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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即墨的繁华慢慢消失,黑夜重新将刺骨的寒冷笼罩,夜常山御剑飞行半个时辰,确定身后并无追兵,才在一座不知名的大山深处停下。

      一路哭闹的席欢也脱了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灿烂的星河。
      沧海静静地坐在席欢身旁,什么都没了,只有怀里还踹着欢哥所赠的宝扇。他想安慰席欢,因为欢哥从此可能和他一样是个孤儿了,但他什么都说不口。

      夜常山并没有休息,一声口哨划过长空,星光下一只三尾大鸟落在三人身边。鸟头为青色,上有羽冠,周身钴蓝,三条尾巴翘起,好似孔雀开屏。
      此鸟为夜氏养在天山的神兽之一,名曰幻影。夜氏有难,无论身在何处,一声长哨,幻影即来。

      席欢默默擦掉眼泪,翻身一滚捡起落在地上的空山,拔剑向幻影刺去。

      神鸟之所以为神鸟,除了本事大,当然个头也大。席欢就是点着脚尖,剑尖也碰不上幻影的脖子。不过他并不在意……

      “带我回去!不然我就杀了这大鸟!”席欢努力地咬牙切齿,希望自己显得更加凶狠些。
      沧海赶忙起身抱住他:“欢哥,别冲动!”
      这种狠在大人眼中不值一提,初生牛犊,越狠越代表心中的恐惧。但夜常山并没有这样想,他心疼,同时愧疚。
      夜常山抬了抬手指,空山就从席欢手中飞出,自行入鞘。
      “别说杀幻影了,你现在连它的一根毛都拔不下来……席欢,你父亲放火烧山就是让我带你趁乱离开。我又怎么可能带你回去?”
      “那父亲怎么办?夜仙督,你不救他了吗?”席欢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本来想问夜常山父亲是不是死了,但是那个字道嘴边却说不出。
      夜常山稳定心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那是在来到即墨的第一天席丞便交给他的。席丞说这封信的目的是以防万一。

      “父亲让我安心和你去天山?”席欢看了信,小声道。这句话他不是问夜常山的,而是问自己的。从小到大,父亲遇事从不如实相告,家里奇怪的事不能再多了。他知道这封信很可能只是父亲给的一剂安慰……半个月前,寺里人都走空了,父亲不也说是没事?
      其实夜常山也不知道席丞怎么样了……
      那个费力炸出的花火,那片火场,那催动空山天塌地陷的招式,一切都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

      夜常山蹲下身来,紧紧抱住席欢,又招招手把沧海也揽进怀里。
      “别怕,回天山跟叔叔吃香的喝辣的,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夜常山从小就没有共情的能力,说话时常不走脑子,比如现在……
      “跟着我一定比跟着你爹过得好!”
      席欢不可置信地看着夜常山,这没头没尾的话反倒让他有些安心。如果父亲真有不测,想来夜仙督也不会如此“口不择言”?

      天山路远,所幸幻影鸟如其名,倏忽一夜也就到了。

      无论是席欢还是沧海,对天山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冷,第二个印象就是白。
      冷是气候所致,虽是夏末,可两个孩子穿一件单薄的长衫,万万无法抵御瑟瑟北风。天山气候极差,一年里有九个月都在下雪。仲夏之季,冰雪才会消化几分,裸露出黑色的山体。天山修士,一年里毛披狐裘,不离分毫。
      因当年屠妖之战有功,夜家颇受皇恩。茫茫雪山,寒石峭壁中硬是修出半山的气宇轩昂。山脚牌坊高耸,俊秀地刻着天山二字。沿石阶向上,清晨薄雾中隐约可见的殿宇威严高悬的轮廓。

      雾气中,一位秀气的少年郎拾级而下,对夜常山作揖,“常山师叔终于回来了,我这就告诉掌门去。”
      少年话音刚落,夜常山便倒地晕了过去。
      席欢赶忙把手垫在夜常山头下, “夜仙督胸口中了二王爷一掌,还请贵派立即请大夫医治!”
      少年立刻又喊了些人,一起把夜常山抬回疏梅堂。

      夜常山乃是长辈中最平易近人、不拘小节,或者说没大没小的人。修士们听说夜师叔晕倒在山脚下,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前来探望,把疏梅堂围得水泄不通。初到天山没了夜常山照料的席欢和沧海手足无措,被人潮挤到疏梅堂大门口去了。
      “公子,公子!您慢些走。”
      “去把我存在库房里的万年灵芝和千年人参取来。再让小厨房给我熬一盅十元大补汤,常山师叔定是在朝中吃不上好的才累晕了!”
      “龙涎香也一道拿来!师叔那老宅子十年没人住了,指不定什么味儿呢?”

