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卿还》陈木芽

1、曲琅

　　“李家媳妇，节哀吧。”族长看了看床板上脸色灰白的男子，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妇人道。
　　妇人怔了怔，见那大夫已经收拾起药箱子准备走了，一旁的村人个个摇头叹息，才明白过来族长是个什么意思，霎时一声悲呼，妇人扑倒在大夫脚下，嚎哭哀求道：“大夫，大夫你再给看看吧，求求你了大夫，我家孩子还小，家里不能没有顶梁柱啊——”嚎啕大哭，悲戚非常。
　　大夫被抱住了双脚走不动，只能招呼着族长过来把人拉开，不是他不想救人，实在是他救不了。
　　“唉。。。”族长摇了摇头，示意在场的几个妇人拉开李家媳妇，田间劳作的男人被毒蛇咬了，这实在是老天要收了他的命去，他们也没有办法。
　　李家媳妇哭得几乎要撅过去，家里父母衰老，孩儿幼小，全靠着男人耕种几亩薄田养家糊口，若是没了男人，连生计在何处都要不知道了，让她怎么能不痛哭流涕？抱着大夫的双脚不愿放开，任凭身后的几名妇人拉扯劝说，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等一下。”少年声音响起，如一泓清泉流入焦渴的唇舌间，声音虽不大，却十分清脆悦耳。
　　霎时，众人都静了静。
　　辛离拨开前头挡着的几个人挤进去，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板上脸色灰白嘴唇乌紫的男子，他先前看见这边围了一堆人，好奇之下凑过来瞧一瞧，便听见前面几人议论着说是有人被毒蛇咬了，救不活了，又听见人堆里头的女人哭得实在凄厉，忍不住就来管一管闲事。
　　别的倒是不好说，但是这毒蛇毒虫却是辛离擅长的，也顾不上旁边的那些人，辛离先看一看一旁被打死的那条花斑毒蛇，再看一看那男子小腿上的那两个小小血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族长见来人只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衣着也很是朴素，只当他是来捣乱的，正要挥手将人赶走，却见他拿出了匕首，当下喝制道：“住手！你要干什么？”
　　辛离拿着匕首眨眨眼，道：“你们，不是要救他么？”
　　族长哭笑不得道：“这人救不活了，你是哪来的孩子，怎么乱来？谁家的，快来领走。”
　　辛离一皱眉，道：“这人我能救，你们是不要我救吗？”
　　族长见少年说大话，正要呵斥，却见李家媳妇放开了大夫的双腿，朝着他磕头哭求道：“族长，就让他试一试吧。”
　　族长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当下只能叹一口气，摆摆手随他去了。
　　辛离将伤口割开，瞬间紫黑的血液便涌了出来，皱着眉认真的挤压伤口放血祛毒，差不多了才敷上药粉，犹豫一会儿，又拿出一颗药丸来，抬头问道：“有水么？”
　　紧张注视着他的李家媳妇马上应道：“有，有的。”马上奔回屋里倒了一碗清水出来。
　　用清水将药丸化了，辛离将药水给人灌了下去，才擦擦额头细汗，道：“好了。”
　　“这，这就成了？”李家媳妇呆了呆，跪去门板边握了自家男人的手，果然看见男人原本灰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乌紫唇色也淡了些。
　　“是啊。”辛离重新背起包袱，道，“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毒蛇嘛，这样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每天多喝点水，多养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救命大恩。”李家媳妇喜极而泣，朝辛离转身跪下，连连磕头。
　　一直呆立一旁的大夫脸色难看了下去，已经被他下了定论必死无疑的人却被一个青涩少年救活了，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耳光，周遭已经有人看着他窃窃私语，让他的老脸慢慢红了起来。只是到底吃了几十年的饭，即便心中羞恼，大夫仍是堆起笑脸，朝辛离道：“小大夫真是厉害，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人，若是方便，倒可以把这解毒的法子教一教我们，也能多救很多人的性命。”
　　辛离没有多想，随口道：“可以呀，蛇毒也不难解，只是有几味药只有南疆有，这里不太好找。”
　　大夫惊呼道：“南疆？”
　　辛离看着他眨眨眼，疑惑道：“怎么了？”
　　大夫小心道：“你是从南疆来的？”
　　辛离点头，“是呀。”
　　大夫立时高呼起来：“老夫就觉得事有蹊跷，咱们这儿哪里来得这样的毒蛇，肯定是这南疆人带来的，先放蛇害人，再把人救了来装好人，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没有施展出来！”
　　辛离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正要说话，却见周围的人霎时变了脸色，大夫又叫道：“快把他抓起来，说不准他身上还藏着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辛离怒道：“我好心救人，你们怎么恩将仇报？”
　　大夫冷笑道：“什么恩将仇报，你也配？”
　　周围的村民们听了大夫的话，都围了上来，嘈杂间俱是一脸厌恶，“南疆人”“阴毒”之类话语不绝于耳，似乎是马上就想将辛离抓起来。
