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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小无猜 ...

  •   童年时候的姜乃宁,总是梳着两个麻花辫。与别的小朋友们不同的是,她的麻花辫并不是先扎上两个马尾辫之后再编成辫子,而是在耳后的位置直接编辫儿,位置很低,所以无论她怎么样蹦跳,辫子甩起来的幅度都不会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大。

      那是每天姥姥为她梳的头,先用梳子一下一下把头发理顺,从发根到发尾没有一个死结;然后给头发分印儿,从美人尖一直挑到后勃颈那里的碎发,直直的一条线,不歪不斜;再把两侧分好的发量分别编成辫儿,辫子水光顺滑的,没有一点毛糙。

      姥姥的手非常灵活,每次编辫子的时候她都会盯着梳妆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姥姥的手指飞快地在三股头发间穿梭,真的是只有几下就编好了一个漂亮的麻花辫,她天天看也仍觉得没有看够。

      姥姥说,女孩子的头发这样梳起来多漂亮,婉约的来,是个淑女样子。

      姥姥旧时是长在大户人家的掌珠,不但家境优渥,又是书香门第,算是难得的占了清贵二字,因此就算是过了大半生的艰难日子,可从小培养起的审美,总归是印在骨子里了。

      姜乃宁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在她的世界里,妈妈和爸爸都是陌生的,甚至她已经记不得爸爸的样子。更小的时候她还可以看照片,不过大多数照片是什么样的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有一张她是有印象的。

      那张照片应该是在冬天的昭陵公园,红色的围墙上盖了一层白白的雪,他们一家三口就站在公园的大门前,她骑在爸爸脖子上,妈妈被爸爸搂在怀里。只有这样一张,她一直一直记在脑海中,未曾忘掉。

      她是由姥姥带大的,因为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到韩国赚大钱去了,妈妈到海东赚大钱去了,一家人就算过年也未必聚在一起。再后来,他们便离婚了,离完了婚,爸爸依旧去韩国赚大钱,妈妈也仍是回到海东,她还是留在姥姥身边,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只是那些照片,那些曾经只要想看看爸爸妈妈的样子就会去翻的像片簿里,再也找不到爸爸的样子。不过她只有一点点遗憾,一点点而已,甚至并没有觉得多么难过。

      她读小班的时候就跟着幼儿园的舞蹈班上舞蹈课,教她的老师说她动作做得很到位,节奏感也好,应该送去少年宫加强学习。姥姥听得很高兴,到了周末就带她去区里的少年宫找老师学习,试着上了一节课回家,姥姥说这个老师不行,区里的少年宫也不大,还是应该去市少年宫看看再说。

      于是后来姥姥又带她去了市少年宫,这回的老师是个年轻的漂亮姑娘,刚刚从本市的音乐学院舞蹈系毕业,用姥姥的原话来形容,就是——走路的样子就像是跳舞的。姥姥自然是很满意,从此以后每周六都要带她从家附近坐公交车到市政府广场,再从那里转乘另一辆公交车坐到市少年宫来学舞蹈,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这里的舞蹈班和幼儿园的舞蹈班不同,她们这个班里清一色的都是女孩子,老师教动作也更规范。小乃宁从在地毯上做开绷脚训练,到上把杆做蹲起擦地;从横叉竖叉到下腰拿大顶,都是班里面学得较快的,所以老师很喜欢她,总让她来给大家做示范,有时还会让她来给大家数节拍。

      她很喜欢练舞蹈,也很喜欢对她好、又长得很漂亮的舞蹈老师,所以每周六都是她最期待的日子。

      后来班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学员,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在舞蹈班里就显得独一无二。在冬天的少年宫里,舞蹈班的学生在里面上课,外面的走廊里就坐满了送孩子来上课的家长。在她上课的这段时间,姥姥一般都靠织毛衣来打发,偶尔抬头透过玻璃门看看里面上课的情景。

      男孩儿是在一次上课前由奶奶带来的,他奶奶给他换白色体型裤的时候,他就撇着嘴,老大不情愿。后来老师拎着水杯和袋子进来了,就是准备要上课了,他奶奶和老师说了几句,漂亮的老师笑着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

      老师笑起来可真好看,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甜美。可惜新来的男孩子并不领情,课上了半截,就因为下横叉太疼而哭了,哭声震天。男孩儿的奶奶立刻推门进来把他领了出去,老师则继续上课。

      小乃宁以为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毕竟以前也有很多小朋友觉得学舞蹈太苦,哭着被家长领出去后就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再来上课的时候又碰到了他奶奶在走廊里给他穿白色体型裤。姥姥对这个唯一的小男生印象很深刻,拉着乃宁过去笑着跟她们祖孙俩打招呼。

      小男孩的奶奶让孙子向乃宁的姥姥问好,男孩儿不情不愿的不大爱说话。小乃宁则是不等姥姥提醒,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好,主动的打了招呼。就这样,她每周六来学舞蹈时都会见到那个男孩儿,后来当男孩儿的奶奶知道两家住得不远之后,每次来少年宫都会捎带上她们。

      男孩儿叫沈家宝,十一月份的生日,只比乃宁晚出生一个月,是个比较内向的小朋友。从小体质不好,经常去医院,并且十万分讨厌吃饭,更加讨厌运动。他奶奶为了让他可以多锻炼锻炼身体,多动动好能多吃点饭,送他去学过武术,练了一段时间之后家宝以绝食抵抗,换来了短暂的胜利;没过多久又被送来学舞蹈,也曾故技重施,但这次却没能成功如愿。

