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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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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各路官员带来的礼物应接不暇,明明是满眼夜色,地坛却被这些奇珍异宝衬得分外明亮耀眼,可是任是这些古玩玉器全部堆放在一起,也实在是掩盖不了台上已然翩翩起舞的七姑娘。
这样女子的存在总是让人心生感叹,有些人是自带着天赋和偏爱来到这人间的,比如这武姿倾城的流春居头牌,比如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吸气声的风媚娘,比如当年一席白衣和眉间点点桃花便让宣王立即下旨迎娶的黎清,比如毁了容依然可以身居高位,气身不凡,偏偏夺得了皇后娘娘偏爱的聂家长女。
看似莺歌燕舞,一片祥和的背后,是人间最为不公的现景,却也一样被人们接受,习惯成了自然。
整整地坛,飘散着扰人心宁的花香,恰到好处,撩拨起的是所有人心里的不可名状的火苗。
远处起舞的七姑娘和夜色,彩鼓,轻纱融合在一起,化作画家笔下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的神话中的女子。
聂武生一向不喜欢这样大张旗鼓的庆祝,除了迎娶风轻舞的那夜,除了和所有人分享他要当父亲了那天。所以从一开始,他除了没有开口亲自说出不以为意和满心的不情愿以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都在显示着他的不耐烦。若不是身边有皇后坐镇,他绝对能不顾众人,即刻离席。
曾经的生辰,都是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不满拉着风轻舞庆祝的,只有这一天,聂武生才会放下所有盔甲,只想看着风轻舞,陪着风轻舞。
人人都说聂武生一生无论是战场和平日生活里,几近无情,翻脸不识人,只有在风轻舞面前,奉上了一生的温柔和包容,自从风轻舞去了,聂武生便只剩下无情和残忍。
可是,聂武生的眉头却在七姑娘的人影穿梭中渐渐舒展,盈斥着的是四兄弟从小到大都没见到过的安宁和温情。
宣元恪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小七,半刻也不舍得分神,满眼的柔情和眷恋中是再也开不了口的嬉闹。
黎清看着席上的聂武生,不动声色,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可是坐在她对面的今夜分外不同的风子觞,告诉她黎清,这一切终究又是强忍的平静和不在意,今夜的风子觞,哪里都不一样了,黎清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有那么一刻,黎清甚至有那么一分的庆幸和贪心,换上了官袍的风子觞不仅没有宫中人的拘谨和无情,反而陡增几番情味,如果,自己注定要一生囚困于宫中,若是有了风子觞的陪伴,怕是再也不会寂寞了。
风子觞哪里有心情看七姑娘,从小到大,她都在和自己较着劲,以一种近乎苛刻的自律和平静要求着自己,她知道只有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理智,才可以保持本心,事半功倍,可是,她的心,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因着一个人的眼神,一个饮酒的动作,一份让人分外心安的声音而凌乱起来,毫无规律,又无法自持,却甘之如饴。
黎清的每一个动作在风子觞看来都是近乎几年光景般的慢动作,丝丝入心,点点撩人,冲击着子觞的每一寸坚持和理智,她不敢承认,每夜入梦的黎清,让本是充满了噩梦的夜晚再也没了侵蚀子觞的能力,原来,子觞竟没发现,现在的她每夜睡得安心,只不过是梦里的人换了,换成了白日里一有功夫就钻进子觞思绪里的黎清。
从未经历红尘凡情的子觞,不知如何是好,却全然贪恋着梦里的温暖和柔情。她不想知道,她这样想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她已经不在乎了,人间本无对错。
风媚娘一杯接着一杯,面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她问自己,她阻止的了风子觞吗?
风媚娘直视着前方,红唇微启:“觞儿,可知人间凡是都是有因有果,有代价的。”
子觞不知风媚娘所指为何,露在外面的染上彩晕的双眸此刻看起来分外迷离撩人:“师叔,所指为何?”
风媚娘看着风子烟和风子言的方向,轻轻一笑:“当你选择把一个人放在离你的心最近的地方,你便又多了一个软肋,你既要承担着它的重量,又要面对一击毙命的危险,爱一个人,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风子觞听到风媚娘突如其来的,听似软绵,实则句句直指咽喉的质问,一时之间,想到她曾担心的种种,却是在片刻间,眉眼舒展,嘴角笑意肆意。
幸好风媚娘问到了,让子觞终于在这一刻,在众人皆在,在黎清就在她面前的时刻,清清楚楚的知道了自己终于在意的是什么。
子觞转头一笑,看着风媚娘,一字一句顿到:“若是没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怕是没办法承认那人是在心上,需要当作性命一样来呵护的,又怎能对的上心上人这三个字?”
