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37、第 37 章

　　秋风渐起，天空中时不时传来雁鸣声。那是南飞掉队的孤雁，形单影只仍拍打着翅膀奋力前行，至死方休。
　　温府对新来的二十名长卫敬若上宾。安置他们住在东院，不仅一人一间房，起居饮食更是毫无怠慢之处，甚至衣服都不用他们自己洗。长卫平日里的主要活动就是练功，由温强专门请来的各路高手担任陪练。个别府里的下人看了难免眼红，不就是武功厉害点年纪轻一点的护院么，至于像祖宗似的供起来？我们伺候主子就罢了，还伺候他们是什么道理？一个家丁借故挑了次事端，温强知道后不由分说罚了一年月钱，放话道：长卫只是暂住温家，代表的是右金吾卫、十二卫乃至大周军队，对长卫不敬就是对朝廷不敬！从此再没人敢造次，长卫们受宠若惊，练功加倍刻苦。
　　困在城北温府大院里的左雁继续扮演着齐玉，吃好喝好，知足常乐。哪怕他心里明镜般清楚，日子过得越惬意，距离自己的目标就越远。只能把平淡生活看作一场考验，期待早日过了这一关。

　　八月二十八当日，长卫们刚用过早饭，温强便亲自来到东院，通知他们今日全体着便装外出，护卫皇子出游。在府中憋了半月的少年们像金丝笼中的鸟儿面对毫无征兆打开的门，心情雀跃而激动。为出门放风而雀跃，为即将执行在先锋营中从未有机会接触的任务而激动。皇子啊，寻常士兵一生中能有多少见到皇子的机会？
　　左雁一直数着日子，记得二十八是世初的生辰，从小到大的这天他都要和皇后娘娘一起度过，莫非今年破了例？身为长卫，第一次任务总不能再以吃坏肚子一类的理由推脱，只好冒着被认出的风险硬着头皮去，一旦被认出了再见机行事吧。左雁做了最坏的打算。行至北宫门一看——出游的皇子原来只是温贵妃所生的皇子们，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就此松了下来。

　　二十名长卫整齐列为两队，温强站在他们前面，向皇子们行礼：“右金吾卫恭迎二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八皇子世新不等他二哥反应，上前一步道：“舅舅，我们就是去赏赏秋，至于这么大阵势吗？”二皇子瞥了眼世新，一本正经地回礼：“温将军客气。”从二皇子身后又探出一位全身白衣身材娇小的公子，神秘兮兮地说：“温将军，还有我呢！” 温强一怔，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位面容秀气音色极柔美的公子。对方见他认真的模样，不禁捂嘴“咯咯咯”笑了起来。温强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唬着脸道：“贵妃娘娘准你出宫了吗，公主殿下？”公主调皮地扬起头，得意道：“当然准了！今儿个谁都别想让我回去！”世新别开目光，摇摇头，“怎么准的？生生缠了母妃十几日，软磨硬泡，撒泼打滚，母妃不胜其烦才准的……”
　　原来公主才是此次出游的关键人物。贵妃最疼爱静怡公主，万般无奈同意让她出宫，条件是需由二皇子和温强全程看管，免得她在外面惹事。世新听说有这好事，强烈要求来协助看管，顺便出宫玩一趟。谁让他六哥总是出宫，一次也不带他。
　　至于去处，公主不知从哪听说这会儿的西山红叶漫漫层林尽染，直嚷着要去。二皇子倒无所谓，温强断然不会带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转而推荐了城东的文洛寺。那里的梧桐落叶别有一番风韵，是城中文人墨客推崇之景。而且，据说文洛寺求姻缘最为灵验。公主年满十六，正怀揣着一颗萌动春心，听到姻缘灵验立刻把西山抛到一边，非去文洛寺不可。

　　定下了目的地，温强介绍说今日殿下们的安全由右金吾卫精英长卫守护。两位皇子和公主这才正眼瞧了瞧二十名少年。公主饶有兴趣地问：“总听人说‘红衣先锋’，就是他们吗？”“不错，”温强自豪道，“红衣先锋中的佼佼者。”世新由衷赞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舅舅厉害啊！”二皇子在旁催促道：“走不走了？光有花架子有什么用？哼！”温强看惯了他的脸色，把殿下们请上了两辆马车，自己骑马和长卫们在旁边护送。
　　小时候静怡公主那些“非左雁哥哥”不嫁的轶事让左雁说不准是不是怕，只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故意避开了她的马车，坠在队末。一路穿过繁华街市，长卫们紧张地留意周围环境，不准任何人接近两辆马车。公主第一次出来，听到外面的嘈杂就兴奋、好奇得根本坐不住，不断掀起布帘朝外张望。左雁一见公主探头就相应放慢脚步，只迈步不见前进。若是公主往后面转头，他还要倒着步子后退少许，躲进她的视线盲区。

