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四喜铺子

4、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就在尉行牧怀疑十玖跑路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敲门声。打开房门，迎接到的不仅是十玖，还有被昏迷的木眠子。十玖把木眠子往尉行牧身上一推，“绑到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尉行牧看看怀中的男人，再看看已经换了茶壶牛饮的十玖，还是把木眠子扔到了床上。
　　“你轻点，人家好歹还是大夫，体质比较弱。”十玖不满地说道，“把人迷晕的罪魁祸首，有指责我的立场吗？”尉行牧挑眉回敬。
　　十玖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咳咳，说正事。被下毒的是一位女子，年龄同我们相仿，非富即贵。她的侍卫腰带是用金丝纺的，刀鞘上镶着红宝石，鞋子的样式看不出来，七成新，没有很多泥点，走的应该是大道，衣服没有过多的褶皱。本人是用古绫制的面纱蒙住脸，衣料是上好的雨丝棉，放在梳妆台上虽然只有一只玉钗，但品相很好。房间内无异味，凑近那位小姐会有一股很清香的草木味，面部红润与常人无异，脉搏稍缓，节律均匀，手肘部没有浮肿。木骗子扎了几个穴位也没有转醒的样子，很是奇怪。”
　　话音刚落，尉行牧不得不拍了拍手，“小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用奉承我，是这个人的职业习惯，行骗之前得先把对方的价值估计一番。”
　　“那这个毒？”
　　十玖没有马上回应，想了想，“我只听到他的描述，还没有什么眉目，所有的表象没有太大的问题。草木味可能是小姐自己抹的香粉，沉睡时的脉搏会减缓一些。我在想，可能还有些细节他没有注意到，这就必须得亲眼看看了。”
　　尉行牧先叫来了店小二，两人被引荐给客栈掌柜。此时的掌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多问，赶紧将他俩带到了那位小姐的客房。
　　刚进入屋子，两人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十玖身形有些不稳，尉行牧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十玖的前面，缓解了一些压迫感。
　　掌柜丝毫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变化，热情地向立在床边的大汉介绍：“这位是尉行牧，尉大夫。”尉行牧向侍卫行礼，“旁边的是他的药童，卷丹。”十玖赶忙弯腰向侍卫行礼。“这位是…”“鄙人姓张，唤我张大哥便可。”大汉粗暴地打断掌柜的介绍。
　　掌柜擦擦头上的汗，转头对尉行牧说，“那，尉大夫就麻烦你了？”尉行牧点点头。
　　“没有什么事，那小的就先告退了？有事喊我就行。”大汉没有回应。尉行牧向掌柜礼貌地一笑，掌柜像是得到特赦一般，麻利地钻出房间，关上房门。
　　少了掌柜，屋内瞬间安静，张大哥和尉行牧一句话不说，十玖直觉得站得腿乏。
　　最终，尉行牧打破了现状，“咳咳，张大哥，可否允许在下的药童为病人先把个脉？丹儿。”
　　十玖应声正要上前，却被张大哥拦下，“尉大夫不自己来吗？让药童，恐怕不妥。”语气里有一丝不屑。尉行牧也不恼，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回答，“掌柜提醒在下，小姐是千金之躯，未经她本人的允许，与小姐有身体接触，有失礼数。卷丹还未及笄，在下认为更为妥当。”
　　似乎被说服了，张大哥放下了拦着的手臂，掀开床帘。尉行牧见此便坐到了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等着。
　　床上的女子沉沉地睡着，轻微的呼吸声。十玖先为她把脉，同木眠子说得一般，脉搏跳动得稍微缓慢，再靠近一些便闻到一股清新的草木香，然而十玖从中闻出一丝异味，很淡，却和草木香格格不入，再看看小姐的耳后，两边都有一小片红斑。十玖想到了些什么，赶紧将小姐的袖子掀高露出藕臂，接着按了按小臂内侧。小姐似乎感到疼痛，微微皱了皱眉。大概明了了原因，十玖再给她把了脉，再次确认一遍。
　　站在一旁的张大哥刚要阻止，又把话生生按回去。
　　十玖将小姐的手臂放回原处，起身，向张大哥行礼走到尉行牧身边，耳语一番，便恭恭敬敬地站到他身后去。
　　尉行牧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喝完杯里的茶，感受到到张大哥强烈的，毫不掩饰的，探寻的眼神，才缓缓地说：“小姐的病，有些难办啊。”
　　“我不懂，粗人一个，尉大夫只要回答能或者不能就可以。”张大哥也不打算听他打哈哈，单刀直入地问。
　　难得见到尉行牧吃回瘪，十玖表面毫无波动，其实内心已经乐成了花。
　　尉行牧尴尬地咳嗽两声，沉声说道，“毒倒是不难解，就是…”“银两管够。”张大哥说完，就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张大哥又拿出了一张。站在尉行牧身后的十玖，眼睛都直了，每张银票都是白花花的一百两啊。
　　感觉到背后热切的目光，尉行牧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大哥，请听在下把话说完。”张大哥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把另一张即将拿出来的银票收了回去。十玖在心里把尉行牧正面反面鄙视一遍。
　　“小姐中的是莫语香，这种香并不会对人有很大的伤害，只是会让被下毒者沉睡三日，张大哥无需担心。”张大哥明显地愣了一下，尉行牧继续说道，“在下曾经在澜沧国有幸见过，身上恰好带着解药，只是这药需要在下亲自扎针，怕是冒犯。”
