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rainkc

23、第 23 章

　　倘若不是泪水太过汹涌，你是看不出她有多悲伤的。

　　女孩表情平静，眉心只是微微蹙起，呼吸甚至还是平稳的。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一泄露她思绪的，只有现在还不断从眼角溢出的泪水。

　　眼泪一颗颗从白皙又光滑的下巴尖处掉落，砸到了上衣的下摆上，水迹很快晕开，浓墨转淡。

　　顾林埋着头，一言不发。

　　她身体微微蜷缩着，姿态不复往日独然而立。

　　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惶然存于人世间却不知归宿。

　　陆恒之悄声来到她身旁坐下，他静静地看着有些颓然的佳人。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昔日面庞清冷如兰，此刻却像是一朵娇柔又嫩白的梨花，经历了一番风霜，花瓣上早已染上冰冷的雨水，裹着寒意，于漆黑寂静的夜晚中无声绽放，

　　陆恒之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样，隐隐泛疼，他有些后悔，后悔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一切。

　　他自认一向理智，凡事定要先明得失，情感会一直行在理性之后。

　　他也曾想过自己以后会去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同样的理智坚强，会和他共同经历风雨。

　　纵横商界多年，他见过太多的女人，她们千姿百媚地释放娇态，媚眼如丝，眼波流淌着风情，可这都激不起他的半分心动。

　　好友都浸泡在温柔乡里不知今夕何夕，纵情声色，纸醉金迷。

　　风月场上，女人纤细腰肢柔软得不堪一握，胸前的峰峦若有若无地在他眼前晃动，不时再微微一蹭，女人擦边打得极妙，眉眼尽是风情。

　　他也只是淡淡一瞥，眼底散发着冰冷的威慑。

　　好友劝他女人风韵别有一般滋味，得意须尽欢。

　　女人么？

　　他脑子里涌现的，却是当时母校间，不经意的一瞥，少女懒散的声线和俏丽的倩影竟成了他回忆中的永恒。

　　经年累月，时间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现在，他想护这一抹永恒喜乐无忧，想把她放进自己的世界，为她清扫一切的苦难和忧愁。

　　只为博她烂漫一笑。

　　陆恒之低头，用纸巾为她细心地擦拭泪水，抬起的手臂正欲搂住她瘦弱的肩膀，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放下。

　　顾林紧闭着眼睛从刚刚开始就再也没有动作，就好像边上的人从未存在过。

　　泪水将歇，呼吸渐缓。

　　脸侧的碎发已经湿成一缕一缕，紧贴在脸颊上。

　　顾林感觉到有指尖动作轻柔，将其拨在一旁。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眸。

　　与一双深深关心她的眼睛对视。

　　男人的眼形生得极好，凌厉飞扬，目若点漆，像是幽深的黑洞，再多看几眼便足以摄人魂魄。

　　陆恒之只是顿了下，又继续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向一边。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简简单单的动作中透露出来从容的姿态。

　　顾林一向不喜他人接近，此刻却是任他摆布。

　　额前触感温软，指间若有若有拂过她光洁的额头。

　　感觉是相通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带着融人的暖意，像是春风拂过柳条般柔和，像是秋日田野里翻滚的波浪，麦苗的金黄色让人沉醉其中，又像是夏日傍晚间酒的芬芳。

　　而这份味道，独属于微醺的梅子酒。

　　记忆也是相通的。

　　顾林反应不及，有些怔然。

　　陆恒之认真地替她擦拭好，抚过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顿了顿。

　　指间慢慢游移，极其缓慢地滑下她精致的鼻头，目光也随后而至，来在双唇之上。

　　顾林慢慢眨了下眼睛。

　　空气中有些寂静，两人周围似乎有火花小声爆开。

　　暖灯如橘。

　　陆恒之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缓缓低下头，一寸一寸靠近那抹微张的粉嫩唇瓣。

　　顾林凭空在脑海中泛起一阵酒的芬芳，酒香浓烈，脑子轰得一声炸开。

　　她回过神来，猝然后退，避开他近在咫尺，愈靠愈近的唇。

　　旖旎顷刻尽散。

　　顾林垂下眼眸，轻咳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莫名地有些心虚。

　　不见应答，又快速地抬眼看了陆恒之一眼，目光刚刚触及到，又快速的缩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中杯子，仓促道了声“再见”越过他就要出去。

　　陆恒之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顾林想也不想拒绝道。

　　陆恒之跟上她，又先她一步替她开了门。

　　“Lin。”

　　到了顾林家门口，他轻声开口，叫住了已经快要落荒而逃的人。

　　顾林顿住，黑漆漆的夜色给了她掩护，眼神不再强装镇定，肆无忌惮地慌乱起来，但同样让她多了一份勇敢。

　　她背对着他，并没有转身，静静等待着。

　　陆恒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晚安。”

　　凌晨三点四十三。

　　外面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从夜幕上空落下，狂风卷起其中一片不停地扑打在洁净的飘窗上。

　　顾林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那抹酒香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如影随形。

　　她心烦意乱，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是几个翻身。

　　“晚安。”

　　顾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浮现的却是那双眼眸，成熟沉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还有……

　　顾林仰面躺在温暖的被窝，深呼吸了几口，有些烦躁。

　　她倏地坐起来，感觉口有点干，决定去接点水喝。

　　楼下引擎声响起，鬼使神差的直觉催使她来到窗前，向下望去。

　　雪越下越大，车旁早已恭恭敬敬地候了一个人。

　　顾林认出来是他的司机。

　　很快，熟悉的背影进入视线，他好像从来不知冷为何物，冰天雪地的，依旧是一身西装，外面披上一身长款的大衣，敞开了怀也不会御多少寒。

　　好像有所感，陆恒之抬头看向那一扇漆黑的小窗格。

　　顾林飞速退至帘后，心跳如鼓，她用手掩住自己跳得飞快的胸口，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楼下，陆恒之弯了唇角，他于漫天大雪处站立，头顶着老树枝丫，仰头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车里。

　　顾林听见车发动的声音，才从帘后出来。

　　叮咚。

　　手机有消息进来。

　　“去美国有急事，两天就好。”

　　顾林扔开手机，整个身子放空般地倒在了床上，翻滚了几圈，心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