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卿还》陈木芽

2、神仙

　　曲琅带了辛离来到镇上，寻了家酒楼打算先用过午膳再说。被小二殷勤地引到了二楼的雅座坐下，就见辛离趴到了栏杆上往下看，看得目不转睛极是认真。曲琅挑挑眉，忍不住随着一起看下去，就见辛离盯着看的是一间临街的药铺。
　　曲琅拿起茶壶为两人倒上茶水，随口问道：“药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吗？”
　　辛离头也不回，道：“这就是我离开南疆的目的呀，当然好看。”
　　曲琅失笑道：“天下间的药铺，还有什么差别吗？”
　　辛离呆了呆，他虽然自幼长在南疆，但是一直与师父师弟一道，深居简出，虽然跑遍了山头，却很少遇到别的人，当然不知道药铺与药铺之间的差别。所以此时只能摇头，道：“药铺之间的差别，我倒是不知道，但是药材之间的差别却是很大的。”他掰着手指细数，“山的背阴处与向阳处长得药材差别就很大，背阴处的药材在向阳处活不了，向阳处的自然也在背阴处长不了，即便硬是种上了，药性也会有极大的变化，更何况从南到北这么远，药材的差别自然是极大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曲琅放下茶杯道。
　　“什么意思？”辛离听不懂。
　　曲琅道：“就是你说的，药材在背阴处或者向阳处，差别极大的意思。”
　　辛离虽然仍是似懂非懂，却也不多问了，被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吸引了注意力。
　　刚要拿起筷子吃饭，辛离又停了手，有些呆呆地看着曲琅。
　　曲琅不明所以地给辛离夹了一筷子菜，问道：“怎么了？”
　　辛离看着碗有些苦恼的样子，道：“唔，带着我一起走，要多花很多钱的吧。”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辛离摸出了自己的钱袋，“这个给你。”
　　曲琅愣了愣，然后便忽然笑得忍不住，边笑边摇头道：“放心吧，你小小一只，花不了我多少钱的。”
　　虽然不知道曲琅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但辛离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虽然他不谙世事，但出门前师父也告诉了他很多，比如在外头吃饭住宿都要花钱，怎么曲琅要多花钱还很开心的样子呢。
　　虽然钱袋没有送出去，但辛离决定了，要是哪天曲琅的钱不够花了，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钱袋贡献出来！
　　吃完了饭，曲琅见辛离还是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瞄着药铺，便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辛离眼前一亮，欢快点头道：“好！快去快去。”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才进了药铺，便有伙计招呼道：“客官是买药还是诊病呀？咱们这儿的大夫好药材也好，保管客官满意。”
　　辛离只是想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倒还想找人讨教一下医道，被伙计一问倒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回话，倒是曲琅很是大方，道：“买药。”
　　“好嘞。”伙计应了一声，问道，“客官想买副什么药呀？”
　　曲琅看看外头天色，此时清明已过，天气正是将暑未暑的时候，夜里更是还有几分凉意，一个不小心便很容易着凉伤风，所以他心思一动，道：“买一副防治伤风的方子。”
　　“好嘞！”伙计爽快应下，“咱们刘大夫前日刚制出一副参荣驱寒方，对邪风入体伤风头痛极有效的，哪怕没病，喝了这药也是强身健体的，小的给您抓上两副？”见曲琅点了头，就麻利的抓起了药。
　　等伙计抓药的空档，辛离四下打量，这药铺很宽敞，分为两个部分，西面是抓药的柜台，柜台后面是靠墙摆着的比人还高的大药柜，东面则是摆放着几张桌椅，应当是大夫诊脉开方的地方，此时倒是没有人，看来是午时客少，大夫都去用饭了。
　　伙计看来是做熟了的，抓药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递过来两个纸包，满面堆笑着道：“客官，您的药。”
　　曲琅付了药钱，拉了拉辛离正要离开，却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走了进来，怯生生在柜台前站住，道：“小哥，我要买药。”
　　伙计面对曲琅时是满面堆笑，对着这个少年则是冷淡了下来，随手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药方，哼了一声，道：“等着。”便慢腾腾打了个呵欠，转身配药。
　　少年有些局促不安，嗫嚅道：“等一下，小哥，我。。。”
　　伙计把包药的纸往柜台上一放，嘲讽道：“怎么的？难不成又要赊账？”话一出口，就见少年的脸涨红了起来。
　　伙计似乎是火了起来，声儿也大了起来，道：“一副药不过十几个铜子儿，赊过一回又一回，怎么，当咱们这是开善堂吗？”
