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23、第 23 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左雁和韩伯倍加谨慎地在山中游走，时而追踪官兵，时而绕开他们，逐渐摸清了皇家围猎的范围和时间。
　　惊蛰前一日，左雁整理行装，背上强弓和箭筒，准备提前进入围猎区域潜伏。韩伯递上一小包肉干和干粮，面带忧色地叮嘱道：“外围有官兵，里面是禁军，你千万要小心，别逞强。得不得手都要全身而退知道吗？”
　　左雁拍拍他的肩，神态放松，“知道。大仇未报，我这条命得留着呢。放心吧，要是明日太阳落山时我还没回来，再去找我。”
　　“不去，我还要做饭呢，你自己早点回来。”韩伯的头发已见花白，说这话时犹如老顽童。左雁嘴角翘起，应道：“好，那你做点好吃的吧，我走了！”说完只给韩伯留下一个挥着右手的潇洒背影。

　　惊蛰当日，天刚蒙蒙亮，皇子们都换上了白底黄色绣纹束腰窄袖骑射服去马厩领马。每位皇子都有各自熟悉的坐骑，马夫一匹匹牵出来，将缰绳交于对应的主人手中。等到最后，只有大皇子两手空空。
　　二皇子抚着他身旁骏马的鬃毛，夹枪带棒讽刺道：“怎么父皇赏的宝马还不牵出来？舍不得让我们看？”
　　大皇子并不计较，只温和而言：“兴许一大早马夫们忙不过来，二弟要是着急就先去和父皇会合吧。”
　　“本来也没想等你！”二皇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一位马夫见状跑到大皇子跟前赔罪：“大殿下恕罪，小的这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无妨，不误了出发吉时就好。”大皇子说，余光瞥到留下来的四位弟弟，“你们也先去吧，免得真误了时辰父皇怪罪。”
　　世初牵着他的马，看着大皇子说：“陪大哥等吧。”“嗯，我也一起。”哪里有世初，哪里就有世新。世均、世基也表示无所谓，法还不责众呢，兄弟们一起担着呗。
　　没让他们等太久，马夫小跑着牵出了大皇子的西域宝马。它高大健硕，皮毛油黑，在棕色的中原马匹衬托下尤为出众。
　　“大哥这马真是好马啊！”世新翘起大拇指赞叹，“那咱们走吧！”

　　大皇子没有立刻上马，反倒叫住了世初：“六弟，留步！”
　　世初收紧缰绳让马停下，扭着身子回头问：“大哥有事？”
　　大皇子握着缰绳走到他的马下，抬头微笑道：“嗯。你知道我骑术不精，父皇出于鼓励才将此宝马赏给我。今日春猎，若是我驾驭它，那真要埋没了它的名声。六弟这两年骑术、射术都颇为精进，有了它定能如虎添翼，一举拔得头筹。我们就此交换吧。”说着把缰绳举到世初面前，等着他接过去。
　　世初不想接受，婉言拒绝道：“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再说这马是父皇赐予您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收。”
　　大皇子想了想，“就交换一日，仅限春猎还不行吗？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说，绝不让你为难。其实啊，他老人家对我的实力清楚得很。你别看二弟十拿九稳的样子，有此良驹助阵，你定不会输给他。”
　　“就是就是！大哥说得有道理，六哥换吧！论骑术你是我们中数一数二的，就是你这小马……我早就说让你换也不听！”世新帮腔劝道，只是世初不置可否。
　　一位小太监不禁开口：“殿下们，皇上那边在催了……”
　　大皇子仍托着缰绳，等世初松口，“你不答应我可就耗在这了。”世初叹气，道：“大哥何必呢？”望了眼等着出发的其他三人，只好下马接过西域马的缰绳。大皇子欣慰地笑了，跃上世初的马，说：“你呀，这几年对父皇太疏远了，今日好好表现，他会高兴的。”

　　禁军已在北宫门外集结完毕，步兵在前，骑兵两队，先遣队为皇上开道，另一队由吴子林压阵殿后。龙旗竖起，迎着尚存凛冽的春风猎猎飘扬。目的地灵山，皇家猎队开拔。
　　途中，皇上有意放缓马的脚步，等皇子们赶上来。一眼注意到黑马背上的人不是大皇子，而是世初。未等他发问，大皇子先开口解释道：“父皇，春猎正是宝马大显神通之时，可以儿臣目前的骑术，实在辱没了它。儿臣这才求六弟换马……”
　　“朕就知道，肯定是你开口的。”皇上说。他心中了然，世初绝不会要求什么。如果他肯向自己低头，那么岂止这匹马，连储君之位、甚至江山都愿意给他。只可惜，自从三年前，父子之间就渐行渐远了。
　　到这时了世初仍不开口，毫不在意别人会否误解他抢了大皇子的马。皇上正是被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屡屡刺伤，不忿地说：“世初，猎捕主要靠箭术，你还挂着那破刀做什么？不怕它拖累你？”世初下意识扶正了腰间的佩刀，“不怕。”皇上再一次在六儿子处碰了壁，为了不破坏明媚的心情，决定暂时不和他讲话。

