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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15

      五点二十。
      高睿收拾完了到阳台,感慨而心碎地摸了一摸全封闭的玻璃窗,尤其是那一排四格玻璃窗的右数第二格。
      他曾经多庆幸那一扇玻璃窗没有关,庆幸到他用余生的所有时间都去翻字典也写不出能全然形容出那种庆幸的文字。
      他现在将手移过去,把老式钢塑锁扣给按了下去,锁紧。
      一眼都不敢往外看。
      一眼都不敢抬头看。
      他回身在棕黄色的藤椅子里躺下去。
      他很清楚,那把棕黄色的藤椅子八岁了。
      他也清楚,卫生间里的装潢八岁了,至于房子里的其他家具和别的东西,他就不清楚了。
      他踩着藤编踏板,坐在摇椅子里,不怎么舒服,一调整姿势,那些绷紧的藤条就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童泽听到外头的打扫声响结束后,起了床。
      她在主卧的房门缝里偷看了一会儿最对面的阳台,在辨他的表情与动作,猜着他会不会在头疼今晚摊上她这么个大麻烦摊子。
      他躺得晃晃悠悠的,时不时侧身看躺椅底,她想了想,不好意思让他在主卧睡,在大衣柜的底部抽屉里翻了翻,之后去了客厅。
      约略用了十分钟,她轻手轻脚的借着客厅里些微的光线忙活完,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背景墙的微弱的暖黄灯,经过餐厅,驻足,按开了阳台的白炽灯,摸着落地窗窗框低头道:
      “高,高睿,”
      “你还是去沙发上睡吧。”
      “不用了,还是椅子舒服。”
      “去吧,你不嫌这里冷,我还嫌打空调打到阳台都能热起来太费电了。”
      他看了看她避开的眼睛。
      “好。”
      他卷起盖在身上大衣,不知怎地,也许是还没适应她突然的羞怯与体贴,他也有些怯了,陷在老藤椅子的身体站起来有点难,吱吱呀呀了一阵一直起不来,像是在坐晃悠的木马,有点狼狈,他按上扶手。
      她帮他稳椅子按在了他的冰冷的手背上,落手的力度很轻,他静静地凝视着覆在他手上的她的白手背隐隐透着一条条细细的青色细静脉。
      椅子稳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停了,他抬起眼,时间的钟摆也仿佛在他们对视的目光中悄然停止了摆动。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老藤椅子又开始吵了。
      她背过手去,往阳台深处走,给他留出没有她挡着的落地窗,让他进餐厅去客厅。
      这间601室,南为阳台,北为卧房,从防盗门入户以后是很大的一处长方形空间,客厅和餐厅以东西向横摆着的木头沙发隔开,沙发的另一边,一个柜式空调挨墙而立,防盗门与柜式空调隔着木头沙发遥遥相望,三者处于同一水平线,作为客厅餐厅的分隔。
      她望着他的侧影道:
      “那个,空调我已经打开了,遥控器就在茶几上,你可以自己调。”
      她顿住了,是柜式空调,低低地说:
      “啊,那个,不用遥控器也可以调的。”
      “好。”
      她扶着藤椅子说:
      “我想在这待一会儿。”
      他应了一声。
      她在阳台里拉上落地窗,他在餐厅那侧按着落地窗的塑钢包框固定住了移动中的玻璃窗,眼色撇了撇客厅和餐厅间的柜式空调。
      “太冷了,你别关。”
      她犹豫地暗自摸了摸浅色牛仔裤后口袋里东西,还是想要拉上,他依旧固定住不放,踩了一步进阳台。
      “那我在阳台睡,你出去。”
      她终于放下了手,不关窗了。
      他退出了阳台。
      “有什么事你叫我。”
      “你不是要眯一会儿吗?”
