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rainkc

22、第 22 章

　　年关将近，一切工作都到了收尾阶段。

　　顾林这几天虽说是有心避着陆恒之，但ta们二人最近都是早出晚归，楼上楼下愣是一面都没见着。

　　高三生每天都是题海战术，发下的卷子如同漫天的雪花，绵延不绝，毫无止息的势头。

　　顾林通常是一口水都没好好咽下去，就又有学生跑过来问题，学生不断找进办公室，让其他老师连连打趣。

　　张慧脸上挂着笑，“这位倒忙的跟接客似的。”

　　办公室的气氛顷刻间变得有些尴尬。

　　顾林语气淡淡：“说话注意点。”

　　张慧跟她摆摆手：“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顾林依旧面色冷淡，“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张慧：“你说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没想到顾林直接当众刺了回去，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有年长的老师出来劝道：“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嘛。“

　　顾林没有理会，拿起卷子直接出了门，留下一群同事相互对望，面面相觑，各有各的态度，但都埋在心底不动声色。

　　顾林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车门，另一侧的车突然亮起，冲她鸣笛。

　　短促的三声响。

　　顾林便知道是谁了。

　　陆恒之来这里换了好几辆车，有平价版也有限量版，顾林也见怪不怪。

　　她停下来，懒洋洋地挎着包，打了个哈欠，等着他走到近前。

　　两人并肩而行，深夜寂寂，电梯间甚至都能听见缓慢的运行声。

　　陆恒之：“最近很忙？”

　　顾林鼻梁上支着墨镜，把她脸一下子遮住了大半，粗略答道。“恩，你也是？”

　　陆恒之：“最近年度总结，各部门都要报上来审阅，还有几个海外的项目要开，就堆在一起。”

　　顾林静静听着，不欲多谈，就简简单单“恩”了声。

　　电梯很快抵达，顾林道了声“再见”走出电梯门。

　　陆恒之伸手抵住电梯门，顾林脚步如常。

　　“林教授的大寿是三天后，想好了吗？”他如是说。

　　顾林不回头，简单挥了挥手。

　　陆恒之：“其实他今天还跟我打电话又问起你了。”

　　顾林一言不发，渐渐走远，疲惫的身影融入黑暗里。

　　回家洗了个澡，顾林穿着睡衣了无睡意。

　　她推开书房，打开灯，一排一排走过自己的书架，一个个宋体大字从她眼前划过。

　　顾林目光有些茫然，她踩着梯子登到高处，将一个大箱子挪了下来。

　　最上面的资料已经蒙尘，她不在意地拍拍，然后翻开。

　　第一页笔记细致娟秀，主人记得用心，到处都是简略的步骤和思路，也粗粗记满了整张纸。

　　第二页，第三页，……

　　一直到后面，寥寥几笔就足以理解全文，再至文章末尾，纸张就是干干净净，笔记一片空白。

　　“你不要总是眼高手低，还是要落到实处的。”

　　“都不要跟你顾学姐学，她那么聪明，一点就通，你们有这脑子吗？”

　　“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要多和同学搞好关系。”

　　“不要……”

　　顾林看得渐渐出神，抿唇轻笑。

　　老林头总是好多个不要，明明年纪还不大，却婆婆妈妈地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

　　好多个文献，好多个商业大鳄的详细操盘记录。

　　这些资料要是拿出来，各个都能被炒上天价。

　　老林当时却大手笔送给了她，惹得众人十分眼红。

　　少女锋芒毕露，借着傲人的天资一时风头无两。

　　“你这是浪费你的天赋，知道吗？多少人拼了命，你那些师兄师姐努力了多少年的东西都拿不到这些，你要放弃？”

　　“多大点事儿就想着要退缩。”

　　“不要总是这样非黑即白，要沉住气，知道吗？”

　　他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顾林笑意微凝。

　　周围散落着成堆的文件，这样想着，一阵困意袭来。

　　她躺平在地板上，眼皮子已经扛不住了。

　　结果一闭眼，脑海里却浮现的陆恒之那一副格外平静的脸色。

　　又在地下睡了？等着感冒呢？

　　她又读出这位陆大妈的碎碎念。

　　奇了怪了，这种段位不是都要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的么？

　　他怎么这么好猜？

　　顾林泄气般地轻笑出声，以手挡面附在额头，拦住了醒目的灯光。

　　额头上明明是自己掌间皮肤的触感。

　　眼前碎片式地又闪过一些她刻意要忘掉的画面。

　　顾林怔愣了许久，从地方爬起来，揉揉有些酸的脖子。

　　把东西收拾好，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顾林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发了信息。

　　“他说我什么了？”

　　她放下手机，却没有想到对方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

　　“还有些文件要看。上来吧，我们当面说。”

　　顾林静了一会，才回答：“好。”

　　她换好衣服，上楼，敲响门，门立马被开启。

　　陆恒之：“进。”

　　这是一件装修相当简约的房子，黑色系为主，冷色调的设计透着疏离的高贵感。

　　是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陆恒之请她进了自己工作的地方，顾林坐下，手中握着杯子，垂眸，静静等着他开口。

　　没有等太久。

　　“我还记得啊，我带过一个学生，那叫一个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我跟你说，我就喜欢带这种学生，和你一样，你可别不服气，她真和你有的一拼。”

　　陆恒之将那位久违的老教授的话徐徐道来，语气也学了个九成九，熟悉的口气撕破时光的口子，把顾林拉回到从前那个自己。

　　她仿佛可以看见老林那一脸得意的样子。

　　只是，她把老林的循循善诱都丢到一边，心怀的，永远是独立，摆脱。

　　渐渐地，成了执念，也成了心魔。

　　陆恒之话音一转。

　　“可惜，我想磨磨她的心性，这孩子啊，身上长满了刺，别看她平时一身不吭，我看得门清，就老劝她，就是担心她伤着自己。”

　　“你看这，她是不是又有点傻？”

　　“这孩子啊，也太绝情，几年也不和我联系，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现在就是想知道她的消息。”

　　顾林眼眶有些发酸，她眼中已经有了浅密的血丝，此刻更是微微刺痛。

　　陆恒之沉默地看着她。

　　“在我心里，她首先是我的女儿，才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

　　“她是我的骄傲啊。”

　　顾林心头突然被翻滚而上的酸楚淹没，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下。

　　灯火辉煌，哭泣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