      席欢循声望去,十几人的大队人马,支着伞篷,端着盘子,搬着凳子,疾步行来。而带着这一大队人马的是位看上去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小少年。
      这个走路生风的少年推开门口围着的众人进入疏梅堂,可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后面跟着的丫鬟书童也都前胸后背的撞到一起。
      “万枫,门口这两个小和尚怎么回事?脏兮兮、臭烘烘的……今日结界是谁值守啊,怎么什么人都往山里放?”公子打量着蹲在墙根的席欢、沧海,捏着鼻子道。
      “万枫不知…”
      沧海闻言十分不好意思地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吸吸鼻子。被大火熏得灰头土脸他倒是可能,但闻起来绝对不臭啊……
      “快些赶出去!”公子发话,一众仆人却突然退避左右。
      掌门叶岚峰赶到疏梅堂,看到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儿子不知又在吹毛求疵什么,走上前来。
      “长明,不快些进去看你师叔,在门口做什么?”
      夜长明左移一步,让出了背后的席欢和沧海。“这两个小和尚不知是如何破除结界还进入天山内院的,我正询问呢。”
      夜岚峰看了一眼,“将两位客人安置到古雪轩客房,多生些炭火,再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万万不可怠慢。”
      夜长明不满地甩甩袖子,从万枫手中拿过一个小瓶,二话不说就倒在席欢和沧海身上。“先拿这玫瑰水盖盖,别把路熏臭了!”

      夜岚峰特地派了两个孪生侍童照顾席欢和沧海的衣食住行。个子高些的名叫卷柏,负责席欢;个子低些的名叫卷丹,负责沧海。
      “古雪轩是叶掌门的住处,也是我派修建的第一座宅院,年代最是久远。”卷柏说起话来声音甜甜的,“掌门很少会让客人直接住进他的院落里,想必两位小客人的家世资历必定不俗。”
      沧海听了这番话,羞涩地摇了摇头。
      掌门住处景致与名字颇为契合,院内建筑古朴素雅。与别处用石头造房不同,古雪轩都是木雕木刻,看起来有些年岁。游廊下是一池清水,也不知这水到冬天会不会冻上,池里还有几条活泼的锦鲤。
      卷丹:“天山严寒,这半山腰本是不长生灵的。二位现在看到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夜明轩师兄培育十年才养成的寒桂、松针、冰柏。”

      席欢摸了摸身边的桂树,果然枝叶寒凉。“你们天山派人都姓夜吗?名字好难记……”
      卷丹笑道:“也不是……只有内家徒弟才能用夜姓。所以在天山,姓夜的师兄不是家世了得,就是功力了得,一般是二者兼而有之。”
      “那方才气势浩浩荡荡的公子也姓夜了?”沧海好奇地问。
      卷丹回忆了一下,笑道:“那是夜长明公子,是掌门唯一的儿子。掌门与掌门夫人也算是老来得子,当年夫人为求个一男半女,不知道吃了多少灵丹妙药,才总算是有了这么个孩子。夫人对公子平日里是宠溺娇惯了许多。不过长明公子刀子嘴豆腐心,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二位也别往心里去。”

      席欢对夜长明的印象是不怎么好。虽然看着俊朗清雅,奈何脾气秉性也太差了些。那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样子跟永宁巷布料行斤斤计较的李大娘一般。
      不往心里去是不可能的,这笔账已经记下了。

      “就是这连着的两间了,二位要挑一挑吗?”卷丹躬身道。
      席欢这时哪有挑房间的心情,直接选了近处的房间推门进去。
      “我和卷丹在房间里放了门派的常服。因为不是定做,可能尺寸不大合适,不过保暖要紧。”卷柏说完,作了个揖就和卷丹先行退下。

      房间不大,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檀香,倒勾起在寺里的回忆。阳光从木格窗透过,在地上落下横横斜斜的影子。寺里的卧房也是这般,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窗格的影子就落在席欢的脸上,好像是谁偷偷恶作剧,用毛笔画了图案。
      这个世界上,太阳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屋子正中放了个大炭盆,古铜的炭盆上刻着花鸟。室内的温暖解冻了席欢的感官,残余的冷意令他不住发抖。
      席欢走进炭盆,把手放在隔火网架上烤着。炭火烧得红彤彤的,时而溅出几颗火星,噼里啪啦,一闭眼又能看见漫天的芍药花火。
      竹屏风后面的浴桶已经放满热水,水面上还飘着几个药包。
      席欢脱了衣服,这浴桶明显是成人尺寸,他溜边翻进去,溅了一地的水。这夜长明也不知给他身上撒的是什么成精的玫瑰水,香得泡在水里,连药包都盖不住甜腻的味道。
      把路还能熏臭了,这夜家公子是狗鼻子吗,还是当他和沧海是泔水车了?

