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47、第 47 章

　　歇了半天后，吴阒没有成全左雁固定夜值的意愿，一大早把他从温暖的被窝中拉了出来。
　　迎着初升太阳的金辉，左雁哈欠着抗议，口中冒出一连串白雾：“吴校尉！为什么非要排我值早班？”
　　吴阒微眯起眼睛，只看前方，“晒太阳。”
　　左雁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啊？难道嫉妒本人肤白......那什么，就想把我晒成和你一样黑脸？我错看你了！”
　　跟在两人后面的先锋营卫士忍着笑，吴阒的目光掠过左雁信口胡来的样子，摇了摇头：“夜深寒重，大家轮换。禁军的轮守制度也是如此。我倒想问你为什么执着于夜值？”
　　左雁打了个深深的哈欠，眨了眨眼睛，说：“夜里遇不上主子们，省去了麻烦。看这光天化日的，各种规矩，我可害怕挨一顿板子给扔到荒郊野地去。”
　　“不看不问不说，不怕。”吴阒贯口似的爆出一串“不”。
　　左雁一扬手，“你说得倒容易！”
　　“就这么容易。”

　　事实证明吴阒过于乐观了。左雁做到了他说的“三不”，还是惹上了麻烦，不，麻烦还是找上了他。
　　严格遵循“三不”原则，左雁干脆低眉臊眼地走路，目光聚集在自己脚尖，凭着余光知晓吴阒的位置。没摔倒没掉队，一路走得出奇地顺畅，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在贵妃宫外遇到了他惹不起的拦路人。
　　“公主殿下！”
　　吴阒率先行礼，左雁的头快压到自己胸口了，和着其他人请安的声音企图含糊混过去。左雁推着吴阒向左，摇曳的裙摆和小巧绣鞋拦在左边；他们朝右，是墙。
　　吴阒自认坦荡大丈夫，实在看不懂公主的意图，躬身问：“殿下，先锋营巡视任务在身，恕不能陪您嬉闹。”
　　左雁看到绣鞋接近自己的靴子，慌忙后退。
　　公主得逞般开口：“你们去吧，他留下。”
　　不用抬头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左雁此刻怕极了吴阒一甩手把他卖了，猛地拉住吴阒的胳膊，皱着眉呲牙对着他一个劲摇头。
　　吴阒看看左雁，“殿下，先锋营的人可有得罪您？若无意冒犯了您，我代他向您赔罪。公主殿下大人大量，不必费心与他计较。”
　　“得罪嘛，倒谈不上得罪。”公主上前一步，逼左雁看自己，称着吴阒刚松口气的当口继续说，“可他拿走了我一样东西！”
　　“嗯？”吴阒探询的眼神递过来，当事人嘴唇紧闭，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没从自己胳膊移开的手指掐得肉疼。好，他没拿。可公主发难，没做过也要想办法有礼有节地脱身。“公主殿下，我们十六才进宫，而且他起居都同我一处，未曾离开。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公主不依不饶道：“不是这次，是之前在宫外！”
　　吴阒的火气逐渐积累，“不知他拿了您什么东西？”
　　“我的心！怎么办？是不是必须要留下来负责？”公主挺直腰板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左雁看了想撞墙。
　　“堂堂公主一大早发昏！赶紧去给母妃请安，别在这现眼了！”
　　八皇子世新从墙角处走过来，高声呵斥，一点情面都不给公主留。吴阒反应极快，请安过后扯着左雁以八殿下为遮挡跑着开溜。“哎，别跑！”公主抬脚想追。八皇子无情挡住她，“闹够了没有？”公主白了他一眼，拢着双手朝仓皇的背影大喊：“跑吧！跑得了侍卫跑不了先锋营！哼！”

　　左雁确定逃出了公主的视线才停下，顶着清早寒气跑出一身汗，痛心疾首道：“吴校尉，看到了吗？‘不看不问不说’，有用吗？”
　　吴阒从没遇到这种情况，疑惑满满，“你怎么招惹到公主的？还有她的心......”
　　从哪里说起都不合适，左雁不想说，“我没招惹，你信不信我？”
　　吴阒真的想了片刻，不予置评，只说了句“你还是夜里活动吧。”

　　后来，吴阒带队在同一时间行经贵妃宫外时，总能见到公主踩点出现，拦路朝他要人。
　　“什么人？”
　　“少装傻，齐玉呢？”
　　回想那位千叮万嘱交代的话，吴阒浑身不自在地说谎：“他家中有事，出宫回去了。”
　　“他家住哪里？”
　　“属下不知。”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
　　一来二去，公主猜到吴阒在糊弄她，问也是白问，不如靠自己。所有有先锋营影子的地方，她都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找齐玉。如果不是太不成体统，她就要去他们住处找人了。

