣散，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太医！快！太医！皇上和太子中箭了！”
　　下方散乱的人群中不少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别人逃就跟着逃，大公公这么一喊激起人心惶惶，慌乱间他们更不知该藏到何处才安全，一窝蜂往门口跑。
　　“噌！噌！”门口刀光闪动，像左右门神一样，温强和吴子林赶到。
　　“谁也不许动！硬闯者与刺客同罪，当场斩杀！”温强横刀在身前，环视大殿，眼光扫过左雁时未作停顿，“右金吾卫先锋营听令！严守出口，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
　　吴子林不等吴阒反应，紧接着说：“吴校尉速速领命！禁军护送皇上、太子回宫诊治！”
　　“是！”吴阒得令后立刻指挥先锋营兄弟们散开，将藏匿各处的使臣们“请”到中厅，不准一人离开。

　　那边，皇上左肩处中箭，流血不止，意识尚存，握着靠在身边的皇后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太子，皇儿，快......救......”太子情况不妙，长箭正中后心窝，鲜血已将紫袍染成墨色，人因昏厥俯面倒地。
　　周围的人都不敢上手，唯恐不慎碰到了箭触及伤口，稍有闪失谁都担待不起。世初半跪在皇上和太子之间，初步看了两人的情况，立即找吴子林：“吴统领！担架，快！来不及回宫了，让太医直接到后殿来！”
　　“来了来了！殿下，太医来了！”须发花白的刘太医连滚带爬地跨进门槛，禁军侍卫看不过眼，貌似搀扶实则架着他双脚悬空到了伤者面前。随后两位年纪稍轻的太医匆忙赶来，两副担架也到了。世初想帮忙抬皇上，吴子林见状加以阻止，“殿下，我来吧！”刘太医在旁边不住念叨：“吴统领，对对，手稳，轻，轻，别震到皇上......”
　　世初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太子殿下怎么办？”刘太医先让另两位太医快跟着吴子林去后殿为皇上治伤，颤巍巍蹲下查看太子伤情，面色明显比刚才查看皇上时凝重，“先麻烦禁军侍卫小心将太子置于担架上，尽量不要晃动，此箭恐怕射中要害，若一丝移位恐......”他欲言又止，侍卫们吓得畏手畏脚不敢动，箭身箭尾那么长，谁能保证不在搬移时晃动？
　　世初对离自己最近的侍卫说：“叫吴统领来！”吴子林那边将皇上连担架轻放在后殿的榻上，听到六殿下找又匆忙跑来，“殿下？”世初抬头看他，似有万千重托都在这一眼中，又低头双手握紧太子身上箭的下半截，头稍向后仰，“斩断它，要快。”一圈人自觉后退让出空间，吴子林暗自运气，拔刀出手，“嘶”众人不约而同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刀起箭断，断口就在距六殿下双手一寸处。世初根本没想这一刀会不会伤到自己，他想的只是救太子，要砍这一刀最信任的就是吴子林。因为全心信任，所以从未考虑过后果。
　　太医眼中只有伤患，招呼着一瞬惊呆的侍卫将太子抬上担架。箭短了一大半，移动时的隐忧也随之减少。侍卫们抛开心中的沉重包袱，由太医指挥着救人，其余的跟着吴子林将后殿围起。无论皇后还是皇子、公主此时一律成了“闲杂人等”，只得聚集在后殿门口，在焦灼中等待。

