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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廿六章 路遥归梦原难成 ...

  •   十一月的寒冬,白雪下得纷扬,厚重的棉帘将窗外的一丝寒气都阻挡在了外头。
      守在宫前的宫女,见了风雪长廊那端走来的修长明黄人影,慌忙地跪下。
      皇帝示意不必通报,便留下了身边的武公公,跨进了殿内。
      殿内的金鼎炉中火炭烧得很旺,屋里暖气袭人。
      宽大的暖塌上斜斜地靠着一个人。
      柔软的衾被中,萧容荒肩上披着一件素白貂裘,一只搁在被子上的手中握着一本书籍,另一只手垂在了床畔,他正闭着目倚在床头,似乎是看书看累了,不自觉间就睡了过去。
      皇帝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萧容荒还是很快惊醒,见到来人,手上一震,书籍掉落下来。
      “好了,“皇帝抬手示意他免礼,坐到一旁,瞧了瞧他的脸色:“仔细将养着几日,气色总算是好了些。”
      萧容荒轻轻咳嗽了几声:“有劳皇上挂心。”
      “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吧,御医说你这次病势引发的咯血之症得慢慢调理好,免得落下病根。”
      萧容荒听到,神情变幻了一下,但还是淡淡地答:“多谢皇上。”
      皇帝没有答话,只有些莫测的神色望着他。
      “皇上……”萧容荒开了口:“可是有事?”
      成德帝脸上泛起一丝有些冷淡的笑:“你不问问她?”
      “咳咳,皇上要说,自然会说,微臣不敢擅自揣度。”萧容荒宁静的眉目,看不出什么表情。
      皇帝脸上挂着笑:“即使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也这般沉得住气,十七,朕该说你冷静呢,还是无情?”
      萧容荒眉目有些萧索:“皇上太看得起微臣了,”他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她在哪?”
      “自然是在她该呆着的地方。”皇帝站起,负手站到窗前:“她是女子,后宫是非之地,朕自然不能让她留着。”
      “皇上与微臣的协议,微臣愿意遵守,还请皇上放了她。”萧容荒似乎不胜寒意,拢了拢肩上的貂裘。
      “那是之前——”皇上慢慢转身:“你竟然放任着她询查了你的身世,她昨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说我为君罔顾大统朝纲篡位夺权为兄毫无人性弑杀兄弟铲除忠臣,呵呵,那可真是精彩绝伦——”
      萧容荒心头一跳,七初……果然还是这般率直的性子,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微微嫣然的脸颊气得跳脚的可爱模样,心头沉重,却无法笑得出来。
      “十七,朕可逆天,却没有办法选择出身,这个身世,只能是永远的秘密。你要娶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偏偏要娶颜七初,你纵容着她她知道的了太多的秘密,我不能留。”
      萧容荒掀开锦被,扶着床帏站了起来,直视着眼前的男子:“皇上,七初不能死。”
      “哦,是吗——”他语气冷了下去:“这么说,你是要以下犯上,违抗君命了?”
      “皇上,”萧容荒敛起眉头:“不是也喜欢她么——”
      “是,”皇帝冷酷一笑:“得不到的,留着也是后患,不如毁了的好。”
      萧容荒拢在暖袖中的手轻微一颤。
      他同他君臣兄弟二十八载,早已明白他狠绝的性子,事情——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
      萧容荒双眉紧锁,沉默地思索着。
      皇帝忽然转头轻微地笑:“十七,你与我,天命已定,双星争辉,至于谁将陨落,我们来场公平的较量吧。”
      萧容荒清咳一声,征询地望着他。
      皇帝已经冷漠地转身朝外殿走去:“明夜子时,永寿宫内,朕不会留一个侍卫。”
      “朕早已经听说北庭侯武功深不可测,朕也好奇得很想试试身手——你若赢了我,我让你带着她远走江湖,但你若输给我,颜七初,朕要让她永远没法子说出这秘密,朕要纳她做妃。”
      “好。”极轻极浅的一个字,平和地传来。

      京城朱雀东大街上一座豪华的宅子内。
      一辆高头骏马的华贵马车刚刚停在院前,家仆立即上前:“公子爷,小姐她……”
      车厢的帘子掀开,走出了一个尊贵威严的年轻男子,闻言只是皱皱眉,有些无奈的口气:“知道了,下去吧。”
      “开门!你们这群狗腿子!还不赶快开门放我出去!”还未走进庭院,就听到厢房内那女子清亮带着怒火的嗓音。
      他摇摇头,走过去扭开了门。
      “你!”七初见到他进来,一双美目怒狠狠地望向他,瞬间就朝开着的大门冲了出去。
      皇帝反手一把抓住了她,威胁的压低了声音:“七初,这么不乖,信不信我不止封了你武功,连身上穴道也给你点住?”