　　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平安抵达文洛寺。天空湛蓝，寺门外的梧桐叶子业已金黄。秋风吹过，几枚零散的叶子悠悠飘落，背景映衬着古旧的青瓦庙宇。沉静。看着看着，左雁的思绪飘向了风中抓树叶的时光，张运堂碰了碰他，“发什么呆？殿下们都进去了，快跟上！”左雁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真拖到了最后，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远近闻名的文洛寺，内里居然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左雁直觉蹊跷，一只手搭在佩刀上，一手拉了下张运堂的袖子：“小心些，不太对。”张运堂没有托大，冲左雁点了下头，也把手搭在了腰间。左雁看着温强和殿下们进了大殿，前面的同伴分散着守在寺门到大殿的路两旁。寺内本就没什么香客，这一举动未免显得有些多余。左雁边朝大殿走边不停打量四周的房顶，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声“坏了！”拔腿冲向大殿。
　　正当其他长卫们因左雁的突然奔跑而不解时，殿内陡然传出惊叫声——“啊！救命啊！”待门外的他们反应过来，左雁已冲入大殿。只见几名蒙面黑衣人正在围攻温强和两位皇子，静怡公主朝东边的佛像跑去，想找一处藏身之地。下意识反应先救公主，左雁做了决断。可在他跑向公主的时候，突然又跳出两名黑衣人，拦在了他和公主之间。利刃出鞘，一道银光从左雁的腰间闪至一名黑衣人面前，速度快到他躲闪不及，胸前挨了左雁一刀。出刀命中黑衣人的同时，左雁喊道：“公主往殿外跑！”殿内不知埋伏了多少刺客，长卫们都守在殿外，公主唯有往外跑才有生机。
　　公主听到了他的话，立即调转方向，谁知身体赶不上脑子，脚下拌蒜摔倒在地。拦住左雁的另一名黑衣人拔剑上前与他缠斗起来，左雁注意到门外的兄弟们已经陆续进来，如果刺客只有眼前这些，应该可以顺利拿下。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公主。想到这，左雁故意卖了个破绽，黑衣人大步向前直刺他的右腹。左雁借机向左一闪，晃开黑衣人的同时转身提膝，借着惯性将他顶出好几步远。恰好跑进来的长卫正撞踉跄而来的黑衣人，几人合力将他制服。左雁抓住这个空档连忙去拉倒在地上的公主，公主扭到了脚腕，痛楚加上惊吓，整个人都瘫软了。左雁手上用力，抓着她的肩膀把人拢到怀里，公主见到救星般紧紧搂住他，瑟瑟发抖。
　　那边温强和二皇子、八皇子得了长卫们的援手，在和黑衣人的打斗中占了上风，正准备拿下一人，只听一声诡异的尖锐哨响，大殿内登时弥漫起淡黄色的烟雾。
　　“小心有毒！”张运堂喊了声，长卫这边纷纷捂紧口鼻向殿外移动。左雁一手持刀，一手捂住公主的口鼻，自己只靠闭气隔绝可能的危险。待烟雾消退，黑衣人全都不见了踪影，连之前受伤的都消失了，地上只留点点血迹，证明此处曾发生了什么。
　　温强顾不上愤怒，连连确认殿下们是否受伤。二皇子、八皇子都是吴子林亲自教出来的，虽与黑衣人一对一时没占到便宜，但也没吃什么亏。温强甚感欣慰，又想起今日的主角。“晴儿！晴儿呢？晴儿没事吧？”大喊着寻找公主。左雁扶着公主靠在大殿门口，说了声“在这。”
　　两位哥哥和舅舅都围过来，关切问道：“晴儿，晴儿，还好吗？”公主颤抖着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看着温强说：“疼。”“哪里疼？”“脚疼.......”公主边说着豆大的泪珠边滚落在脸颊，梨花带雨般让人心疼。
　　左雁被她的双臂箍得上不来气，小声说：“那个，公主，能不能先放开我？”公主扑闪着眼睛向上看，对上了左雁的眼睛，脸竟然慢慢红了，手也松了劲放开了他。世新特别有眼力见地上前接住了她，将左雁解脱出来。
　　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左雁深深舒了口气，走向长卫兄弟们。
　　“你等一等！”公主在身后说。
　　左雁回头，“叫我吗？”
　　公主不顾两位哥哥的异样眼光，壮着胆子，“对，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