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了解》霍常锋

3、桃华

　　白雾弥漫，烟雨朦胧。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坐落于凌波城的新月府，一如既往的静谧安宁。
　　偶有雀鸟停泊于桃枝间，突兀地啼叫几声，再张开双翅，飞向灰蒙蒙的天空，带动树枝盈然一颤，桃花蕊间一颗颗晶莹的雨水珠子汇成豆大的透明珍珠，流转着剔透的光泽，沾过芬芳的气息，自花瓣间从容地落在新月府邸后花园的土壤中，消失不见。
　　拾起一朵花瓣粉/白各半的撒金碧桃花，列和欢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细细地点了点花瓣上的水珠子。嘴角牵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将这一朵被晕染得格外妍丽的花朵放入臂上挎着的小竹篮子中。
　　列和欢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甚多，但她也有她自己的优点，比如，厨艺还不错。
　　今日她便是打算寻一些桃花朵，好给她的父皇母后兄长做些新鲜的桃花酥桃花饼什么的尝尝。

　　“这是父皇的… …这是母后的… …还有哥哥的… …莲田，把食盒给我一下。”一旁的莲田将放置在一旁早已备好的食盒递过，和欢接过莲田递上来的食盒，将一块块的桃花酥和桃花饼放入食盒，口中念念有词，“哎？好像做多了？… …”
　　一旁的莲田掩口笑了笑：“殿下，您每次亲自下厨都会做多呢。”
　　“啊是吗，嘿嘿，好像是。莲田，再拿两个食盒给我吧。”
　　于是乎，又装满了整整两个食盒的吃食。
　　“莲田，这份就分给府里的人吧，你自己可别忘了你的那份哦。”
　　莲田忙道：“殿下，这可是您亲自做的！奴婢们怎么能… …”话音未落，便听闻列和欢一贯带着笑意的声音：“哎呀，莲田，我做的又如何呢？你们可只管分了吃去！”“可是殿下，尊卑… …”再次被列和欢打断：“‘尊卑有别’，是吧？哎呀，莲田，这话你都说过多少回了，吃食什么的，何来‘尊卑’之说？”
　　莲田这才敢拿过食盒，恭恭谨谨地行礼：“多谢殿下赏赐。”
　　“对了，莲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前几日被那几个梦搅得灵台一片混乱，像是脑袋给灌了浆糊般混沌，不过再是混乱混沌，列和欢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兄长列清沅将在这几日内回凌波皇城，今日，便是要入宫觐见父皇母后。
　　当今中原，天下三分。北有邶国景延光践祚称皇，南有湳国列远望加冕成帝，西北边疆蛮荒之地，则有突厥阿史那部阿史那觥错圈地为王。
　　列和欢则为湳国当今圣上列远望与皇后韩氏的小女儿，封号新月。而她同父同母的兄长列清沅，则是湳国的嫡长子列清沅，封作熙曜王。
　　如果说列和欢从小就是在父皇母后的批评（骂）下长大的，那么列清沅就是在整个皇室宗族乃至文武大臣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夸赞、赞美下长大的，什么皇室之楷模、同龄之标杆、湳国未来之希望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列清沅倒是从未因此自矜，身为长子，礼孝双亲；身为长兄，友善手足。文治武略，琴棋书画，自是不在话，从未曾叫帝后失望过。
　　由于与列和欢是同胞，且列和欢是众皇子皇女中的“老幺”，列清沅待列和欢更是多了好几分宠溺。而这份宠溺，不仅仅体现在凡事让着列和欢、在列和欢做错事情后或是替她讲好话或是替她背黑锅（其实皇帝皇后都看得出来）上，还体现在列清沅对幼妹的教导上： 只要得了空，便亲自教她诗词歌赋，想把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的闺秀，还不忘叮嘱她好好学习女工之类的。列和欢这点随她兄长，学什么都学得快，诗词歌赋倒也跟着自家哥哥像模像样学了几分，遗憾的是，到没有随到她兄长的恒心毅力，学的却是不深，最终学了个皮毛；女工之类也总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列和欢不时地感慨：若是哪家姑娘能够嫁给自家兄长，该是多么幸运啊！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问过列清沅这个问题，只是列清沅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彼时列和欢芳龄八岁。
