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有美如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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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了屋，自来熟的绾绾已经和顾淮琛聊上了，“哎我和你说啊，清晏埋屋旁的那坛酒你尝过没？几百年的朱颜酒啊。”
“三百年一开的朱砂梅，临仙泉水，寒玉酒坛，又兼美人巧手……哎呀！”绾绾惊叫了一声，抱住横空撞过来的花种，从顾清晏袖中飘出来，气势汹汹地喝问道：“你做什么呀？！”
顾清晏置若罔闻，只捏着顾淮琛的后脖颈将他从袖子里拎出来，而后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瞥了绾绾一眼，嗓音又轻又缓，微微带着凉意：“那是坛朱颜酿。”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绾绾蓦然安静下来。
朱颜酒越久越醇，而朱颜酿，却是越久越寡淡。
故人相辞酿朱颜，岁岁相候醇辞酒。意说故人相别之时酿酒于树下，酒如朱颜，醇香易淡，于年年月月的等候中渐消其香。
几百年的朱颜酿，怕是早已清淡如水了罢。
绾绾没多问，只是抱着那颗圆滚滚的花种，飘到化回人形的顾淮琛的肩膀坐着，问道：“你会开花吗？”
顾淮琛一怔，抬起手接住绾绾抛下来的花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输入些灵力。花种在他掌心吐芽抽长，嫩绿的幼藤顺着他掌心的纹路蔓延，直攀到他勾起的手指尖，轻绕了一个蔓环，而后轻嗤一声——开出一朵小小的、重瓣的精致红莲。
是绕指莲。
薄如蝉翼的红色莲瓣交叠着笼住嫩黄的花蕊，轻蹭着他的指尖。
“真好看。”绾绾夸了一句，飘过去折下那枝绕指莲，抱在怀里倒是恰到好处，像是柄花伞挡在她身上。
她抱着绕指莲，又飘去顾清晏那儿了，举起碧绿的花梗，道：“我和你换，给我朵头花。”
顾清晏略略弯了弯唇，应道：“好。”随即抬起手轻拈起那枝绕指莲，而后点了一下绾绾白皙的额头。
流光自他指尖点起，如荧惑般落在绾绾的额间。晶莹的冰花在她乌黑的发间绽开，在她鬓角轻轻巧巧地凝成一朵脉络清晰、冰骨玉肌的重瓣山茶。
顾清晏取了两枚极小的银铃铛，替她扣在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绾绾高兴地晃了晃左手腕，听了听音色，清越的铃铛声泠泠作响，如缕不绝。
顾清晏弯了弯眉眼，随即抬起眸看向顾淮琛。
顾淮琛一愣，像是受了那铃声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木系灵力的青色流光亮起，一根碧绿的藤蔓绕上他的指尖，自蔓尖探出两枚米粒大的花苞，随即在莹莹流光中，开出一株清妍的并蒂莲，一青一白。
银铃声仍在响，顾清晏抬手取去那枚白莲，精致的眉眼透着几分柔和，笑意清淡而温柔，如凌云之仙。
顾淮琛心间一跳，还未来及感知那究竟是什么情绪，随即感觉耳上一沉，不禁抬手去摸，触感温润如玉，却又有些细微的凹凸不平。
绾绾凝了枚水镜放在他面前。
水镜将顾淮琛的面容照得分明。
青衣的少年唇角微勾，笑意温柔而轻软，他手拈着素色的绕指莲，耳边垂着一枝精致到连着纹路都以细雪勾描出的冰制莲花，眉眼映在微有些粼光的水镜里，像是江南烟雨里兀自挺拔的猗猗绿竹。
顾淮琛一愣，随即抬手打散了水镜，将耳上的冰莲取下，抬起头看向顾清晏，“师父……？”
顾清晏正垂着眸专心拨弄着掌心的两枝绕指莲，闻言，清清淡淡地抬起眸看向顾淮琛，眉眼一弯，开口问道：“怎么了？”
顾淮琛张口欲问，乍然间天际传来一声尖厉凄切的鸾鸣，顾清晏神色一肃，略略一抬手，轻鸿剑铮铮而鸣，可鸾声不息。
怕是不速之客。他抬手拍了拍顾淮琛的头，淡淡地道：“我去去就回。”随即身化流光，如轻鸿蹁跹。
顾淮琛一怔。
身化流光，惊鸿翩跹。此为轻跹身法。一般只有姿容上佳的女修才会修炼，只图个御剑时看上去姿态娇妍，不失形象。
但……
顾淮琛默默地低下了头。
绾绾好奇地看了一眼顾淮琛，忍不住抬手晃了晃右手腕上的银铃。这是她兄长留给她的小铃铛，专门用来听人心声的，
“彼汾一方,言其采桑。彼其之子,美如英。”清越而温柔的歌声宛转，将铃声止息，屋内一片岑静。
彼其之子，美如英。啧，她这个问心铃铛就是喜欢半遮半掩地说。
绾绾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按下两只银铃里的声响，慢吞吞地飘到顾淮琛的肩膀上，戳了戳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小声问道：“哎，你，是不是也觉得清晏特别好看？”
顾淮琛僵硬地扭过头看她，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耳尖，却是小声问道：“你那个铃铛……”
绾绾却是直接忽略了顾淮琛的疑问，自顾自地说道：“我第一次瞧见他，就觉得鱼渊宗宗主怕不是眼瞎了，这么一个修……”绾绾顿了顿，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词咽下去，又接着说道：“魔道的好苗子，就这么被凌仙宗挖了去。”
