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
子觞自从回到房间后，就一动不动的坐在玉石桌前，顺着敞开的门窗，隔着郁郁葱葱的愈来愈暗的庭院，看着涟水院的的方向，久久出神。
院子里越来越吵闹的声音还有偶有刺眼的星点光芒刺进房内，子觞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在黑暗中坐了这么久，而聂王府早已灿烂一片，灯火十里，似乎连带着整个王都都热闹起来。
子觞动了动几乎僵直的身体，点开了主房内的烛火，光亮刚起，子觞便听得有人在敲门，“觞儿，准备好了吗？”
子觞心里一紧，不知风媚娘到底在外面到底等了多长时间，能在她刚刚有些动静的时候就敲了房门。
子觞赶忙打开房门迎着风媚娘，一开门，发现风媚娘含着笑容，手里是用金色稠陵盖着的不知是什么物件的凸起。
子觞这才发现，今日的风媚娘妆成媚人，和平日里的样子还真是不同。
风媚娘平静的噙着笑容，语气里是不同寻常的平静：“觞儿，师叔今日的妆容如何？”
子觞眉眼舒展，解开了面具，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子觞扬起大大的笑容，歪着头，认真地看着，那语气有那么一瞬，让风媚娘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无阕宫：“师叔，人间绝美，再无二人。”
风媚娘笑的苦涩，却掩饰的天衣无缝，她想问问，风子觞口中的那个时间绝美再无二人的风媚娘为什么抵不上她子觞心里明明已经扎根却依旧不肯承认的心上人，为什么，心上人不可以是她风媚娘？
子觞捕捉到了风媚娘片刻的失神，渐渐收敛了笑容，看着一向红袍加身的风媚娘今夜却突然换上了素锦白衣，只有上面的点点刺红才能识得风媚娘原来的模样。
“师叔，你的红袍？”子觞看着眼前明明该是熟悉的风媚娘，却有些陌生。
风媚娘再也没有曾经的嚣张和飞扬跋扈，莞尔一笑：“年纪大了，性子总是要收着些，红色终究是不再适合我了。”
风媚娘不敢再看子觞，她怕那个一向思敏的姑娘一眼看出她眼底的失落和几乎让她一夜之间成长的痛苦。
有时候风媚娘都在嘲笑自己，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风媚娘竟然因为一个小孩子，完成了她这辈子最不想面对的成长。她以为，她成熟的晚一点，就可以等等风子觞，她却没有估计到，风子觞成长的太快了，快到自己现在连背影都要抓不到了。
子觞学着风媚娘曾经的模样，认真地为风媚娘整理衣衫：“这世上只有师叔挑衣裳的道理，没有衣裳挑师叔的道理。”
风媚娘抬头看着眉睫忽闪，整张脸上挑不出一点瑕疵的脸上，终究是笑开了声：“也就只有你会这么看我。”
“这是皇后特异差人给你送来的衣服，她说聂家的人一向是藏青配金丝，她说除了这些，还有十锦线，那是先皇留下来的，整个王都也没有多少，这是属于聂家长女的荣耀。”
风媚娘接着说道：“还有这纯金锻造的面具，是皇后特地差了王都最好的工匠锻造的。”
风子觞换上了衣服，刚要带上面具，风媚娘轻轻拉住子觞的手，眼波温暖：“让我来吧，让我再看看你原来的样子，还是风子觞，不是王都天官，不是聂家长女的样子。”
风子觞闭上了眼，在质地冰凉的面具贴上皮肉的时候，不禁收了身，这面具比想象的要冷上许多，合适许多。
“晚宴怕是要开始了，众人都想要看看天官的风范呢。”风媚娘看着身着宽大金丝轻袍，在风中回眸望向她的子觞，笑的愈发悲凉，这个她希望一辈子被自己藏在无阕宫中的女子终究是要让众人看了去，终究是不再属于她了。
“觞儿走在前面吧，师叔在后面会跟着你的。”风媚娘看在走在自己前面，不知不觉已经高出自己这么多的子觞，抹去不知何时夺眶而出的泪水，她要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姑娘，她要看着她，陪着她，直到有一天她真的不再需要。
子觞迎着一路上路过的仆人的目光，终于来到了聂王府中心最为宽阔的二十四天竺地坛，而这是王都最负盛名的地坛，当年聂皇后就是在这里摆下了几十里陪嫁队伍，声势之大，乃是史官笔下聂家地位无比尊崇的象征，特别是那二十四个高耸气派的雕凤巨柱，在这一片灯火灿烂中更显厚重与威严，与这满目的辉煌和说不出的暗红摇曳，平夜生资的排场有种不相称的严肃。
皇后和太子刚刚入座，聂武生也在一众官员的前呼后拥下落座，聂家四兄弟也早已立身聂武生左右，席间众官员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聂家长女还真是有排场，皇后可是亲赐的十锦线，这在聂家众子女也是绝无仅有的待遇。
皇后远远地就望见了子觞，嘴角突然漫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喜悦，那些看着皇后脸色一直瑟瑟不敢轻举妄动的官员顺着皇后的目光，顺着这一路的红绸，看到了另一端的风子觞。