      热水解乏,席欢竟在水里睡了一觉。再一睁眼,只是恍惚,还以为推门仍是那座小庙。

      天山派的衣服如看上去的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很不好穿。卷柏把衣服叠起来放到床上,堆了厚厚一摞。席欢翻了一遍,只认识穿在内里的衬衣和穿在外面的薄纱,还有皮毛围脖,剩下四件就不知是什么顺序了。
      席欢决定先穿上里衬、披上薄纱,出去看看天山修士都是怎么穿的,也好有样学样。

      “奇怪,这掌门住处怎么连丫鬟书童都没有?”席欢心里正想着,就看见古雪轩门口闪过一个人影,赶忙追上,拽了一把对方的腰带。
      谁知道腰带跟纸做得一样,刚刚搭上手就直接断开了。
      “干嘛!”那人回头吼道。
      席欢仔细一看,这不是刚才在疏梅堂外耀武扬威的夜长明吗?他不怀好意地将腰带藏在身后,理直气壮道:“我问你,你们家这衣服怎么穿?”
      “多大人了,连衣服都不会穿,还好意思问我?”
      夜长明认出眼前的小孩就是被父亲接回古雪轩的小和尚,也没好气地回答。不过现在这脏孩儿把脸上的炭灰烟灰都洗净了,倒也不难看。
      “腰带还我!”夜长明伸手去要。
      “你们家这衣服如此繁琐,里三层外三层的,谁知道怎么穿?”席欢一边说一边观察者夜长明层层叠叠的领子,“你告诉我这穿衣服的顺序,我就把腰带给你!”
      夜长明懒得废话,动手就去抢。
      可是没了腰带,夜长明自己的衣服也松松散散。席欢见势直接扑上来,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地拆开他的衣服,看清楚这夜氏常服到底如何穿法。另一只手故技重施,将腰带抹成一条长绳,灵活地绕着夜长明转了几圈,捆得是一丝不苟。

      衣服一散,夜长明暖暖呼呼的身体瞬间被凉风激得汗毛直立,还来不及还手又被捆成一个木桩,“岂有此理,你敢在天山用妖术!”
      席欢垫脚给夜长明一个脑嘣,刺啦一声,又撕下夜长明胸口的一块布来。
      “再废话,当心我把你变成桂花树,杵在你爹的院子里站上十天半月,芳香满园!”说完席欢用布料堵住夜长明的嘴,转身离去,留下夜长明呜呜大叫。

      席欢回屋穿好衣服,又去帮沧海换衣。夜氏常服他穿着还可以,不过沧海个子实在小些,宽袍长袖的全都拖在地上,走一圈都能把房间里的地板擦干净。席欢找到剪刀,把沧海的衣服裁了一圈,结果下手太狠,常服又短了一截。

      扣门声响起,卷丹外门外道:“两位客人,掌门有请。”
      夜岚峰在古雪轩正厅备了一桌好菜,慈祥地催促着席欢和沧海入座用饭。
      “你们怎么来到天山的?”
      “晚辈席欢,这是我的义弟沧海。我们随仙督夜常山而来。”
      “席欢?那你的父亲是?”夜岚峰边问,边往两位小客人的碗里多夹了些菜。
      “家父席丞。”
      “果然。”夜岚峰微微笑了一下,“看到你那把空山便认出来了。多年未见,你父亲可好?”
      “不太好……”席欢难过地放下碗筷,向夜岚峰细细讲述尚善寺是如何被团团包围,夜常山如何身受重伤,父亲如何生死不明。
      “你父亲修为极高,山崩地裂也奈他无何。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去即墨打探消息!”
      沧海拽拽席欢的袖子,扇扇手比划了一下,席欢领会,“那……夜仙督还好吗?”
      “常山已经得到医治,没有大碍了。不过要静养些时日,明天你们就可以去探望了。”夜岚峰停顿片刻道,“我儿子,是你绑的?”
      席欢心中一紧,也不知夜掌门脾气如何,在人家的地盘绑了人家的儿子,还是独子……
      夜岚峰看席欢紧张的样子,放声大笑:“无妨,无妨!他整日无人管束,来了两个小弟弟欺负欺负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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