“可惜我是后来才遇见清晏的。”绾绾摇头晃脑地说道：“否则，顾清晏还不得是我们魔道的。”
若是这真是成了，想一想，就觉得刺激，连着几百年里的大新闻都有了——
一是仙道第一宗门凌仙宗首席弟子顾清晏入了魔道修行，魔修欣喜之下于魔域之中大宴四方，而凌仙宗毫无动静甚至送来贺礼一份。
二是百年后魔尊顾清晏渡劫成功，有凤来仪、百鸟朝贺，枯木逢春、天降金雨，一派祥瑞之景，而后羽化成仙升入仙界。
绾绾蓦然笑出了声。
她的亲娘耶，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这事儿简直是刺激得了不得。
顾淮琛默默地看着笑得无法自抑的绾绾，抬手捏起她的衣领，将她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放在了木桌上。
他再无知，也是听过凌仙宗之名的。书籍之中大多溢美之词，吹鼓得天上有地下无。对于凌仙宗弟子的描述总结起来便是：“大多凌仙宗弟子姿容上佳、根骨上佳、心性上佳。”堪称修真界中的三佳青年修者，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师父想必是被同化了。顾淮琛如是想，全然忘了俗话亦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正当他如此想的时候，绾绾手腕上的银铃又响了，是左手腕上那枚。她止了笑，颇有些阴恻恻地盯着顾淮琛：“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她毫不顾忌地摇了摇右手腕上的铃铛，铃铛泠泠地响：“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铃声刚落，绾绾不禁一懵。
这什么意思？
铃铛里的歌谣都是在炼制时加入其中的，根据探听到的心声晃出不同的歌谣来。但她晃铃铛晃了几百年了，还没听过这种平淡到近乎于念诵的铃声。
绾绾疑惑地念了一遍：“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随即她想了想。从她兄长留给她的储物戒指里扔出一本书来，随即拧了拧眉，干脆将那枚储物戒指也扔给了顾淮琛。
“咣当”——一本厚厚的古书撞到地上，激起一地灰尘来。
绾绾指着那本书，对着顾淮琛说道：“这书给你，你好好看看。我去清晏哪儿看戏去了。”她拿下发间的重瓣山茶，将它捏做点点荧光，随即便与流光一同消散了个没影儿。
顾淮琛弯下腰，拾起那本书，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封面拂了拂，使了个拂尘术，随即他随意翻开一页看了看。
原来这书上记着的都是那些铃声的出处，就如第一页仅有的那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出自《北史》，该书为第三列第六排第二层书架的第十六本。”
顾淮琛将神识探进那枚储物戒中。果不其然在书上所说之处发现了那本《北史》，可略略翻了几页，却未曾看见这句话到底在何处。他只得又将《北史》放回去，又翻开那本记着铃音的书，但那书却翻不动了。
顾淮琛一愣，心情颇为微妙的拿出那本《北史》，翻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见那以朱红描勒的字样。而后记着歌谣的书无风而动，又翻开了一页。
……怪不得绾绾扔了书就走，这不知要翻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自己所寻的东西？
顾淮琛顿了顿，蓦然想起那句歌谣来——彼汾一方,言其采桑。彼其之子,美如英。
总觉得不只是这个意思。顾淮琛叹了口气，垂眸轻翻着书页。多翻几页或许能找着，他总不可能运气如此之差，恰恰巧那一句就位于最后一页罢？
那自然不可能，准确说那一句排在倒数第二页。
而最后一页，自然是那一句“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于是顾清晏回来时，便看见一个埋头于书堆的小徒弟，不禁微微一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绾绾一乐，凑过去踩了踩他的肩膀，“我逗你玩儿呢。那句歌谣估计是刚刚藏到最后一页了，你不翻完这本书是找不着的。”
顾淮琛头也不抬地回道：“那就慢慢找。”而后他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顾清晏：“师父，你回来了？”
顾清晏颔首，淡淡地说道：“先去修炼。极北雪灵暴动，来此挑衅。这大雪山，恐怕也只能再住上三年了。若实力不够，你连这大雪山的封印都出不去。”
顾清晏抬手，将那些摆出来的书一本本放回储物戒中，而后将那枚戒指放在顾淮琛掌心。他无视了绾绾狠命晃他衣袖的举动，神色自若地说道：“这枚储物戒就留在你这儿罢。”
顾淮琛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有美如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