　　二月初二晚，景明殿，大周国宴如期举行。使臣们提早到来与邻座相谈甚欢，皇子公主殿下们随后陆续抵达。
　　静怡公主直勾勾盯殿内的先锋营卫士们，一个都不放过地检视。坐她上席位的世初看出不对劲，问：“晴儿，他们欠你银子？”
　　“哈哈哈，”公主另一边的世新大笑，“六哥，她丢的可不是银子，她说人家拿走了她的心呢！”
　　世初的嘴角不禁上挑，“哦，你的心还真容易拿走。”
　　公主哪听不出他们话中的讥诮，只是没工夫搭理，一门心思找人，终于发现了吴阒。不顾宴会礼仪，直接起身拦住步履匆匆往殿外走的他，“齐玉还没回来？告诉你，这是父皇的国宴场子，你敢不说实话就是欺君。想好了再说！”
　　吴阒只想尽快摆脱满大殿投来的异样目光，支吾着说：“回来了。但他今夜在殿外守卫，不进来。”
　　公主追问：“那明天呢？”
　　“今晚结束后我们随各使团出宫。”吴阒说完快步走开。公主恨恨地回到座位，眼睛一直瞪向殿外，可惜看不到偷心人。
　　世新在一旁看热闹看得专注，猜到了七七八八，“躲你躲得这么辛苦，你就放过人家吧！”
　　而世初刚才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紧跟着问公主：“你问谁回来？叫什么名字？”
　　公主满怀期待瞬间落了空，心情一跌千里，谁的话听在耳中都带着利刺，没好气地顶回去：“要你们管？”
　　世新瘪瘪嘴，不再去触公主的霉头。世初却惦记着宴会结束后找吴阒打听清楚，或许听错了，可万一没听错呢？如果真是他，原来下山从军了吗？

　　“太子殿下驾到！”
　　大公公拂尘甩起，国宴的主角太子连世昭登场。紫色锦缎绣祥云纹，发髻上缀夜明珠，太子眼含笑意地走到主位旁，挺拔而立。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殿下眉宇间都是志得意满。”世新在底下小声嘀咕。
　　有幸一睹太子风姿的使臣们更不吝于溢美之词，互相攀比着夸赞。之前笑谈间凝结的友谊说破裂就破裂，只有比别人夸出新意方能突显自己。太子见惯大场面，只微笑着向搜肠刮肚的各位致意，疏离而得体。
　　一阵骚动过后，大周皇帝携皇后入席，全场起身行大礼恭迎。
　　“众卿平身！”皇上坐定后欣然受礼，看着在座的众多臣属国使臣和子女，“众所周知，吾儿，太子世昭，将于半月后大婚。为感谢各位远道而来贺喜，今日特设宴款待......”
　　皇上说话时，幔帘后苦练多日的乐师、舞娘们紧张地等待着，等待舞台上绽放。皇上话毕，众人举杯，丝竹曼舞起......

　　殿外，左雁也在等待着。皇上的声音，鼓乐声，宴会开席，他的行动即将开始。根据爱挠人那位小太监的消息，弓箭已到位，趁辽使出殿如厕时动手。至于辽使怎么会偏在宴中赶上三急，那就看温强的了。不过左雁已打定主意，不管辽使出不出来，他都不能与杀皇帝的机会再次错过。
　　殿内觥筹交错，欢笑声不断。殿外夜风渐朔，寒气侵人。左雁略微抬头看向他每夜里都去的角楼，回想楼上窗前的视野，在心中模拟找寻皇帝的身位，搭箭瞄准，手一丝不抖，放箭......

　　“这位大人内急，要去......”吴阒在大殿门口向左雁交待，身边人从装扮看正是一名辽使。左雁点点头，“好，我安排人带大人去。”
　　吴阒迎着冷风，“辛苦。今夜结束就结束了。”
　　左雁回头朝他笑了，“嗯。”
　　吴阒进殿后，他侧身伸手指路，“大人，这边请。”辽使弯腰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神色，“有劳。”见状，左雁随手点了一位先锋营卫士，说：“这位大人不太舒服，照顾一下。”卫士搀扶着辽使绕道大殿后方，左雁在他们身后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轻，轻到辨认不到时已进了角楼。
　　提着气跑上楼，却轻如鸿羽，逆风乘梯而上。掀起覆盖物料的毛毡，辽人常用的长弓果然已就位，箭只有三支，够了。弓箭在手，左雁一刻不耽搁地跃至窗边。夜色深沉中反复检验过的角度，映着景明殿的灯火，殿内一切在他眼中清晰如白昼。
　　皇帝连澍坐在最高的主位上，正与太子说着什么。也许是治国之策，也许只是父子间的闲话叮咛，不管说的是什么，都到此为止。
　　长弓拉满，左雁眼中的光亮一时胜过天上明星，“嗖！”
　　弦动箭发，不等第一箭飞到，左雁用在灵山与苍狼面对面时的速度射出第二箭。

　　“有刺客！皇上！太子殿下！”
　　大公公尖声号叫，景明殿内瞬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