      七初被他拧着手腕,一阵钻心的疼,却仍是不断地扭动着身体:“你放开我!”
      皇帝一把将她推回了椅子上,反手关了门,英挺的面容里有着微微恼怒:“萧容荒好得很,宫里一堆太医宫女伺候着,你给我安分点呆着!”
      七初听到他的名字,恍然失神,只低声哀求着地问:“他,病得厉害吗——有没有好一点?”
      皇帝听着她颤抖的语气中的担忧,脸色蓦然一沉。
      他转身不再看他,只站在窗前留给她一个背影,他冷漠地答:“御医调理过,已经好多了。”
      七初只疲惫地掩住了脸,想阻止发烫的眼眶流出泪水。
      “七初,”皇帝负手看着在冬天依然怒放的满庭芳华,声音有一丝颤抖:“你仍是要随他去,就连朕也留不住你?”
      七初这几日被他软禁着,不眠不休闹了几日,也有些累了,只叹了口气:“你早已得到天下,极尽奢华,你又何曾看得到他二十多年来偏居塞北的厌世孤寂?”
      “就因为他是被牺牲的那一个?”皇帝神情中终于有一丝激动:“你究竟是可怜他,还是爱他?”
      七初淡淡地笑:“皇上未免太小看我了,也未免太小看萧容荒了,我颜七初不会因为可怜而爱上任何一个人。”
      七初平静无波的眼睛,让人看不透这个女子,即使跟了他,却从来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皇帝忽然强硬起来:“朕定要他死呢?”
      “那么七初陪着他。”女子有些沙哑的嗓音,却很平静。
      “是吗?”皇帝淡淡转身,若有似无地亮了亮指间那一段丝银的光芒:“那如果朕让他生死不如呢?”
      七初乍眼看了一下他指间的一板碧绿的羊脂玉指环间幽幽露出的光芒,忽然神色大变,她猛然扑了上去:“你对他,究竟做了什么!”
      皇帝一把抓住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忽然映入了她的眼中,是带着伤痛的切切神情:“七初,回到我身边来。”
      “朕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究竟要怎么做。”他拂袖,转身离去。

      永寿宫。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歌台暖响,舞殿冷袖。
      雪还在纷扬地下着,颀长的男子负手伫立在廊前,长廊下之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侍卫都已被他遣走。
      缦腰回廊处,飘摇的烛火间,一个素衣男子慢慢走来,他步履一贯的沉静如水,气度清贵,反而是脸色,苍白中有抹隐隐的红潮。
      萧容荒仍是青袍缓带的一身锦白衣裳,身上没有披貂衣,冷得掩嘴不断微微的咳嗽。
      “身体有没有问题?”皇帝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窗棂上:“如若身子不适,我们可以改日。”
      萧容荒淡淡笑笑,苍白的脸颊上双眸清亮如秋水:“不碍事。”
      皇帝平缓的:“那就好。”
      他率先走出了琉璃的屋檐,伫立在了殿前的庭院中。
      萧容荒仍是轻声低咳,随着他走到了雪地上。
      “你的清虹剑呢,如此绝世名剑,不打算让朕见识见识?”
      “与皇上交手,龙体为重,”萧容荒淡淡开口:“微臣就不用兵器了。”
      “好,徒手过招,不借助兵刃之力,才更显招式武功的精髓——”他缓缓地踏了一步,双手低低地垂在身体两侧,袖管已经微微住满了真气:“十七,记住这是成败论断的一场比试,你对我,无需容情,我亦然如此。”
      萧容荒点点头:“那是自然。”
      话语一落,他的身形瞬间如鬼魅般飘忽而起,伸手一掌,便凌厉地朝着庭院中人拍了过去!
      皇帝早已估算他掌风移动的各个方向,脚下阵势迅速地移开,随即腾空旋起,瞬间身形已经弥漫在漫天的风雪中,他幻化分|身,一瞬间竟然变成了无数的人影朝着萧容荒袭来!
