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欺汝，汝绐吾》言希里

11、给她算卦

　　估计在我到弈书居大约半个月，他来了。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可在弈书居的每分每秒都过得那么慢，每天，千篇一律的，都如此平静，安闲，漫长，时间好像翻了一倍。
　　无论如何，这日子漫长得足以让我了解这宅子里所有的奇怪规矩，足以让我习惯其他丫鬟，也让他们习惯我。
　　曾经一度，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反正无所谓。
　　因为我大部分时间是和安夏一起消磨。
　　我也渐渐习惯她了。
　　她确实有她挑剔的地方，不过这都微不足道，并不妨碍我接纳她的挑剔。
　　我知道她一切好恶，我知道什么东西她吃，什么东西她不吃。
　　如果她指甲长了，我就用她的一把银剪刀帮她剪指甲，那剪刀形状像只飞鸟。
　　她指甲很软，非常干净，长的也快，有点像小孩指甲。
　　我剪的时候，她有些畏惧。
　　她手上肌肤很光洁，不过，像她身上肌肤一样，光洁的不正常。
　　每次看，我都会联想到在她手上留下印记，应该是粗糙的条状物，猜的没错的话，像是藤条。
　　是她小时候被打的？
　　那她小时候可能很调皮吧。
　　在弈书居，因为没什么新鲜事值得注意，老待在屋子里，所以你看到的都是诸如轻烟、浮云之类的事物。
　　每天我们散步到河边，去看河水涨落。
　　我已经把她当成了好朋友，我想也没想就会不自觉的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她的手刚开始还有点僵硬。
　　不过后来，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她又牵起了我的手，她自己也没那么僵硬了，这之后，我觉得我俩自然而然地就手挽手了……我也说不清。
　　稍后我觉得有点纳闷，想回想一下。
　　可那时，我只注意到哪次我们分开走，哪次我们一起走。
　　反正，她只是个姑娘，对，她只是个从不知乐趣为何物的姑娘，而且还不知未来命运的姑娘。
　　我知道她的命运，我非常清楚她的命运，而我正在把她推向那命运。
　　一开始我就叮嘱自己:“关秀才一来，我就配合他完成我们的计划”
　　但她这么单纯，这么善良，这些想法就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并不是觉得歉疚，没那么内疚，也不是那会儿。
　　我就是觉得，既然我们一下投入这么多时间，那么对她好点，别总想着要把她怎么样，这样比把一切都计划好，再时刻感受计划的残忍要令人舒服些。
　　当然，她不一样，她感受不到这些。
　　她喜欢聊天，可也更喜欢一言不发，喜欢想心事。
　　她一想心事，我就能看到她神色变换。
　　晚上我躺在她身边，感觉到她辗转反侧，心神不定，黑暗里，感觉到她暖和过来了，说不定还在脸红了。
　　我猜她应该是在想着关秀才吧，计算着他多久才到，忐忑着他是否也在想着她。
　　我告诉过她，他也想念着她。
　　可她从不说起他，从不说他的名字。
　　只有一两次，她问起我是否想念自己的母亲，就是他所谓的奶娘。
　　然后就是那个清晨里，我们知道他要回来了。
　　那是个平常的早晨，安夏醒来了，揉着脸，神情不适，或许那就是人们说的，一个前兆。
　　只是我后来才想到这个。
　　当时见她恼火地揉着脸，我问道:“怎么了？”
　　她张嘴:“我想我在长牙，有个小尖顶着我”
　　我说道:“哦，我看看，是有点儿尖”
　　她问道:“比毒蛇的牙还尖？”
　　我答道:“要我说，我会说比针还尖”
　　我到她针线盒里拿了个顶针，一个银顶针，跟那把银剪刀配套。
　　安夏摸着自己的下巴:“你知道有谁被蛇咬过吗？苏？”
　　我该说什么？
　　她脑袋里老想这种事。
　　可能这就是乡村生活。
　　我说我不知道。
　　她看看我，又张开嘴，我套上顶针，用顶针帮她磨那颗尖牙。
　　安夏安静地坐在那儿，粉红的嘴唇张着，脸向后仰着，眼睛开始是闭着的，后来又睁开了，看着我，面颊微红。
　　她喉咙起落，咽了一下。
　　在她呼吸间，我手指潮湿了，她眼皮阖动，望着我的眼睛。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俩都跳起来了，我退到一旁，来的是个丫鬟。