      “睡不熟的,都这个点了。”
      她看了一眼他疲惫的脸和苦撑精神的眼,轻松地笑了笑。
      “能有什么事啊,你快去吧,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她现在笑,他有些不放心,将信将疑,步子很慢。
      不过房子两室两厅,房产刚热门年代的老户型,面积不算特别大,她的响动他都听得见,他安心地回到了客厅。
      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九十年代流行的木头沙发,座位里配合着设计,弧线的凹度很大。
      坐进去,屁股会滑下去会陷得很深,这种沙发腿脚不好的老人一般不会坐,起来的时候都得人扶着。
      现在上头铺了毛毯,是夏天用的那种印了大牡丹花的很薄的棉质毛巾毯,折好平铺在上面,他小时候也在家里用过相似款的老毯子。
      他坐上去,发觉了异样的感觉,手按了按,不娇气的他居然清晰地体会到了一种豌豆公主摸到豌豆的触感,疑惑地掀开了毛毯。
      下面还有一个毛毯,卷成了筒状,嵌在木头沙发椅背和座位相接处的那一条与沙发等长的沟一样的凹陷里,软软的毛毯面料被压过,压得很实,就像是橡皮泥变形后契合地将那处凹陷填平。
      他把那块平铺的毛毯轻轻地按原来的样子盖好,望了望沙发对着的电视机背景墙,犹豫了一会儿,还去起身过去把最后一处光源给关了。
      他躺了上去,其实那种填平的做法是无法做到填平的,始终有长长的一线凹凸不平。
      木头沙发,她躺是刚好,他人有点长了,还好扶手很低,他小腿也长,搁脚跟在上面,小腿肚还是贴着了一些毛毯的,不算难受。
      他仰躺,可以本能而清晰地捕捉到毛毯下的那长长的一线异样的触感,不怎么舒服。
      但他不想适应这种不舒服,他想一直体会着那微妙的触感渐渐陷入梦境,就好像她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伴着他入睡。
      茶几上崭新的白被子在夜里很显眼,她摆在那,刚才没跟他说,怕他拒绝不要盖。
      他看见了,犹豫要不要盖,片刻后,伸手碰了碰,一个白乎乎的球一样的东西滚了下去。
      他从沙发上放下了腿,倾身去捡。
      他没够着,另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空了的地面,他的手还停在那里,仿佛是要够那一双踩在那里的白色棉拖。
      白色棉拖朝他的手走近。
      童泽在昏暗的客厅里,嗫嚅道:
      “我就是,过来问问你冷不冷。”
      他想,他刚才没听见她走路,是她走路的确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是他刚才躺得太舒服太沉迷了所以没注意到。
      他没回答,她只好自答:
      “我平时不住这里所以也没什么被褥这些,两个毯子垫得不厚,不过你买的新被子挺暖和的,应该不会冷。”
      他在她说话间拿过了白被子盖起来,是很暖,还留有似乎是她洗发露的淡淡的橘子味香气,他心里想问问是不是她睡了那么久才把被子睡暖和了。
      他躺回沙发,偏了偏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终于看出她手里是一只泛了色的熊形状绒毛娃娃。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她抱着布娃娃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小男孩,他笑着伸手过去把那只熊娃娃从她手上拽了回来,她空了的手惯性地往他那里伸了伸。
      “你买的新枕头我刚才,刚才哭过了,枕了一会儿有点潮,不好,这个你凑合用用。”
      “大小正好,不是凑合。”
      他将白熊娃娃的肚子垫在后脑勺下面,动着脖子像是在寻找舒服的姿势,见他安顿好了,无声地往阳台走。
      “童泽,帮我个忙好吗?”