　　张大哥沉思片刻，抱拳，“那就麻烦尉大夫了。”
　　“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施针期间还请张大哥回避。”
　　“我坐到茶桌那，不会打扰你。”张大哥说完就坐到尉行牧旁边的椅子，背过身。
　　其实，尉行牧是想让张大哥离开屋子，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让十玖来整这些，自己只需要喝喝茶，动都不用动，现在，自己还得做做样子。作为一位负责的“演员”，尉行牧还是敬业的，走到床边，“丹儿，药箱拿过来。”“是，师傅。”
　　十玖提着药箱蹭蹭蹭跑过去，她可不想和这个大汉呆在一起。尉行牧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姐交给她了，自己便将头转到另一边。
　　“这个人也太好赚钱了。”十玖在心里恨恨地想，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老老实实地替小姐施了针。中途倒了一杯水，将从药箱里拿出来的药粉，洒入水中，喂小姐喝下，继续施针。
　　半柱香过后，小姐的眼睛微微张开，十玖赶忙碰碰尉行牧，把针收到药箱，自己起身站到一旁。尉行牧转头，做出一副自己医治很久很累的样子。
　　小姐慢慢张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男子，先是一惊，随即平静下来，轻声问道，“你是谁？”
　　尉行牧站起身，行礼，“在下尉行牧，为小姐解毒的大夫。”
　　张大哥听到小姐的声音赶紧跑过来，尉行牧很自觉地回避，顺道将准备看一场主仆情深大戏的十玖拉出房间。
　　出了屋子，十玖有点担心，“你就不怕他们跑了么？”尉行牧优哉游哉地说，“小玖，他们不会差这一百两银子的。”
　　还没等他们走到房门口，张大哥便叫住了他们。“尉大夫请留步，我家小姐有请。”
　　十玖很是开心，心里盘算着一百两，说不定有两百两，尉行牧眼中却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依言折回了屋子。
　　此时的小姐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床上，不得不说确实是美人，两条柳眉下一双杏眼，尖尖的翘鼻下一张樱桃小嘴，明明一副较弱的样子，眉宇间却透露着英气。
　　尉行牧正要行礼，小姐出言阻止，“尉大夫帮小女子解毒，应该是小女子向尉大夫行礼才是。”
　　“小姐言重了，在下只是尽了微薄之力。”尉行牧顿了顿，“小姐中的毒，在下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小姐点点头，“尉大夫，银票就在桌子上。”
　　“丹儿。”站在一旁的十玖应声走到桌子旁，拿起银票，手感有些不一样，样式也有些奇怪，然而她还是交给了尉行牧。
　　感受到十玖的异样，尉行牧看了看银票，脸色阴沉了下来，但还是挂着他标志性的微笑。“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看来，尉大夫是明白人，那小女子也敞开明白说。莫语香可不是一般大夫能接触到的毒药，并且，它是藏花谷只在澜沧国提供给某些特定的人。尉大夫是和藏花谷有关呢，还是和澜沧国有关呢？”刚刚明明较弱的小姐，此时气场十足，十玖能明显感觉到压迫感。
　　虽说比张大哥的威压要轻许多，但十玖还是有些头疼。一方面感叹自己能让病人这么快恢复，一方面又有些懊恼惹上麻烦。
　　尉行牧反而放松下来，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一杯水，“和对方交换情报的时候，是不是该先表明身份？”
　　像是料到尉行牧的反应一般，小姐淡淡地说，“澜沧国，贺兰八云。”
　　十玖有点惊讶，虽说隐约感觉到她身份的尊贵，但没想到竟然是澜沧国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
　　然而，尉行牧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失敬，在下是百鬼的弟子。”
　　听到这个，八云明显有些震惊，但很快恢复平静，“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尉大夫陪我们去一趟京城了。”
　　尉行牧眯眯眼睛，“我要是不肯呢？”
　　“那就多有得罪了。”八云拍拍手，张大哥和之前拦在客栈门口的大汉闯进屋子。张大哥对十玖说了一句，“不会要你的命。”十玖就眼前一黑，“怎么又是我。” 晕倒前恨恨地想。
　　张大哥扛起十玖，尉行牧脸部没有太大的波动，而眼神已经变得异常的凌厉，“一个药童而已，给你便是。”
　　“尉大夫好魄力，金钱和地位想必对尉大夫也并未有太大的吸引力。尉大夫若有什么想要的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小女子必当全力以赴。”
　　“哦？澜沧国的药典和地图，八云公主能否满足在下的需求呢？”
　　“公主，这厮怎么如此无礼。”站在张大哥旁边的大汉撸起袖子，被张大哥一手拦住。
　　八云沉思片刻，“药典没有问题，但是地图，还望尉大夫…”
　　尉行牧打断她，“虽然公主说要敞亮地交易，但在下还未知晓此行的目的，既然如此，公主难道不能付出相应的报酬吗？在下只是一介草民，怀着百鬼师傅的遗志，尽己所能，所到之处，救治病人，同师傅一般，悬壶济世。”
　　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八云点点头，“尉大夫有如此胸怀，是小女子多虑了，此行结束，必亲手奉上尉大夫所需之物。”
　　“可是，公主…”
　　“我意已决，尉大夫先请回房休息，明早启程可否？”
　　尉行牧不可察觉地点点头，“张大哥，劳烦你将卷丹送到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