　　她托盘上有一封信:“安小姐的信”
　　我拿起那封信，看了看，立刻明白那是关秀才的来信。
　　我的心一沉。
　　我想安夏也有同感。
　　安夏说道:“信放在这儿，好吗？”
　　她脸上红晕已褪，只有我手指按过的地方还有一点红。
　　我观察着她，感觉她有点发抖，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走进她的房间，收拾东西，放回顶针。
　　我看她把信翻过来，摩挲着，当然，她戴着手套，实际上没摸到信。
　　她偷望了我一眼，手放下来，还在抖，而这显示出一种漫不经心，意味着这封信对她来说无所谓，并不是重中之重，她摘下一只手套，手指伸进信封封口拿出信，用没戴手套的手拿着信纸，开始读信。
　　然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拿起一个靠垫拍打着灰尘。
　　我觉得我该这么说:“好消息？”
　　她踌躇着，微笑答道:“非常好，我意思是，对我舅舅来说非常好。关秀才从江浙城来的信，你猜怎么着？他明天就回弈书居！明天！”
　　然后一整天她都挂着笑，那笑容像画上的颜料一样。
　　安夏高兴，我自然也很高兴。
　　但在我没注意的是，安夏看到我那流露在外的兴奋时，安夏当然不知道我是因为她高兴才高兴，脸色有些突变，瞬间恢复原样。
　　下午从她舅舅那儿回来后，她没有坐下来做针线，没出去散步，她就在屋子里度来度去，有时站到铜镜跟前，揪揪眉毛，几乎没跟我说一句话，也几乎没看我一眼。
　　我就在一旁捏玩着自己脖子上戴的玉佩，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陪着我的玉佩，应该是我这具原本身体的父母给予的吧，现在也成为我的一部分。
　　玩着玩着想起了关秀才，那个玉佩，那块石头…。
　　我看看安夏，她对着铜镜想着什么事。
　　我说道:“你想知道你的未来吗？小姐”
　　听了这话，她目光从铜镜里自己脸上移开，转过来看着我。
　　停了一下，她说道:“算命先生？”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回答。
　　她犹豫着，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道:“我该做什么？”
　　我告诉她，她得闭上眼睛一分钟，想想心里最想知道的事，她依言行事。
　　然后我说她得随便在桌上的水果中选一个。
　　当然，无论怎么选，都会绕到我要说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现在，你真想知道你的命运吗？”
　　她说道:“苏！你吓我！”
　　我又说道:“你真想知道？你得听从命运的安排，不满意这个而要求另选一个的话，会带来厄运的。你得保证尊从命运在这儿的指示”
　　她轻轻地回道:“好的”
　　我说道:“好，让我们看看，你选的是苹果，这个代表你的过去和未来”
　　她疑惑着:“怎么代表？”
　　我研究了一下:“苹果有红和青的两面，代表着人生，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有好也有坏。红的那一面呢，就是人生顺利的时候 青的那一面呢，就是人生比较不顺的时候”
　　她“哦”了一声。
　　我就接着忽悠:“老天是公平的。就像是这个苹果一样。你把红的部分(甜甜的)都吃了。那你接下来，就只能吃青的部分(酸酸的)。如果你把青的部分都吃了，那么接下来你的命运将会是一帆风顺，就像…”
　　看她仔细听着，没说什么，我就接着说道:“有个好心又美丽的女士，瞧，分离，然后开始抗争”
　　她大睁着眼睛，手放到喉咙上:“继续”
　　她说着但此时她面色苍白。
　　我说道:“让我们看看，嗯，仔细看看这个苹果”
　　我神秘兮兮地把苹果放在手上把玩。
　　我说道:“有个黑点，像是坏了，一个坏人，额，旁边又个红点…”
　　我顿了顿，她朝我凑过来。
　　“是什么？”她问道。
　　我说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才子，他心地善良；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编下去。
　　她低声说道:“不用继续看了”
　　我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