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12、第 12 章

　　回到家中，郭萱迫不及待想把白天的际遇告诉左江南，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内院门口等他。家丁侍女们来来往往，见夫人托腮等待的样子，都挡着嘴偷笑。
　　左江南一进大门，候着的韩伯接过他的佩刀，催道：“将军快进去吧，夫人等您半天了。”
　　听了这话不免紧张，左江南快步往里走，郭萱几乎弹跳起来飞奔到他身边，“可回来了，我有事要说。”
　　抬手扶正夫人的发饰，左江南看她表情并无异样，便放下了心，道：“巧了，我也有事。”
　　“嗯？”郭萱眼睛睁大，随即挽上夫君的胳膊，“那大将军先请。”
　　左江南被她逗笑，也不客气，直接说：“好，我说了啊。子林兄的大公子中了进士，明日在家中设宴。我们送什么贺礼好呢？”
　　郭萱嘴角微微抽搐，“就这事？你问问元堇哥哥嘛，我哪懂得他们文人喜欢什么。欸，不对，子林兄是那个吴子林吗？”
　　左江南点点头，说：“是啊，现任禁军统领吴子林。”
　　“一个武将，儿子中了进士？”
　　郭信的儿子从文，左江南的儿子从武，大家都是子承父业，怎么吴子林一个武将培养出了能中进士的儿子？郭萱实在不解。
　　左江南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子林兄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中了进士，小儿子和雁儿一样，恐怕将来也是走戎马之路。对了，夫人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两人走入房中，关好门，在圆桌旁坐下，郭萱给左江南倒了杯茶，悠悠地说：“我要说的就是雁儿的事，还是雁儿的婚事……”
　　她把事件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强调道：“不是说温贵妃最得宠吗？怎么皇上对她那么凶？我着实吓了一跳。”
　　左江南喝尽了一杯茶，分析道：“这个贵妃，心思太明显了。太子之位一直空缺，皇子们渐渐长大，于是各宫娘娘都坐不住开始发力了。皇上最忌讳前朝后宫不清不楚，所以他虽是训斥贵妃，同时也是警告其他人。放心吧，近期应该不会再有人找你提亲了。”
　　郭萱眼珠转了转，说：“姐姐没有。”
　　左江南听不懂，问：“什么？”
　　“你说为了储君之位，各宫娘娘都开始发力了。我说，皇后娘娘就没有。”
　　“那是自然。你想想，岳父大人、元堇，还有我，她不发力恐怕也已经是其他娘娘眼中的头号对手了。”
　　表面风光、内里暗流汹涌的宫中生活，郭萱光是想想就感到寒气顺着脊背窜上来，说：“希望姐姐和六殿下平平安安的，也要告诫雁儿在宫中谨言慎行。”

　　芝兰宫的餐桌旁，左雁打了个喷嚏。世初递过一只绣工精美的帕子，他看都没看接过在鼻子上蹭了下就扔给了小福子。
　　“公子可是午睡着凉了？”小福子关切地问。
　　世初语气不善：“着什么凉？多热的天？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谈论他呢，喷嚏估计整晚都不会停。”
　　小福子会意，别过头笑。
　　左雁喝了口冰镇莲子汤，无奈道：“谁想到贵妃娘娘能把公主的话当真啊？我娘也是的，进了宫也不来看看我。”
　　“把父皇都惊动了，姨娘自然不好多留，你明天回去一趟吧。”世初说。
　　“嗯，有道理。”左雁点点头，“我也觉得最近还是少在宫里出现为妙。小福子，一会儿把我东西都收拾起来，吃完饭就走。世初，你代我向先生们告个假，我回家避一个月。”
　　世初握着筷子的手僵在空气中：“……至于吗？宫门已经关了，明天再走也不迟啊。”
　　左雁夹了块排骨放到他碗里，骄傲地说：“我不是有令牌吗？多晚都能出去。上回吴统领告诉我，这令牌不止出宫门管用，城门都可以呢，厉害吧？”
　　世初想了想，找出一条让他再留一晚的理由——“府里又不知道，没有马车来接你……”
　　左雁快速扒了口饭，“我走回去。”
　　世初看他回家如同逃难般急迫，不由得心烦，手一挥，“走走走，赶紧走！”

　　第二天，左雁罕见地获得了慈父的怜爱，没被喊起来练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在自己的大床上旋转了小半圈醒来后，竟还有些不习惯。洗漱好了去给爹娘请安，发现只有一位在家，便问：“我爹去哪了？今日不是休息？”
　　郭萱为儿子准备了异常丰富的早餐，或是午餐，告诉他：“先去吃饭。你爹和舅舅出门了，吴统领家中设宴，他们去吃酒。”
　　左雁好奇：“吴统领家有喜事？”
　　郭萱拍拍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儿子，“都瘦了。说是他家大儿子中了进士，羡慕吗？”
　　左雁下巴一扬，说：“有什么羡慕的？要是世初去考肯定是状元！只可惜他是皇子，不考那个，不过这也是吴统领儿子的幸运啊！”
　　郭萱觉得儿子思路太过清奇，六殿下功课好你这么骄傲是怎么回事？