　　刚升任军中副将的温强全权负责此次狩猎的外围警戒。远远看见龙旗，再次强调道：“方才布置的都记住了吗？不要靠近，不准帮忙。马匹中以黑马速度最快，性子最烈，所以它出现的地方，警戒圈退后至少二里，明白吗？”“是，温将军！”各小分队头领答复后，温强下令：“好了，皇上他们马上就到了，都就位吧。”

　　灵山山势陡峭，常青树木和落叶树木混杂而生。在山脚处望上去，苍山茫茫，新绿点缀其中，自半山腰往上都笼罩在缥缈云雾里。耳边不时传来热闹的春鸟啼鸣，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凶兽厚重的低吼及回音深远，昭示着山中生机与危险并存的复杂环境。
　　众人停下，皇上找了一圈没见到温强，便询问他的去处。底下人回禀：为保皇上和殿下们万无一失，温将军亲自到山中最危险的断崖处值守。吴子林问：“山中还有断崖？”小头领答：“是的，温将军带我们将灵山摸了个遍，发现一处断崖。其危险之处在于断崖前方一段路甚为平坦，若不在意，极易顺势冲下去……”听他这么一说，吴子林紧张起来，告诫皇子们万万要小心。猎杀目标事小，诸位平安才是最要紧的。皇上扫视着儿子们，叮嘱道：“吴统领说得对，都小心些。”皇子们纷纷点头，只有世初望着山顶走神。

　　罢了，皇上摇摇头。禁军按部署变护卫队形后，一行人进了山。吴子林带一队高手贴身保护皇上，其他骑兵分别负责保护各位皇子。山中空气清冷，呼吸起来格外提神醒脑。大皇子感叹：“果然是个好地方。”“是呀是呀，”世新跟着说，“还是宫外好玩，六哥，以后你多带我出来玩好不好？”
　　说话间，不远处快速掠过了什么东西。“咻——”进山后就拉弓准备的二皇子眼疾手快射出一支箭，正中。骑兵过去查看，“恭喜二殿下射中野兔一只！”“好厉害呀……”世新随口说。二皇子哼了一声，说：“那当然，你的眼光终于对了一次。今天跟着哥哥我，保证你大有所获。不然……”他瞥了眼世初，“有的人啊，就算有好马也是空手……”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空中闪过红色的烟雾信号。同时，林中一头马鹿飞驰而过，捕猎正式开始！
　　皇子们都看到了那头鹿，同时策马追上去。马鹿凭借对环境的熟悉很快不见了踪影。追了一会儿，皇子之间也拉开了距离。大皇子喊道：“六弟，你去追吧，不用顾及我们！”世初稳稳地保持在他们侧前方，“等会儿出现野兽，人多方便围猎。”二皇子奔向马鹿消失的方位，甩下一句“废物才抱团”。
　　余下几人只当没听见，不紧不慢行向密林深处，护卫们远远跟着。

　　左雁在山中过了一夜，躲过了布防的官兵，埋伏在距值守点约百步远的地方。身后是坡地，滚下去转两个弯就能走入视线盲区。就像他答应韩伯的，要全身而退。如果身处猎场中心，狙杀仇人的可能性固然高，但届时外围官兵收缩，他就难以脱身了。
　　他闭目养神，耳廓翕动，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来了，不止一人。于是弯弓搭箭，瞄准声音的方向，动作极轻，连身边灌木新叶上的露水都没碰掉。
　　“嗷~”一声狼嚎犀利地划破长空。那边的官兵一阵骚乱，有人训斥了几句，随即安稳下来。此时，左雁的眼睛亮度不逊于狼，等待着他的猎物。马蹄声更密集了，也许他们发现了狼的踪迹开始追击。
　　马蹄声渐近，有一匹马的步调乱了，似乎受到了惊吓加速疾行，明显与其他马匹的节奏不同。还在加速，不要命了吗？
　　“黑马，黑马！撤撤撤！”官兵们边喊边跑，一个值守点瞬间跑空了。左雁纳闷地想，黑马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阴谋？冷静如他准备后撤观望，开始慢慢向退路方向移动。
　　马蹄声越来越响，伴随着撕心裂肺般的嘶鸣，视线中以极快的速度闯入一匹黑马，眼珠鼓胀，马尾毛炸立。按着书中记载，这马疯了。
　　左雁第一反应是避开，但他没动，因为他看到了马背上摇摇欲坠的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