子觞说完,看着越来越明亮的月色,心似明镜,卸下千斤重担,她做好了准备,但也只限于她自己啊,即便人间情话,本应两情相悦。
可是子觞却做好了一个人在这条路上奔跑的准备,那是子觞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那个人的承诺。
此刻,子觞终于读懂了子言的犹豫,太子的不忍,还有宣元恪的心痛,一切存在于史书上的爱情和感受,在这一刻,终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子觞知道,她以后不会再问别人为什么史书中这些有情人为何要作出这样的抉择或结局,从你动情那一刻起,有些结局便是注定了的。
子觞看着黎清,举起手中的酒,向黎清点头行礼,一饮而尽。
黎清,分明看的到,子觞的眼里是笑容,是和雨夜那晚一样的笑容。
黎清难得扬起淡然的笑容,举着酒杯回礼。
子觞本想提醒着宣元恪此刻有些失态的模样,可是她怎么忍心,去苛责那个把真心和在意写在脸上的弟弟。
黎清看着今夜反常不已的宣元恪和宣元恪寸步不离的目光,再联系方仁和她说的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子觞不是引起这些的源头,那七姑娘才是。
黎清轻声唤了声:“恪儿。”
宣元恪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低着头回应着:“母妃,叫恪儿有事吗?”
黎清冷声:“抬起头来,看着我。”
宣元恪深吸一口气,顿在那里,迟疑了许久,才抬起头来。
宣元恪一抬头,便看到了黎清眼里的冷光,耳边是黎清一如往常的训诫:“宣元恪可是堂堂大宣四皇子,是我黎家的希望。”
宣元恪却是第一次这样红着眼,问着黎清:“母妃为何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做四皇子,到底想不想生在黎家,生在皇家,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
黎清强忍着全身的起伏,字句从齿间挤出:“你,没的选择。”
宣元恪红着眼,模糊了视线,起身向黎清行了礼:“母妃,恪儿去醒酒。”
宣元恪离开前,失神地说着:“母妃,您说话越来越像祖父了。”
黎清全身僵直在那里,她竟然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原来儿子眼中的自己竟然和自己抗衡了一辈子的父亲是一样的。
黎清双眼无神,浑身冰冷,上身摇摇欲坠,可是还是保持着最后一分的坚持和平静,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扛下来了,不在乎再多一点。
七姑娘一曲舞毕,空中的万段轻纱全部侧转,一副空中人像图浑然天成,那分明是当年驰骋沙场,手持浮屠刀,身披金色战衣的聂武生啊。
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惊叹,这舞中的深意,这叹为观止的表演。
子觞看着跪在台上,收起妩媚,端庄自持的七姑娘,心里有了几分猜想。
聂武生从座位上直立而起,一言不发,却是难得的没有盛气凌人,反而斯斯文文,让人赐座给七姑娘。
皇后看着面容和风轻舞有几分相像的七姑娘,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她一向知道这个弟弟难控制,可是自从风轻舞去了,聂武生便也没有了折腾的理由,可是,若是再有一个神似风轻舞的女子出现,她怕聂武生会再次不受控制。
皇后不怒自威,几句话说的聂家四兄弟颇为心惊:“堂堂聂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踏入的流春居。七姑娘作为流春居的头牌,在聂王府起舞还能保持如此气身,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七姑娘不卑不亢,未显露半分退却:“承蒙皇后娘娘夸赞,小七不甚荣耀。流春居虽不比聂王府,可我等也是尽守王法的大宣子民,对聂将军心有仰慕,本是自然,今日能进府献舞,本就是小七的荣幸。”
人人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都为七姑娘捏了一把汗,毕竟,能和皇后这么说话的,除了宣王,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皇后刚要发怒,却被聂武生挡在了前面,聂武生举杯宣布:“从此,七姑娘便是我聂府的夫人,不日,我聂某将会亲自迎娶七姑娘进门。”
皇后瞬间变了脸色,侧身死死盯着聂武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如果让宣王知道,让百姓知道,会怎么说我们聂家?你知道我们聂家现在的处境吗?”
皇后不敢在百官面前直接让聂武生丢了面子,表面上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皇后知道一旦涉及到感情方面的事,她一向管不住聂武生,可是,聂武生今日的举动,却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即便去了这么多年,风轻舞对聂武生的影响只会有增无减,如今只是一个神似风轻舞的青楼女子,就让聂武生再也不在乎所有的流言蜚语。
“将军,此举不妥!”宣元恪站在一边,神色凝重的盯着聂武生。
黎清不可置信,回头看着此刻分外陌生的儿子,他难道真的会为了一个女子置黎家于不顾吗,为了一个女人丢了他堂堂四皇子的身份吗?
看着黎清眼里的心痛,子觞来到宣元恪身边,轻声提醒着:“四皇子,酒喝多了,人便不清醒了。”
谁想,那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七姑娘起身,巧笑嫣然,缓缓道来:“小女子,不愿嫁入聂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