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剑》李想渔

2、偷男色

　　俊？
　　江南对他人的长相不感兴趣，毕竟无论多好的皮囊，她都无机会一看。

　　“步行歌真的好俊呀。”那女子又激动地重复了一遍。
　　江南细数那脚步声，只觉进入客栈的人数之多，竟让她有些数不清。
　　封山派今年竟派了这么多人出马？今年的大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正细想着，几个人走近。
　　一位封山派小师弟朝她据了一鞠，“姑娘，不知可否容我等入座？”

　　许是来的人数太多，空桌子容纳不下，这才前来拼桌。
　　她点点头，吞下口中的面条：“随意。”

　　江南将手边的问水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感受到长凳的另一边有微微的下陷。
　　是个男人。

　　待到几人悉数落座，江南猜想这张桌子定是坐满了。

　　封山派门规极其严格，据说有上百千条，条条都有数百字。

　　虽然来人众多，但大堂里的声音却没有多大变化。
　　食不言，大概也是规矩之一吧。

　　客栈上菜的速度极快，她的面条还没吃完，小二已经送上了菜品。
　　虽然眼睛不大灵光，但这嗅觉却是不差，只不过这菜色…味道似乎也太清淡了些，油盐味儿稀得几乎没影儿，更别提平安镇的特色辣椒了。

　　江南虽然叫江南，却是生在中原。中原口味重，多好咸辣的菜色。

　　尤其是那金城的臊子面，香辣带劲，儿时她一个人能吃上两碗都不带休息的。

　　她吸了口碗里的面条，内心十分满足。
　　到底是要带点辣才有滋味啊。

　　江南右手执筷，虽说动作不大，却总是有意无意间碰到旁边人的手臂，而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手臂一直僵硬着。

　　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之后，她换作左手执筷，右手则置于问水之上。

　　先前同江南打过招呼的那位师弟落座之后，目光一直往她这瞧。起先还算收敛，却在发现她的眼睛始终未有睁开过后，越发大胆了。

　　一桌的人齐齐动筷，他同旁边的小师妹倒到趁着这碗筷碰撞之声，窃窃聊上了。而议论的内容，也无非就是大师兄步行歌身旁这位颇有姿色的女子。
　　长得好看不是问题，关键是这长得好看，还不对大师兄起色心的，真是少之又少。

　　原以为是遇上奇女子了，却没料到对方其实是个瞎子。

　　步行歌夹取一筷子的面条，入口前沉沉道：“靖之，乔云，食不言。”

　　被点了名的俩人差点没拿稳筷子，不敢再议，老老实实低头吃面。

　　虽说眼睛看不见这餐桌风云，但江南还是将这情景猜到了八成。

　　左不过是讨论她的眼睛罢了，这种感觉不说尝过千回，也尝过九百回了。

　　江南从怀中取出银两放在碗旁，起身要走，却没注意到剑柄上的缠布悄没声地开了，露出些许花纹。

　　步行歌余光看见那纹路，还有摇摆着的玉坠，眼中流光一转，却未作声，倒是停下手上的动作，目送女子的背影上楼。

　　步靖之最擅长观察，这会儿子瞧见自家大师兄竟盯着姑娘的背影一顿猛瞧，倒是十分意外。然而意外归意外，却不敢再招呼步乔云瞧见。

　　毕竟步乔云这张嘴…唉。

　　他的思绪早已跑偏，再加上一开始入座时，步行歌的选择，他已然在脑海中谱写一曲名门公子与江湖女子的爱恨情仇了。

　　原以为大师兄入座时，当要选择没有人的长凳，却不料他选了有这姑娘的一处。

　　步行歌看着师弟飘忽的眼神，内心无奈却懒于表示。
　　估计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步行歌总觉得，若不是步靖之的父母要求，小师弟这会儿要么在写话本子，要么在茶楼里说故事，总之，早发财了。

　　-

　　江南有个习惯，就是每每到了新的住处，就得把窗都打开，然后搬张凳子坐在窗前，耳听八方。

　　即使知道自己这双眼没有机会能再瞧一瞧这大好光景，却始终想留个念想。

　　正是春天，风格外柔和，吹在脸上和羽毛掠过带来的感受一般。

　　大约是托了封山派的福，这楼下大厅竟比众人来之前，还要安静不少。

　　封山派的老古板们，还是颇有威严的。

　　楼下的众人吃完晚饭，步伐有序地才上了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显示着，他们离江南的房间越来越近了。

　　她特意选了最顶层的最里头的一件房，为的就是能得个人少清静，只不过现在听来，是没戏喽。

　　正在心里打着算盘，细数这几日的开支，门却被叩响了。

　　江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个时间，能有何人前来敲门，于是问：“何人？”