　　那边左江南没带家丁，穿着便服随郭元堇在众文玩店铺穿梭了半天，头都晕了。
　　“元堇，我不行了，别让我一个大老粗在这墨香中转悠了，比酒还上头。你就帮我选一个吧！”
　　郭元堇笑着摇摇头，说：“昨天我就说家中的田黄石你拿一块，送给吴大公子刻印章，他肯定喜欢。你偏不听。”
　　左江南搂着他肩膀往街口走，边走边说：“你真当我傻？我再傻也知道那东西有多贵重。你留着自己用！再说，我要是送那个，子林兄的儿子怕是不敢收。”
　　郭元堇不再劝他，只道：“好吧，那咱们去挑个孩子敢收的。”

　　镇国大将军抱着一盆兰花走进吴府时，已经落座的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生辛苦。
　　左江南就知道会这样，恨恨地看了眼郭元堇。那位却若无其事地拉他一起向前走。吴子林见状忙让家丁接过左将军手里的娇花，拱手问候：“将军，郭学士！感谢二位光临，这是犬子吴畏。”
　　左江南打量着站在吴子林身边的少年，问道：“吴畏，好名字啊，小儿子？”
　　少年脸一红，行礼道：“小侄见过左将军。惭愧，辜负了家父取的名字。舍弟名叫吴阒。”
　　闹了个乌龙，左江南打着哈哈：“吴畏，进士，好！恭喜恭喜！你弟弟叫……吴趣？无趣？”
　　郭元堇帮他解答：“想必是阒静的阒。”
　　吴畏颔首：“正是。”
　　郭元堇随即小声为左江南释义：“就是安静的意思。”
　　左江南再次为文人的世界感到头痛，索性去和老熟人们喝酒。

　　酒过三巡，宾客们已经不分品阶上下级，敞开了敬酒喝酒，打成一片。左江南自然是仅次于主人吴子林的敬酒目标，他酒量好，又真心为老朋友高兴，就喝得多了些。
　　此时，走过来一位生面孔，言语极尽客气，“左将军，久闻大名，不知可否赏脸喝一杯？”
　　左江南眯起眼睛看了看，实在不认识，便问：“阁下是？”
　　来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说：“在下温强，现任禁军侍卫长，温贵妃的胞弟。”
　　“哦，温兄弟，来，我先干了！”左江南抬头就喝光了杯中酒，把空酒杯倒过来甩了甩，一滴酒都没落下。
　　温强的脸色更白了，举着酒杯说：“左将军实在爽快，在下……”
　　左江南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慢慢喝。欸，别让元堇喝了！我替他喝……”吆喝着走去另外一桌解救郭元堇，把温强晾在了原地。
　　堂堂贵妃胞弟，无论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没想到他左江南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前日刚拒绝了静怡公主的婚约，还害得姐姐被皇上数落，左江南不应该对贵妃弟弟表达歉意吗？他这是什么态度？果然是目中无人！温强紧紧握着酒杯，手指关节都隐隐发白，恨不能把杯子捏碎。

　　“温大人，我敬你一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扰了温强的愤怒。
　　“你谁呀？”温强毫不客气，对左江南以外的人根本连礼节都懒得伪装。
　　“礼部尚书，李旬。”李旬也不恼，微笑着说。
　　温强稍一思量，尚书，官职还挺高，那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旬保持着风度，答：“当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温贵妃亲弟弟，在场的有谁不知道？”
　　温强刚要得意，李旬又补了句“哦，可能只有左大将军不知道。”
　　“哼！”温强想把酒杯摔了。
　　李旬凑近，小声说：“他乃将门出身，家世显赫，自然与你我不同。不如借一步说话？”

　　温强怀疑地看着李旬，见他身形单薄，就算到了暗处打起来也不是自己对手，便跟他走到了一处清净地，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温大人，如今朝中的局势您和贵妃应该都很清楚，今日您也瞧见了，郭家和左家的关系根本是牢不可破的。若想从他们手中谋得一丝机会，只有我们联手。”李旬说得极冷静，不像醉酒的胡言乱语。
　　半信半疑加上不屑一顾，温强说：“我们？联手？你凭什么？”
　　李旬放低声音，“凭我的出身，凭我的官职，凭我知道郭家和左家的弱点，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