所有想要看热闹得人瞬时收了声，不是因为皇后的脸色，而是所有人都在看着那边一身金丝青袍，被满夜的灯火映的金色面具格外神秘的风子觞，仿佛九幽与天界相交处走来的天人神将。
风媚娘将宣王钦赐的白色官袍细心地为子觞披上，“觞儿，我就在你身后，你就放心的向前走吧。”
子觞扬了扬衣袖，不疾不徐，目光直视着案上的聂武生和皇后，步步踏进。
风媚娘拉低了袍子，遮去了半边脸，即便是这样，一路上的官员无一不在蠢蠢欲动，探寻袍子遮挡住的传说中明艳江湖的风媚娘，那个让宣王惦念了几十年的女子。
可是众人碍于风子觞那摄人的气势，任是不敢上前半步。
宣元恪看着今夜格外耀眼的子觞，小声地在黎清耳边说：“果是人中龙凤，那分气度，还真不是寻常官人家能看到的，怪不得连大师傅都赞叹不已。”
黎清一听到大师傅的名号，双拳蓦地握紧。
黎清看着今夜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子觞，嘴角的笑意浅显盈盈，只有偶尔抽搐和不自然的模样才能让人发觉，这一刻的黎清有多失常，多慌张，多期待。
风子觞偶有余光瞟到黎清，不由得喉咙发紧，她不敢多看黎清，她怕自己移不开的眼睛出卖了她，她怕，黎清会因为这些越矩无礼的行径离她越来越远，她要小心翼翼地在黎清身边，做好她应该做的事。
可是，今夜的黎清还是让子觞一而再再而三的望向黎清的方向，今夜的黎清，美的让子觞坐卧难安，明明是极为舒服的位置，可是子觞却坐的分外不安和焦灼。
子觞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风媚娘的眼睛，她终于知道自己输给了谁，风媚娘不动声色地提醒着子觞：“皇后和将军都问候过了，静妃还未问候呢？”
子觞动了动喉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平稳了声音，向着黎清行礼：“臣，风子觞给静妃娘娘行礼了。”
风子觞无奈，她喜欢上谁不好，偏偏是这位大宣静妃，聂家宿敌，还是一个女子，一个大她十四岁的女子。
黎清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子觞，她印象中的子觞好像自从回了王都气色一直都不太好，可是调理身体的药黎清却始终没送出去。
黎清向前伸出的手触碰到了子觞冰冷的裸露在外的一点手臂，浑身似是不知受了什么触动，酥麻不已，心脏那一刻却好似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子觞还以为黎清身子不舒服，用双手拉住了黎清的反常的很是灼热的双手，贴声问着：“娘娘，若是实是不适，就先下去休息吧。”
黎清在那一刻突然清醒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子觞的手，拼命地拉回了理智，离开了子觞身边，冷声回着：“有劳天官费心了。”
随后就在方仁的搀扶下回到了座位上。
宣元恪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自持漠然的母妃在子觞面前屡屡失色，和他从小到大见到的母亲都不一样，但是宣元恪欣喜的是，近日的母妃似乎比以前更温暖，有了别样的温度。
风子音看着席上的太子不停地瞄着在那偷偷塞东西吃的风子烟，风子言在和公主不停地眉来眼去，似是长不大的孩子在隔空拌嘴，风媚娘一脸悲伤的望着子觞的背影，而子觞总在有意无意打量静妃的方向。
风子音知道事情已经朝着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下定决心，这些一定要上报给风余青了，再这样下去，准不定谁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就在席间每个人都满腹心事的时候，一声：“晚宴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聂尚仁恭恭敬敬地起身：“父亲，这是儿子献给您的。”说着便拍了两下手，瞬间整个地坛内的烛火灭了一半，显得远处的圆月竟分外夺人。
不远处的高高挂起的彩纱被高高扬起，万条绫段中若隐若现的是整整六十四面高鼓，高高低低地齐齐地排了三排，错落有致。
远处身着羽陵玄衣的七姑娘踏着彩锦破空而出，从天缓缓落下，紫纱蒙面，半跪在鼓下，平添几分天外飞仙之意。
只有那过分摄人和媚艳的双眼，让人惊觉原来流春居的七姑娘还有如此气身。
人影月影，相映相生，灯影飞纱，旖旎醉人。
只有子觞的眼神越来越暗：“那羽陵玄衣，当年也是母亲的最爱。”
如此看来，七姑娘的舞姿竟和风轻舞有几分相像。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