　　回答她的是极尽沉稳的男声：“斗笠，落在楼下了。”

　　这是步行歌思考良久后，得出的回答。

　　从发现这顶斗笠，到走上顶楼这段时间，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性格使然，打小便鲜少与女子沟通，单单刚刚那几个字，就已经是费了他好大的功夫了。

　　警惕地走到门前，江南拉开一条门缝：“劳烦了，公子将斗笠递进来便好。”

　　步行歌老老实实将东西递了进去之后，站在门口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听声音，江南大约猜到这人是封山派的弟子，只是他的行为，她却不大理解：“公子可还有事？”

　　等了好半晌，听见他说：“姑娘，可是一人行？”

　　两个人隔着门缝交流起来，外头的没打算进去，里头的也没打算出来。

　　她顾左右而言他：“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步行歌见她警惕至此，倒放心不少：“你…一个人小心些。”

　　不知为何，江南竟觉得此人是发自内心地担心自己，而且还操着一口熟人的语气。她笑着回答：“时候不早了，公子也请早些休息吧。”说完，关上门，坚决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

　　但到底不敢大意，她站在原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一声两声…不过三步之后，隔壁间的门开了，又关上。

　　探听结束，江南收了凳子，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思量一会儿，还是选择老老实实拉下窗子。

　　这两日在马车上颠簸，竟有伤风之势，入了夜她便不敢再和衣而睡，而是老老实实缩进了被窝里。

　　不过防范意识还是要有的，她将问水一同放在被窝里，触手可及。

　　夜深人静，四野阒然，原以为是一夜无梦，却在半夜被惊醒。

　　江南惊坐起来，手紧紧握住问水，但很快意识到非自己屋里的声响，而是来自隔壁。

　　两剑相向，其中一方却处于弱势，完全架不住对方的力量。很快，她便听见客栈旁那汪原本平静的池子，被炸开的声响。

　　嗯，被人炸开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况且封山派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她再次躺下，期盼着后半夜能过得安稳些。

　　可惜事不如人愿，她又做起梦来。

　　梦里是儿时那片青色的竹林，还有邻居家与她同龄的玩伴。

　　江南那时候顽皮，总是揪那玩伴的头发，将人惹得哭了。

　　或许是时间太久，又或许是经历的磨难太多，她竟想不起那玩伴的姓名，隐约记得是叫知意，但实在想不起姓氏了。

　　第一次那么干时，她以为他会跑回家告诉他娘亲。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瞒不住她娘亲，所以那一天缩在林子里待到晚上。

　　入了夜，竹叶沙沙地互相拍打，那声儿把她吓得，生生哭了出来。

　　后来，还是那被欺负了的知意打着灯笼把她找回去的。

　　江南虽然记不得知意的姓，却死死记得他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紧紧抓着她脏兮兮的手，让她别怕。

　　知意非但没有把自己被揪辫子的事儿告诉娘亲，还任着江南干第二次第三次。只不过后来，不再是揪了。

　　他的头发被变成三股辫，四股辨，还有就是扎得像那哪吒一样，两团顶在头上。

　　直到那一日，知意同他娘亲到镇子上买鱼，再也没有回来。
　　梦境原本该到此为止，却不知怎的场景一换，她看见知意小小的身子骨躺在血泊里。

　　天亮时分，鸡鸣报晓，江南这才从梦境中解脱。

　　门框被人叩响，“江姑娘，你醒了吗？”

　　江南听清是石燃的声音后，回答：“我这就准备下楼。”声音一出，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还有点疼。

　　来不及做别的打算，她洗漱穿衣，拎起行囊和剑下了楼。而她隔壁那屋，也在她下楼后开了门。

　　今早这大厅又是十分热闹。

　　“诶诶你听说了没，昨儿个客栈被江南光顾了！”

　　茶水才刚刚入口，江南就听见那桌的另一个人说：“可不是！听说采的还是那封山派的大弟子步行歌！”

　　没忍住，她一口水呛在了嗓子眼，咳了起来。

　　石燃一惊，却不知所措，只好出声问：“江姑娘，没事吧？”

　　江南艰难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却仍是继续咳。等到彻底缓过来后，她听见那一桌还在讨论：“可惜啊，我还真想瞧瞧那正人君子对上大魔头的场面。”

　　听这语气，那冒牌货是没有得手？

　　正想着，手边的桌子被人敲了敲：“姑娘早，还未谢谢姑娘昨日同意我们并桌呢。”

　　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她不曾在意，“只是小事，不必在意。”

　　步靖之低头，无意瞧见她剑上的玉坠，眼底划过赞叹：“姑娘这玉坠的雕工，当真是精湛。”

　　江南听后，将问水朝里挪了挪，语气平淡：“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少侠谬赞了。”

　　步靖之还想说什么，却见楼梯上下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