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46、第 46 章

　　经连夜审问，引发灯会骚乱的几人不是某国使团成员，只是一着急汉话都说不利索的西域商人。审不出所以然，只能将其定性为意外事件。
　　虽与进贺使团无关，皇上仍下令命右金吾卫严守各使团驻地，来往出入人员需严密排查。同时，调度先锋营入宫，协助禁军强化皇宫防务，以策万全。
　　事情果真如温强预料般发展。不知情的人只当灯会骚乱是无伤大雅的偶然，左雁却偏于认为那是温强布局中的重要一环。找几个胡人不难，反正人是被右金吾卫抓的，至于带回去怎么审，甚至审没审，全凭温强一方说辞。以此为突破口，他和左雁使团驻地、皇宫两向进发，果真步步为营。温强能算计至此，左雁不免心中警醒，若是能过了眼前这关，今后与他交锋绝不可掉以轻心。

　　十六当日，长卫搬离温府，和先锋营一同入宫轮值。
　　临行前，温强闪进左雁房间，以白水代酒郑重举杯敬天敬地敬齐玉。左雁措手不及，捏着茶杯为难——喝，太傻了，不喝，折温强面子......
　　“齐玉啊，纵然今日的送行仪式简陋，但我对你的感激和信任天地可鉴，正如那首诗......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噗——咳咳！”左雁横下心刚喝进嘴里的水连喷带呛一滴没咽下去，咳到脸通红，好容易顺过气，“将军啊，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这诗是写荆轲的。”
　　温强的架势还在，说：“是啊，感受其中的意境。君子可为知己而死，如今你我之间的情谊不正恰似这般么？想到你即将离去的背影，我心动容......”
　　左雁淡淡地打断道：“荆轲，提剑出燕京，去刺秦王了。”
　　“嗯，怎么了？”温强继续硬撑。
　　“失败了。”
　　“......”
　　左雁贴心地问：“是不是不太吉利？”
　　“呸呸呸！苍天在上，童言无忌！”温强啐了几口后当没事发生，“齐玉啊，安心在宫里当值，见机行事，我会找机会联系你。此番定能一举成事，平安归来！”
　　“行。”左雁拱手告别，拎包袱出温府。

　　北宫门外，禁军统领吴子林亲自等候吴阒率领的先锋营。早前大家陆续知晓了吴阒的家世，见此情景直感叹将门虎子，教人羡慕不得。远远望见吴统领，不情愿排在队首的左雁压着步子不声不响地调换到了队伍后排。吴阒曾不止一次在吴子林面前提起过齐玉，说他是自己眼中最强大的对手。此时正想将齐玉介绍给父亲，一回身人没了，“齐玉呢？”顶上来的先锋大拇指朝后比划两下，吴阒抻脖子向后排张望，看到若无其事的齐玉已经快串到队尾了。
　　“吴统领，我说过的齐玉也来了，在......在后面。”
　　吴子林表情严肃，“无妨，有机会再见。先向吴校尉交待任务，先锋营协助禁军为主，先熟悉宫里各处，分班轮值......”

　　按照禁军的安排，先锋营需分散各处昼夜值守，左雁第一个举手要求值夜班。吴阒看他一眼，提醒道：“夜班需今夜亥时即上岗，直到明日早朝，一班才结束。比起白日当值较为辛苦，尤其是寅至卯时，人最困乏......”
　　“我觉少，我先来！”左雁的手一直没放下。
　　该说的说了，说了等同于没说，只能如他所愿划为夜班。进宫第一班不容有失，吴阒自己也要值这个夜班。
　　日落时分，禁军侍卫长带着夜班一组熟悉宫中环境。晚霞灿灿，西边的天空如同宣纸，饱蘸了绯红、淡紫、浅金的画笔肆意挥洒其上。人的脸色都被映得平添一丝艳色，更别提本就瑰丽的宫中建筑。西南边的芝兰宫主殿，亭亭伫立于霞光中，看得左雁心中唏嘘，回来了，不必见。
　　“那边是六殿下居住的芝兰宫。六殿下喜清静，来往经由切勿喧哗，冒犯了殿下有你们受的。”侍卫长指着左雁视线凝固的方向介绍，“还有，遇到皇上、娘娘、殿下们出行都要行礼回避，最忌讳抬头直视，否则定个‘以下犯上’罪，挨板子赶出宫去谁也救不了你！”
　　吴阒下意识瞄了眼左雁，后者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大咧咧迎合道：“对对，侍卫长，带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侍卫长转个身，“好，这边就是这样。那边是半月后皇上设宴的地方景明殿，也是到时我们，还有你们，值守的重点。走，带你们看看。”
　　左雁跟着队伍向背离芝兰宫的方向走远，没有回头。