      每次来少年宫都是家宝爷爷的司机开车送他们,家宝的奶奶会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乃宁的姥姥带着乃宁和家宝坐在后面;乃宁坐在中间,既挨着姥姥,也挨着家宝。路上大多数时候是两个老人家在聊天,乃宁偶尔跟着说几句,家宝则一言不发,一脸委屈的样子——每周六都是他最愁苦的日子。

      公园里的杏树花落了一地的时候,家宝终于如愿以偿的摆脱了舞蹈课,但家宝爷爷的司机依旧会接送乃宁去少年宫——家宝是不用上舞蹈课了,可又要去学架子鼓。

      乃宁问家宝:“你喜欢架子鼓吗?”

      家宝愁眉苦脸直摇头:“不喜欢,我节奏感不行。”

      乃宁好奇:“你不喜欢学舞蹈,也不喜欢架子鼓,那你为什么不学舞蹈了去学架子鼓?”

      家宝似乎是被问住了,想了会儿才回答她:“敲架子鼓不用来回动,也不用换练功服。”

      乃宁虽然不能理解“来回动”和“换练功服”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她却很希望家宝可以把架子鼓练下去,因为这样周六就可以和家宝一起来少年宫,还可以把她在幼儿园的事情讲给家宝听。她心里面隐约觉得,因为有了家宝,她现在比以前更加期待周六了。

      日历每天都在变薄,历经四季,也不过是几十次和家宝在路上的时间。到了九月,乃宁和家宝进入了同一所小学,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乃宁才知道家宝其实不叫家宝,家宝的大名叫沈赫岐;家宝也才知道乃宁的那个姜,不是江河湖海的江,而是葱姜蒜的姜。

      家宝说:“乃宁,你为啥叫这个姜啊,我最讨厌吃姜了,闻着味儿就难受……”

      乃宁很好脾气地开导他:“我也不爱吃姜,而且我闻着也不像姜呀!”

      家宝噎住,又想到了别的,继续抱怨:“你说你这个儿怎么长得这么高呢,咱们俩都没法同桌。”

      “是你长得矮吧,才坐在第一排。”不过这句话,乃宁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她清楚家宝讨厌别人说他瘦,更加讨厌别人说他矮。

      乃宁只是说:“我姥姥说吃鱼长大个儿,你多吃点呗。”

      家宝叹气:“鱼刺儿太多了,挑不净啊。”

      乃宁安慰他:“可是鱼多好吃啊!”

      “好吃啥啊!多腥啊!”家宝一脸嫌弃。

      乃宁叹气,心想,家宝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呢。

      一起入了少先队的乃宁和家宝愈加形影不离,可在学校里的相处时间反而不多,因为身高差距,两人在教室里的座位与操场上的站队都拉开老远,课间休息时男生和女生玩的游戏也不一样。为此家宝很不高兴,就出主意说:“乃宁,我俩课间不要出去了,外面太阳多晒啊。”

      乃宁觉得大家都去玩儿,自己不去,这样不太好,就劝家宝:“晒太阳补钙,好快点长大个儿。”

      于是家宝不再理她。

      她觉得心慌,一节课上得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是说错话了。家宝那么在意别人说起身高,自己还总跟他提长个儿,家宝肯定是生气了。

      熬到班长说“下课!”的时候,她都忘了跟着大家一起喊“谢谢老师!”

      她走到第一排,试探着跟家宝说:“我也觉得外面太晒了,可是老师让大家都出去玩儿怎么办呢?”

      家宝不看她:“就说不舒服呗。”

      乃宁见家宝都不看自己,非常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家宝:“你生气啦?”

      家宝随口说:“没啊。”

      “那你为啥都不看我……”

      家宝指着打开的铅笔盒盖儿:“我看铅笔盒呢,你看这盖子里有乘法表,我刚刚拿自动铅笔看到的。”

      铅笔盒是过年的时候乃宁妈妈从海东带回来的,样式很精致,一打开盖子就自动弹出里面原本折叠在一起的双层架子,能放两层的笔,盒子上的图案到了晚上还可以发光。孩子都上小学了,她也拿不准女儿喜欢机器猫还是神奇宝贝,索性就两个都买了,让女儿留下喜欢的,把另一个送给小朋友。当时姥姥看了一眼铅笔盒上的图案,对乃宁妈妈说:“宁宁喜欢看还珠格格,不喜欢看这些动画片,你连自己女儿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但其实,乃宁很喜欢看动画片,只是姥姥不喜欢她看,所以她便很少看。她很喜欢小叮当,家宝家就有机器猫的VCD,有时候去家宝家玩儿,他们就放来一起看。妈妈说把喜欢的留给自己,可是她把叮当猫送给了家宝。

      看着家宝认真地盯着铅笔盒看,嘴里还默念有词,乃宁心中不禁升起一种自豪感。看哪,家宝多喜欢自己送给他的铅笔盒啊!

      可是转念又想到,如果是真的喜欢,怎么还会这么久了才发现里面有乘法表格?随即她就对家宝说:“被那个架子挡住了一点,我也是这几天才看到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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