　　殿前完全由右金吾卫接管。温强望着在殿中凑成一堆的各方使臣，一改之前的严酷口吻，语气平和道：“让诸位受惊了！今日之事虽属意外，但毕竟在大周地界上，让您受惊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回到各自的座位，以便盘查人数。盘查清楚后，我们会护送各位回驻地会馆，相信朝廷后续会对各位有所补偿。”
　　自事发以来，使臣们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生怕说错做错招致杀身之祸。此时受到了些微礼遇，绷紧的弦突然松了，有人反倒受不住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左雁眼前就有一位，满头小辫，七彩纺布上衣缀了不少银饰。一摔倒，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人不厚道地笑了。左雁忙把人扶起，在他同伴的帮忙下拖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又捡起躺倒在桌面的酒杯，斟满一杯放到他面前。这位南疆使臣灌下一杯，方觉眼前是真，对左雁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等人都坐定后，辽使桌上的一个空位相当引人注目。
　　按时间算，再怎么肚子痛如厕也该结束了，左雁不动声色地暗暗猜想，到底温强会怎么收场？
　　温强似有意避开这桌，从另一边点着手指有模有样地查人数，点到辽国这，平淡地问：“请问使君，这空位是原本就空的吗？”
　　谁都知道座位是按人数布置的，怎么会好端端空出一个位？三位辽使互相看看，中间一位朝温强拱手，汉人礼仪熟稔，“将军，我们一行四人，同伴因近日吃坏东西，腹痛不止，方才去茅厕了。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哦，”温强点了点头，转向殿外张望着，“去了多久了？”
　　辽使答：“在暗箭......之前，应该快回了。”
　　带辽使去如厕那个卫士从左雁身边站出来，“启禀将军，确实是在案发前，我带使君大人去的。”
　　温强看过去：“那他人呢？”
　　“我为他指了方向，就站在远处等。”卫士预感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说着说着渐失底气，“不一会儿就听见殿内出事，我就赶了回来......”
　　温强眉头紧锁，叹气道：“只盼望使君大人平安无事，不然有你好看！来几个人，去茅......去看看使君大人怎么样了！”
　　使臣中爆发一阵哄笑，吴阒带了几个人出了大门，温强表情严肃，在殿门口踱起步。过了好一会儿，吴阒跑回来复命，“将军！”“人呢？”温强停下来。吴阒意味深长地看向辽使一桌，看得三人如坐针毡。温强注意到了吴阒的视线，“怎么回事？快说！”吴阒低头，郑重道：“属下带人去看，并未发现辽使君！附近左右两宫的茅厕也找过了，没有！”
　　“怎么可能？！”刚才坦然对答的辽使拍桌而起，与吴阒遥相对峙。吴阒从无虚言，当下就要凭事实反驳，温强伸手一挡，对辽使说：“月黑路深，只怕使君大人迷了路，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就糟了。各位放心，我立即派人去找！”

　　温强请吴子林派人协助照看殿内，先锋营以景明殿为中心，由里及外对皇宫展开了搜查。
　　左雁见那位领路的小卫士沮丧又自责，心头一软，追上去把错都揽在自己头上：“没事，不是你的错，是我喊你的，论罪领罚也是我该受罚，别担心！”小卫士抹了把眼睛，不看左雁，语句铿锵：“男子汉大丈夫，是谁的错就是谁的，不用你替我领罚！”“好好好，”左雁退一步，“那我们都有错，一起罚行了吧？”
　　“齐玉！你又做错什么了？”几步外的吴阒提着灯笼问。左雁拍拍小卫士的肩，示意他先走，自己站在原地等吴阒，说：“他本来等着那使臣，殿内出了事我跑过去喊他他才回来的。不然，人就不会失踪了......吧？”吴阒了解了其中曲折，知道齐玉是在挥霍仗义，便说：“和你无关。如果那人真有问题，就算他一直守在那也等不到人的。”
　　左雁暗暗骂了句脏话，吴阒真神人，怎么随便一说都说得和真的一样！他唯一的错就错在无条件信任齐玉。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全部真相，希望他的价值观不会就此崩塌，还能保存一颗赤子之心......吧。
　　虽然温强在殿内说得客气，但出来后吴阒一讲，大家意识到失踪辽使极可能与暗箭有关，不寒而栗之余，恨恨地要将这胆大妄为之徒揪出来。左雁跟在吴阒身边，看着脚下由灯笼映着忽明忽暗的路，回想起角楼上的经历，手又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好在他没提灯笼，不然绝对会被吴阒看穿。身心备受煎熬之际，传来了一个消息：
　　失踪辽使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