　　临近亥时，吴阒于黑暗中碰了碰身边左雁的胳膊。左雁没睡，一骨碌起身，和他一起带着小队准时上岗，提着灯笼轻着脚步四处巡视。左雁对宫中布局地形的记忆深藏于心，那会儿侍卫长领着转了一圈，如今脑中已有一幅立体地图。小队内部分巡逻区域时，他貌似无意地顺手一指，指向了景明殿所在，吴阒爽快同意了。
　　左雁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这座大殿的特殊兴趣，按部就班带着两个人在景明殿周边游走，把周围的边边角角地方摸了个遍。等到寅时，果然开始哈欠连天，加之夜风寒意，人又冷又困。左雁体恤兄弟，让他们在相对避风的景明殿墙角处小憩一会儿，自己到正门处转转把风。两人犹疑了一下，看着他精神的样子随即打消了疑虑，告诉他有情况大喊。左雁点点头，拎着灯笼渐渐走远。
　　等他折返回来时，两个人已经依偎在墙角睡着。把灯笼放在正门门口，左雁借着清亮的月光摸上了景明殿东南方的一座角楼。角楼高三层，无人居住，作储藏物料之用，走水等意外发生时方便就近救急。小时候，左雁和世初曾偷偷溜进来，踏着惊起的灰尘四下跑闹，对这里的物品感到新奇。时间久了便渐失新鲜感和吸引力，后来，世初自己更从不踏足此处。
　　抛开其本来用途和感情外因，角楼上的视角极佳。站在二层窗口，可以清晰辨认留在景明殿门口的灯笼，以左雁的视力，凝神看得清灯笼内的火苗随风跃动。左雁扫视了一圈房间内堆放的物料，藏把长弓不难。他又走到几个位置比较视角，最后选了一处最佳的窗户推开一条缝，快步回到了景明殿。

　　卯时更声响起，左雁察觉到了脚步声，跑去推醒熟睡的两人。三人整装走出景明殿时，吴阒迎面而来，见他们状态尚可，只说：“一夜无事。再坚持一下，早朝开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左雁狠狠点头，“嗯，可困死我了。”
　　“走吧。”
　　分散的小队集合到一处，开始了这次夜班的最后一波巡逻。聚到一起的年轻人，熬过了睡意最浓的时候，不免互相交流着第一晚当值的体验。低声悄语，吴阒也没阻止，瞥了眼身边的人，问：“你不困吗？”
　　左雁夸张地张大嘴打个哈欠，“困啊，刚才不就说困死我了吗？”
　　“可我看你似乎不困。”
　　“是吗？你眼神不好。”
　　两人一人一句聊得毫无灵魂，吴阒考虑要不要为眼神正名时，转了个弯就差点和对面的队伍撞个正着。一眼认出当中的皇辇，吴阒立刻单膝跪下，“恭送皇上！”
　　运足气喊出的一声，整个小队全听到了，利落整齐地跟着行礼。那边队伍打头提灯的大公公对声名远扬的先锋营眼力见还算满意，没找他们碴，继续往前走。左雁在吴阒侧后方，盯着地上经过的脚步，皇辇过来时，不禁抬起头，目光追索着辇中人，垂在大腿边的手攥紧拳头，大拇指紧紧扣着中指弯曲的指节。
　　皇上比之四年前现出了老态，正闭着眼假寐养神。似乎感应到了投向自己的目光，睁开眼朝下面瞥了一眼。好在先锋营跪在宫墙的暗影中，皇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看到的只是一排行礼的人。
　　“右金吾卫先锋营？朕对你们寄予厚望。”
　　吴阒熟知宫中规矩，毕恭毕敬地回答：“臣谨遵圣意！”
　　皇上又搭上了眼皮，皇辇队伍一路走向了早朝的大殿。
　　吴阒起身前回头看了眼左雁，发觉他的视线不对，伸手挡在他眼前，“不能看，再遇到千万不要抬头看，除非让你抬头，知道吗？”
　　左雁站起来，没说话。吴阒拍了下他肩膀，“行了，太累了，回去补觉。”

　　夜班小队回到住处，简单吃了点干粮倒头便睡，直到午饭时才被送饭的太监唤醒。每人一个餐盘，自己找地方吃。左雁准备在床边吃，伸手接餐盘时被小太监挠了两下，下手不重，不痛不痒地挠在手背上。左雁瞬间吓清醒了，堂皇地看着小太监，嘴巴动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非礼？好像不太对。小太监却乐得见他这样，不但没有歉意，还笑着抛了个媚眼。在左雁看来就是挤眉弄眼的挑衅。几年而已，宫中已经堕落成这样了么？
　　不好发作，只能闷声吃了这个亏。左雁想先喝口汤压压惊，没想到汤碗下面粘着一张小纸条......空白纸条，原来是传信的，左雁如逃过一劫般长出一口气。向两边瞄了瞄，吴阒等人都在混沌迷糊中吃饭，于是动作迅捷地把纸条收起，只待方便时写上东南角楼再把信息传给温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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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