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与飞鸟序幕》哦啦哦啦

4、第 4 章

　　离医院那次见面过了4天，莫黎才再次见到楚子谦。

　　坐在餐厅包厢里，莫黎紧张得如当初上学时那般正襟危坐，雷枫吟对他有些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并给了他一些开拍前如何做准备的建议。楚子谦坐在雷枫吟身旁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疲态，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一些。

　　楚老师一定又熬夜工作了。莫黎时不时地偷瞄着他，暗暗心想。

　　雷枫吟在讲完一些基础知识后对莫黎提点道，“拍电影要比你以前在电视剧剧组里跑龙套难上很多，不能用后期配音，很多是长镜头，我们启用你也是个非常大胆的决定，距离开机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最好在这段时间里接受点专业训练。”

　　“好。”莫黎乖顺地点点头。

　　“要是能跟着老师上些课最好，如果没这个条件的话，下次别的演员过来试镜时你都来看看，积攒些经验。台词课……台词你就跟着楚老师去学吧，他每周都要回电影学院上几堂公开课的，你让他带你混进去听听。”

　　“楚老师的课……”莫黎心跳又快了两分，再想偷瞟楚子谦时刚好与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像被捉到在干什么坏事一般，莫黎心虚地低下了头。

　　雷枫吟朗笑道，“别看楚老师现在是个编剧，当年他可是表演班第一名考进去的，不少导演都想挖掘他，可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偏说要改行当编剧。”

　　楚子谦慢悠悠开口，“你这是对我当编剧这事非常不满？”

　　“是有点可惜。”雷枫吟端起茶杯润了润喉。

　　楚子谦模样俊俏，戴上眼镜斯文禽兽，不戴眼镜长相又自带了几分忧郁，这股文青气质当年在电影学院里也是独树一帜的，不仅招来了不少女生的爱慕，还招来了不少老师导演的青睐，无奈他在校时只参演过一部电影就下定决心改行当编剧。

　　楚子谦嘁笑了一声没再接雷枫吟的话，他对莫黎道，“后天我有堂课，缺个小助理，你有空吗？”

　　每次一听到楚子谦问自己话，莫黎总会莫名的紧张，他揪了揪自己的衣角窘迫地答道，“我高中都没有读完，怕帮不上楚老师的忙。”

　　“不会才更要学，谁不是从一张白纸过来的。”楚子谦说，“你多大了？”

　　“……19。”

　　楚子谦端杯的手一顿，他以为莫黎只是脸嫩，没想到年龄居然这么小。

　　19岁……那他岂不是16岁就出来当群演了，到底要什么样的情况才会逼得这么小得孩子出来跑生活。

　　就连自己心里那点心猿意马都变得罪恶起来。

　　再看向莫黎，眼神不免带上了些长辈的慈爱。

　　一顿饭结束，雷枫吟和楚子谦还有别的事急着去做，楚子谦告诉了莫黎上课的时间与地点后匆匆离开。

　　车上，雷枫吟饶有兴趣地问，“老楚，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孩子了。”

　　“本来是的，”楚子谦头疼地扶了扶额，“现在不了，他年纪太小。”

　　“这圈子里想巴结你的嫩草还少吗，你太多虑了。”

　　“这个所谓的圈子有多脏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子谦看向窗外，脑海里浮现出那副青涩懵懂的面孔，心尖被搔得发痒，“他不一样，他很干净。”

　　又是通宵改稿的不眠夜。

　　花瓶中的芍药花泛出枯黄的色泽，落下两瓣干枯的花瓣。

　　没开灯的室内漆黑一片，只剩下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与台灯还亮着。敲完最后一行字，楚子谦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他手边的咖啡壶已经空了，透明的玻璃壁挂着干涸的咖啡印渍。

　　窗外俯瞰，早起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清扫大街，天际隐隐约约泛起破晓的微光。

　　电影学院的台词课10点开始，楚子谦裹着睡袍躺在凌乱的床上囫囵地补了个短暂的觉，阖上眼纷杂的梦境袭来，大多都是跟编写的剧情有关，五花八门的搅得他睡梦中都不安生。

　　就就连这么糟糕的梦楚子谦都没时间做完，残酷的闹钟铃声准时响起，硬生生把梦境和现实割裂开来。

　　机械式地起床，进浴室冲澡，穿衣，烧水泡了一杯浓茶搭配自己随意煮的素面，草草果腹后出门开车去学校。快到教学楼时，楚子谦突然想起他曾邀请莫黎来当他的小助理，担心他第一次来这里找不到地方，楚子谦拨通了莫黎的号码。

　　“喂，楚老师吗？”手机里传来莫黎好听的声音。

　　“是我，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你到学院了吗？”楚子谦的声线不禁温柔起来。

　　“我到了。”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继而又兴奋起来，“楚老师我看见你了，你朝后看！”

　　楚子谦闻声转过头去，只见穿着白衬衫的莫黎抱着笔记本朝他走来，衬着身后绿树蓝天的背景，浑身洋溢着青春的味道。

　　莫黎小跑至楚子谦身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楚子谦，琥珀色的眼瞳透彻得发光，他不好意思道，“我看教室里没人，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大概是第一次进入大学校园，莫黎的新奇感和兴奋直白地写在了脸上，楚子谦没忍住冲动伸手揉了揉他松软的黑发，轻声道，“等很久了吧。”

　　莫黎后颈一僵随之又放松了下来，脸上热得发烫，不由地攥紧了手中老旧的手机。

　　“我也刚来一会儿……”