      很久没有这样清澄而温柔的声音在这里响起过了,他不会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在家时仍旧习惯将电视机开着。
      她不敢回头。
      “你说。”
      他的双唇也有些无措,有些太久没说过的话可以再次开口对人说时,他和那些词句,就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在重逢时要多看彼此一眼才能紧紧相拥。
      “两个小时后,你叫我一声,我不想设闹钟。”
      她默然了几秒,轻声道:
      “我会叫你的,你睡吧。”
      她到了阳台,漆黑的玻璃窗户倒映不出隔着餐厅的漆黑的客厅里的人,她摸了摸阳台的窗户锁扣,是扣着的,迟疑了一会儿。
      阳台的地面上也没有灰尘,她想他烧过开水,高脚碗也烫过了,阳台也应该是打扫了的,就只是摸了一摸锁扣,没有把窗户拉开。
      她坐在了藤椅子里,她很熟悉这把藤椅子,当她格外留心地坐下去的时候它是不会叫的。
      她从牛仔裤口袋拿出烟盒和塑料打火机放在花架,找了个花盆摆在一旁,看着玻璃窗外的夜幕里的星星。
      她在冬至后的凌晨的夜空里看见了一些人,天上的星星在她笑。
      她在静静地等时间过去。
      客厅里,高睿交握的双手放在脑后,手背碰着白熊娃娃,虽然表面绒毛稀拉拉的,但里面的填充物仍然很有弹性。
      他望着天花板,幽蓝幽蓝还看得到一点白,毛毯很软,散发着似有似无的樟脑味,几秒一嗅,呼吸一点点地发沉。
      他始终努力地留着神不让自己睡着,但眼皮也在三分钟三分钟的积攒起的流逝的时间后沉倦了。
      大概是今晚的静与平时不同,
      一个人的静,是不由得去陷入回想继而沉湎于绝望的永生般的孤独。
      两个人的静,是得提着一颗心顾着另一颗心却又会莫名地落于安宁。
      然而,入眠前的最后一刻,他敏锐地嗅到了另外一种气味,如闹铃大作,弹坐了起来。
      隔着餐厅的餐桌,那边的落地窗仍依稀可以看到阳台外头的星空闪烁,其中有一枚焰火般的火星一会儿浓,一会儿淡,一点点的闪烁着移动。
      他起身快步走过去,按开了落地窗旁边的阳台灯按钮,站在落地窗的餐厅一侧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声音像是长辈在责备。
      童泽躺在藤椅子里,被突然冒出的人吓着,刚要吐烟,嘴里的烟噎了一小口进去,顺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喉咙里被熏得很疼。
      疼痛感让她感受到了喉管的那一截长度,原来烟吞到了肚子了,就像往空胃里倒了五十六度的烧酒一样烧心。
      “我,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有些后悔了,她以为隔着餐厅,这么二十几分钟过去他闻不到。
      新拖鞋里的穿黑袜子的脚跨过了落地窗在地上的窗框。
      高睿取下了童泽手上的烟,捏着,垂下视线,淡奶油黄色的包裹着海绵的滤嘴纸有湿润的不规则暗色痕迹,指腹磨了一磨。
      他耳边回旋她刚才呛烟的咳嗽声,莫名把她的烟放到自己嘴里吸了一口,几秒后,熟练地从鼻子里吁出了白色的烟雾。
      她转过头,抬起视线,看不清白雾后头的脸,喃喃道:
      “我还以为,口腔科的医生,都不抽烟的。”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看到落地窗边的花架上有个没有漏水孔的很扁很浅的陶土花盆,把烟头按熄在盆底。
      冬天的夜很安静。
      童泽躺在藤椅里眯着眼直视天花板中央的那盏白炽灯,炽烈的灯光在冬日里,温度都被寒冷封住了。
      夏天坐在那里会热。
      “你过来。”
      “高睿,你过来。”
      他靠近了,站在藤椅子的右扶手边,裤腿下露出的脚踝被黑袜子勾勒出了踝关节和跟腱的形状。
      “那年我被送到急诊的时候,你在,对不对?”
      “对。”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姐姐,送我去医院的姐姐,”她感慨地笑了一笑,道,“现在可不能叫姐姐了应该叫方太太,也许她的孩子都可以叫我姐姐了。”
      “方太太那年跟我现在差不多大吧,是她赶到这里救了我。 ”
      她低头笑起来,实在是不习惯这个称谓。
      他避开她看过来的明亮的眼睛。
      她还是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那个姐姐很漂亮的,很高,眼睛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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