　　辛离一步步后退，又急又怒，周围的村民不过是普通人，他当然不怕，只是他本是好心救人，怎么就忽然间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恶人了？有心想要解释，刚开口，就见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拿起锄头挥了过来。
　　辛离虽然算不上高手，但也不至于躲不开，只是身形还未动，忽然间一捧沙土朝周围人撒了过去，竟不亚于暗器，将周围的数人打倒在地，飞扬起的尘土迷了他们的眼，霎时响起一片惊叫。辛离还未回神，腰间就是一紧，已被人一把抓起，飞身而去。
　　抓着他的人轻功极好，辛离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瞬间便被带着飞远了。
　　落地时那人松开了手，辛离站稳身子抬头时正好迎上了一双漆黑眸子，黑黝黝如无底深潭，让辛离一时有些呆住。
　　那人微微一笑，双眼便弯了起来，辛离才注意到他长得也非常俊美，双眉飞扬如利剑，鼻梁挺直嘴唇削薄，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他笑道：“怎么，吓着了？”
　　辛离才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心里闷得厉害，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朝他躬身一礼，道：“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扁了扁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一双眼就垂了下去，是一个很不开心的样子。
　　只是这副样子却似乎把他逗笑了，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小心点就罢了。”他停了停，似乎是辛离这副委屈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手痒，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辛离发顶，只觉得手心发丝柔滑温软，手感实在不错。
　　辛离甩了甩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们那么恨南疆人？”
　　他收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辛离，直将辛离看得浑身不自在，才道：“你不知道南疆是什么地方吗？”
　　辛离摇摇头，道：“不就是人住的地方吗？有什么特殊吗？”
　　他轻轻叹息，小声道：“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见辛离眼中的疑惑是实打实的，一双眼睛晶亮亮的黑白分明，忍不住又笑了，道，“算了，我跟你好好讲讲，以后可别随便对人说自己是南疆人了。”
　　辛离点点头，听着这人娓娓道来。
　　听到这人说南疆人常常用蛊毒害人，甚至有过好几次试图袭击中原武林的举动，所以中原人一听到南疆二字就有那么大的反应时，辛离深深皱起了眉。等到他说完了，辛离忍不住道：“为什么我在南疆长大，这些从没有听说过呢？”
　　这人有些意外，据他所知，南疆现下是由万毒门把持，大小门派都被万毒门驱策，无一能逃，怎么他好似完全不知道似的。
　　“你是南疆哪个门派的？”
　　辛离呆了，半晌才摇摇头，道：“师父没有说过。。。”
　　“。。。。。。”
　　辛离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他，看得他一脸无奈，道：“你难道不知道南疆的万毒门么？万毒门恶名昭彰，不是号称所有南疆门派都听命于他吗？”
　　辛离实在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只能茫然的摇头。
　　他实在是无奈了，只能长叹道：“你当真是南疆人吗？”
　　“南疆人，就一定要知道这些吗。。。”辛离不服气的嘀咕着。
　　“唉——”这人仍是叹气，见辛离一脸的不服，到底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吧好吧，小家伙，你要到哪里去？这么横冲直撞的可不行，我看看我们顺不顺路，我送你一程。”
　　辛离眼前一亮，他这次是第一次出门，本来就有些忐忑，如果能有人一起结伴同行自然是最好的，只是。。。看看眼前这人，他才救了自己，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他仍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辛离脸不由红了红，定了定心，道：“我要去中原名医聚集的地方。”
　　“哦？”他有些意外，道，“去那里做什么？”
　　辛离道：“自然是学医术咯。”
　　他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说到名医，那么自然是要去京城的，京城乃中原第一繁华之地，各种能人高士聚集之地，正好我也要去，我们结伴同行倒也方便。”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辛离道：“我叫辛离。”伸出手去，在手掌上一笔一划的写给他看。
　　他道：“我叫曲琅。”抓了辛离的手，照他方才所做的样子，一笔一划的写出来。
　　掌心微痒，辛离忍着没有抽回手，认认真真的记下他的名字，曲琅。

作者有话说

　　呐，开始新的一篇文，祝自己越来越好吧，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