　　“进去吧，快到点了。”楚子谦点了点他抱住的笔记本，“记得做好笔记。”

　　莫黎已经三年没上过课了，他对学校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一那年他主动去教务处退学时的场景，那时他爸因为醉后伤人被判了5年的监禁，家里失去了经济支柱，下面还有两个在读小学的双胞胎弟弟，莫黎狠了狠心自己去学校办理了退学，因为年龄小文化层次不高，找工作时到处碰壁，还好发小张清拉了他一把，带他来了影视城这边当群演，勉强赚了一点钱糊口。

　　刚开始时，他和张清每天只能拿到四五十块钱，中介还要从中间抽走一半的介绍费，剩下的钱连一顿饭都不够吃，只能靠着片场的盒饭度日，把钱全部攒起来，凑够整数就给家里的弟弟们汇过去。

　　混了一两年，莫黎和张清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他们在片场里一些负责人面前混了个脸熟，一些心软的负责人见他们年纪小模样也不错，也乐意给他们些机会，莫黎才终于得到些喘息的空间。

　　重回学校读书这个念头莫黎想都不敢想，他只盼着自己两个弟弟能健康长大不要向他这样受累就好。自从那天在片场见到了楚子谦，莫黎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有了变化，谁又能想到，现在他居然也有机会在大学的课堂里听课了呢。

　　楚子谦说是让莫黎来当他的助理，其实也只是让他在旁边整理了会儿东西就放他在台下坐着了。莫黎头一次听大学课程，紧张得下笔写错了好几个字。

　　因为不是从头开始学的，莫黎很多地方听不明白，只能标注红线在一旁打了个问号。

　　台词课一般都是理论加实践，不到十分钟的理论结束后，楚子谦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个小剧本，让大家就地实践。

　　莫黎也被算在了里面，分到了一个小角色，台词数量虽然不多，却夹杂了一段哭戏，需要在短暂的剧情里表演出一段情绪的变化。

　　在场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散开各自酝酿着情绪练习着，莫黎自己也找了个角落默默练习着，头一次在这种学院式的课堂里被要求表演，他紧张得脚趾都蜷了起来，手心满是冷汗。

　　练习时间结束，所有人重新聚了回来按照楚子谦当初分好的小组进行表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莫黎所在的小组被安排在了最后一组，这意味着他有两次机会可以从别人身上汲取有用的经验。

　　小剧本的剧情十分简单，一共四个角色，主要内容是主角A外出多年回到老家，他想去找自己的青梅竹马B，却发现B已经与同村的恶霸C结了婚，A去纠缠B问她为什么不等他回来时，B的弟弟D出现，D反过来质问A为什么不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出现，不然怎么会让C有机可乘强迫B嫁了过去。

　　楚子谦分给莫黎的是D这个角色，全剧戏份最少，且一上来就要表演强烈的情绪。

　　前两组的表演很流畅，学生们都是接受过系统化教育的，在台词的演绎上都有拿捏好情绪，演出了轻重缓急循序渐进，乍一眼看下来都还表演出了一个完整的桥段。

　　莫黎很虚心地观察着跟他演绎同一角色的学生的表演，脑子里思考着说台词时的重心和语速，可轮到他时，初次在众人面前表演完整桥段的他一紧张，刚才思考完的结果全被忘在了脑后。

　　毕竟这不是在跑龙套，而是完完整整的一个角色。

　　饰演A和B的学生在演绎完台词后，莫黎饰演的D登场，浑身紧绷的他在开口第一句台词时就没控制住破了音。

　　“你还有脸来问我姐为什么不等你。”莫黎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A痛心道，“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切？”

　　“告诉你有用吗？”莫黎反笑，声音带着哭腔，“你能帮我们什么？你说啊，你能帮我们什么！”

　　迸裂的情绪化作一句嘶吼，厉声质问着面前这人。

　　剧目至此结束，学生们或有礼貌或有赞许地鼓起了掌，从角色中抽离的莫黎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羞涩地同小组成员一起鞠躬谢幕。

　　这是第一次，在表演后收获到掌声。

　　楚子谦一边看一边在教案本上记录着每位学生的表现，在进行点评时先是将这四个角色的特质和情绪细致地分析解说了一遍，在对学生逐个评价时也客观地对每个人的优点与缺点进行了详细了点评。

　　莫黎排在他点评名单的最后一位，在说到莫黎时，楚子谦意外地收声思量了一下措辞才慢慢说道，“学院派与非学院派的表演风格其实很容易被区分开来。学院派基本功扎实，鲜少出错，但太过于纠结表演形式的话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就是在情感的呈现上不真诚。”

　　“你可以表演得完美无瑕，但却无法引起观众与你的共鸣，那么你这段表演无论有多精彩，我们都会觉得它是一段失败的表演。”

　　“而真正的情感，可能会伴随着破音、抢节奏、声线不稳等等的问题，但却是符合角色的情绪宣泄的。前面表演的同学都太过讲究模式，表演出来的风格也都大同小异，这就像是一个模板一样，每个人都把自己硬往里套，反而失去了风格和真诚。”

　　“表演，其实可以更往角色里沉浸一些。”

　　认真听点评的学生们消化着楚子谦这段话的内容，莫黎也是，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并不算好，可楚子谦这段话又像是对他间接的肯定。

　　“不过，”楚子谦从众多学生中对上莫黎的视线，“台词的基本功不扎实，气息不稳，断句失误这都是十分明显的缺点，还需要多加练习。”

　　莫黎蓦地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