　　犹记那日亦是三月里的一天，小列和欢身着一条妃色长裙，外罩着淡粉色的薄披风，正眨巴着杏子般的眼，盯着列清沅看。
　　“欢儿，桃花不好看吗？”修长白皙的手将白瓷茶杯放置于石桌之上。
　　上好的雪山翠翎，口齿沁香。
　　双眉宛若画成，眉下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澄澈如同山林之间的一掬清溪流水，观之只道是风雅无双，却从未曾觉着带有半分的阴柔和轻佻。悬胆鼻挺拔，因着刚饮下一小口的茶水，唇色更显明亮。
　　“桃花好看，兄长更好看。”列和欢诚实地回答道，“只是不知到时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幸运，能嫁得这么好看的兄长… …”
　　春风又过，和煦的阳光点点洒下，替那风平添了几分暖意。枝叶摇曳，摇落了几朵开得饱满的桃花朵，更是摇落了轻盈的桃花瓣，阵阵红雨随风飘零。
　　漫天花雨簌簌其下，列清沅笑了。那笑容，如春风般温柔，如春日般温暖，又如一江春水，温和、明朗至极。
　　在往后的岁月里，列和欢时常想起列清沅的这一笑。
　　“咔”，清脆的一声，一株桃树上被压得最低的一枝桃枝被列和欢折了下来，列和欢凝视着手中的桃枝，上头桃花朵朵娇艳，桃叶亦是嫩绿得能掐出水来。
　　“‘有花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兄长，您说是不是”想起前不久列清沅给自己的一本诗歌册子里头便有这么一句，列和欢只觉着这诗于此时此景颇为合适，于是就吟了出来，末了，还不忘询问一下兄长。
　　还没等列清沅开口，列和欢走到列清沅身边，献宝似的，将桃枝递予列清沅。
　　“兄长，这枝好看，给您。”
　　列清沅一顿，似是忆起了什么，蓦然间，唇边的笑意更加浓郁了。接过列和欢递上的那株桃花枝后，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食盒，打开了盖子，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欢儿说得对，这是桃花酥，你且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食盒打开，列和欢偏了偏脑袋，看着里头的桃花酥块块饱满润泽，色香味俱全，即刻就是馋虫大动:“兄长，可以吃吗？”列清沅哭笑不得：“当然，就是准备给你吃的，但不可以贪嘴吃得过多。”得了兄长的允许，列和欢浣过手来，拿过一块桃花酥，咬下一口。
　　表层酥脆可口，入口即化，而里层即是红豆制成的豆沙，甜而不腻。更为绝妙的是，待一口咀嚼完了，唇齿间自然而然地浮起丝丝甜美的桃花香意。
　　也是到后来，列和欢才知道，原来当时的这一份桃花酥，原是哥哥亲手做的。
　　“很好，和欢。”吃完了一块桃花酥，听闻兄长轻唤她的名字，列和欢抬起了头，正好撞上列清沅的目光，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唇，缓缓地说道：“你能学以致用，很好。只不过，为兄更喜欢另一句诗。”
　　“哪一句？”
　　“草木本有心，何堪美人折。”
　　刹那之间，仿佛花朵与枝叶都知晓这一句诗的涵义般，漫天的红雨，愈发绚丽。

　　“草木本有心，何堪美人折… …”
　　停下手头的事情，然后突然陷入沉思——说白了就是白日发呆，实在不知算不算列和欢的一个毛病。
　　“殿下？”一旁的莲田见自家殿下陷入沉思，也不好打扰，只得是在列和欢貌似沉思完毕后尝试着唤上一唤。
　　“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沉思完毕的列和欢又重复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莲田好似早已司空见惯，回道是巳时。
　　思量着时间刚好不过，列和欢便示意莲田同几个小丫鬟，主仆几人携了食盒便出了新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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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和桃花饼。
列小妹和列长兄。
悄咪咪说一句，写长兄的时候感觉我自己快恋爱了(◡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