      萧容荒微微咳嗽一声,沉淀心神入定明镜台,快速地移动躲避周围的袭来的掌风,随即定睛辩位,双掌便朝着不断变幻的人影之中的一个影子平平地推了出去。
      皇帝全身都成攻势,只感觉一股平缓但强大的真气竟然飘忽地穿过了他护体真气,诡异但精准地朝着他的身体袭来。
      他心头一惊,点足后退,勉强避开了那一掌,但手臂还是被震得发麻,强劲的掌风袭过,他身后那颗苍槐上的积雪簌簌地掉落。
      他一踏上身后的树干,借力飘起,漫天的身影倏忽一定,随即只剩他一人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掌已然直取萧容荒的咽喉——
      站在宽敞的庭院一方磐石上的素白锦衣男子,身形倏然倒下,而后灵活侧身,手上也不再容情,并指成剑,直接地点向对面来人的膻中穴。
      皇帝一招不成,他丝毫不管已经近在咫尺的萧容荒的手,竟然全然不防备,手掌瞬间移动,只求的是以自伤以伤人的毁灭的杀招!
      萧容荒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在他胸前,稍稍移动了一分。
      瞬间皇帝挟持着剧烈旋风的手已经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两人的身形瞬间分开。
      雪地上萧容荒身体轻微一晃,喉头涌上一阵腥甜,他皱皱眉,死死地咬紧了双唇。

      站在另外一段的皇帝,胸口剧烈的翻腾,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十七,是否继续?”
      萧容荒唇边浮起淡漠的笑容:“胜负未分,怎不继续?”
      寒风猎猎中,两人的身形彷佛凝滞,柔软的袖袍在风雪中竟然一动也不动。
      皇帝轻轻地脚下踏了踏积雪,手掌在袖口上并拢,他稍稍地转了转视线,忽然转动身形,拇指轻微地转动着中指上的指环——
      “不要!”风雪中,女子仓促的呼喊呼喊声划开了这漫天的风雪,一个纤细的身影撞进了两人对峙之间。
      她一把抱住了皇帝,带着哭腔喊:“我答应你。”
      “七初——”一身白衣的男子乍然见到她,难以自控地喊了一声,带着微微的喜悦。
      七初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这声音的来处,只低着头放开了身旁人,哀求的:“我答应你。”
      皇帝温柔一笑,强行捏紧了她的下颔,逼迫她看着萧容荒:“你可想好了,以后都陪着朕?”
      七初今日穿了身明艳宫装,衣华钗钿,珠环翠绕,光华明亮照人,却映衬着她的眉目更加的萧索,她冷漠地:“是的。”
      萧容荒神情一变,朝前走了几步,欲将她拉到身边:“七初,你说什么?”
      七初咬着嘴唇,原本低头盯着皇帝双手的目光忽然抬起,对着他微笑:“萧容荒,我回来这几天,发觉还是比较喜欢这锦衣玉食热热闹闹的生活,我——后悔了——不愿回去了。”
      容颜如雪的男子双眸的光芒飘忽一闪。
      他皱着眉摇头,一贯淡然的嗓音也有些不稳:“七初,不,你不是这样的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七初笑笑:“萧容荒,对不起,我还是喜欢看戏听曲,喜欢漂亮衣裳,喜欢穿金戴银,还是留在京城快活些。”
      她脸上灿烂无暇,并无半分勉强。
      皇帝赞赏一笑,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对着眼前的男子:“十七,看来已经不用比了。”
      萧容荒缓缓地转动目光,苍白着脸,仿佛过了许久,才低低地说,音调紧绷,像是随时会断开的弦:“七初,你当真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比较令你快乐?”
      七初含笑着点了点头。
      她耀眼幸福的笑容折射进来,他的胸口生生地疼。
      萧容荒竟淡淡一笑,微微咳嗽:“倘若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塞外的确是太苍凉了,日子长了,你会受苦的。”
      他脸上带笑,却难掩的心事苍茫,随即转身下阶,走向花木扶疏的回廊深处。
      七初用尽全身的力气,看着他转入长廊,推开了殿门。
      寒风夹杂着冰雪吹起他的锦绣衣衫,他脚步骤然停顿,一手扶住了朱红的廊柱,一手捂住了嘴角,剧烈的咳嗽声穿透了风雪,一声一声如刀割一样地刺在她的心头。
      眼前模糊中,她看到那个男子单薄瘦削的背影,脊背却仍然挺直。
      她死死地咬唇,控制着眼泪,闪耀如同星光的眼泪,终究是没有滑落。
      她知道,那个对着她宠溺淡淡微笑的萧容荒,那个她深爱的眉目清华的男子,她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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