　　少年困窘之极，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是含着泪勉强开口道：“小哥，我爷爷的病快好了，等病好了就能把药钱还上了。。。”
　　伙计烦躁的一挥手，将药方丢了回去，道：“滚滚滚！再不走我可要打你了！”
　　少年没有办法，擦擦眼泪，到底抽泣着走了。
　　辛离皱眉看着，忽然跟了上去。
　　曲琅无奈一笑，跟在了辛离后头。
　　辛离功夫虽然不是很好，但是轻功学得却也不错，此时放轻了脚步悄悄跟着，又有曲琅时不时拉一把防着他被人看见，那少年此时又是伤心，边擦眼泪边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个悄悄跟着自己的人。
　　路越走越僻静，拐了两个胡同，前面就是一处小院子，少年推门进去，辛离左右看看似乎是琢磨着想上房顶，还没想好，已经被曲琅提着腰带飞了上去。
　　曲琅朝他轻轻“嘘”了一下，扒开屋顶一片破瓦，示意辛离往下看。
　　屋子很是破旧，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名老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少年正在给他喂水。
　　“爷爷，我下午再去一趟镇东的药铺，那里的小哥人好，说不定会愿意赊给我们。”
　　老者喝了水，摇摇头道：“算了。”
　　少年急了，道：“爷爷，你病了，不能不吃药的。”
　　老者笑一笑，用枯瘦的手拍拍少年的肩膀，道：“年纪大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跟着我这个老头子，每天还要照顾我，弄得自己也做不成事，赶明儿我走了，你倒能无牵无挂，又是年轻小子，去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也不用跟着我忍饥挨饿的。”
　　老者几句话，把少年的泪水又给引了出来，少年拿手掌一抹眼泪，哽咽道：“爷爷，你别这么说。。。”
　　老者叹息，他何尝是想这样说，但是老人在病中，却也忍不住会这样想， 自己一朝去了，孩子该怎么过，要怎么活。现下他只庆幸，自己家的孩子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也算是吃苦耐劳，不怕养不活自己。
　　辛离在房顶上看得十分憋闷，曲琅虽然不太想管闲事，但看着辛离一脸的憋屈难受，觉得自己辛离也有些不得劲。看看手里的药包，曲琅叹口气，拎着辛离下了房。
　　陌生人直接推门而入，把少年和老者都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开口，曲琅已是笑道：“老人家莫怕，我方才在药铺见这位小兄弟好像有了难处，心中不忍，冒昧来管一管闲事。”把辛离往前轻轻一推，“这是我家的小弟，颇通医术。”
　　辛离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此时被推了推，明白过来曲琅的意思，忙应道：“是啊，老人家，让我帮你看一看吧。”
　　曲琅俊美英挺，辛离虽然看着年纪尚小，却也是长相清秀，看起来纯良无害，少年想起来这两人方才似乎在药铺里买药，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跟到了家里来，但也觉得他们不是坏人，回头看看自己的爷爷，才朝曲琅道：“我爷爷已经开好药了。”
　　曲琅笑道：“无妨，让我家的小兄弟再帮你看一看也是无妨的，或者可以先看看方子？”说着，便朝辛离使了个眼色。
　　辛离赶忙道：“让我先看看方子也一样的。”
　　少年有些犹豫，倒是老人家见多了世面，自个儿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让人算计的，道：“把药方给这两位大侠看看吧。”
　　少年这才将药方拿了过来。
　　辛离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药方的药材只几种，都是寻常的草药，似乎是拼拼凑凑想来驱寒疏散的，只是不像是大夫开出来的方子，忍不住问道：“这药方，是哪个大夫开的？”
　　少年摇摇头，道：“我们请不起大夫，这是爷爷自己看着配的。”
　　辛离上前几步道：“我给你爷爷把把脉，好不好？”
　　少年还未说话，老者就道：“那就麻烦小大夫了。”
　　辛离坐到床边伸手把脉，发觉只是普通风寒，悄悄松了口气，道：“只是着凉了而已，老人家体弱，所以看着凶险些，你这个药方虽然看着差不多，但是也还需要再调一调。”说着，看看四周，看到桌上有笔墨，自然便过去开方子。
　　少年看辛离诊脉本来是一喜，但双眼很快又暗了下去，哪怕有大夫来诊治，开出的方子也对症，但他们却连买药的钱也拿不出来。
　　辛离开好了药方，拿给少年时，少年苦笑着接了下来道谢。
　　曲琅当然明白少年的顾虑，摸出几块碎银子一起递了过去，道：“拿去买药吧。”少年又被惊了一跳，后退两步不敢去接，曲琅笑道：“我这小弟极是好心，横竖我也不少这些，索性就好人做到底。”见少年仍是瑟缩着不敢过来，也不勉强，慢腾腾走到辛离身边，忽然一下，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两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只留下桌上的几块碎银。
　　少年惊得合不拢嘴，看看桌上碎银，再看看手里药方，回头朝爷爷道：“爷爷，我们是遇上神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