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凤鸣切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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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顾清晏闭着眼，用修长好看的手指捏住小狐狸的后脖颈，将他提起来，像摇瓶子似的晃了晃。
迷迷蒙蒙的顾淮琛被晃醒了，用狐狸爪子揉了揉眼，感觉头有点儿晕，后脖颈也有点疼，，“嗷？”接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他开始缓缓地下落，直到爪子挨到冰凉的地面，后脖颈上的力量才消失。
他被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顾淮琛一脸茫然——当然一张狐狸脸上也看不出来。他化回人形，纠结地伸出手……轻轻地拉了下被褥。
顾清晏依旧闭着眼，手却精准地在他额头上拍了一记，“出去玩吧。”
顾淮琛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子，轻声回道：“嗯。”随即轻手轻脚地走向屋外。
“过来。”
顾淮琛回过头，看见他师父坐起身，倚在床头，眉眼淡漠地看着他，薄唇轻启，重复道：“过来。”
他依言而行，坐在床边，歪过脸看着他师父。
顾清晏取出柄玉梳，抬手，轻柔地替他梳发。他不大会做这种事的，好在顾淮琛的头发很顺滑，稍稍梳了两梳就差不多了。他漫不经心地从储物空间里取了个发扣，是个玉质的，镌刻着流云纹路。
这玉扣……居然还在。毕竟只是凡玉，他还以为早就湮灭于空间乱流之中了。
顾清晏一怔，迟疑了片刻，还是搁下玉扣，将昨个儿那根红发带拿出来，抬起手轻束起顾淮琛的头发，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捏着发带一端，在发上绾了几匝，轻轻打了个简单的结。
多少跟了他几百年了，已经不大舍得送人了。
顾淮琛默默地摸了摸那红色发带，欲言又止。
他有点儿想问师父是不是因为他替师父掖了被子才为他梳了发。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是又咽了回去。
顾清晏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赶他走，“出去玩儿去罢。我记得南边有座峰顶被削平了的雪山，你就去那儿待会儿。其余地方多少都有些妖兽，你暂时去不得。”话落，他抬手，掐了个轻风诀，直接将顾淮琛送了出去。
顾清晏拈起那枚玉扣，凝视了片刻，起身缓缓寻了个匣子，收盛好了放回储物戒指里。
再没有看过一眼。
他走到窗边，抬手推开窗，抬起眸看向前方，放空了思绪神游。
天光微亮，苍雪微凉。
顾淮琛似有所感，回过了脸，看见他师父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天空，苍茫的天光落在他的面容上，清淡而冷漠。
他脚步一缓。总觉得师父好像很寂寥的样子。
顾清晏则在想：当初这么就被抢了先呢。养徒弟哪有养童养媳方便。要不下个痴情咒算了，一劳永逸。到了他这种修为，想睡也睡不了。他并不是很喜欢晚上躺在床上望屋顶，就等着天亮。
不过——他怎么会想到对一个小孩子下咒？他记得以前他好像是个挺温柔的人。
可能是当初在空间乱流里，丢了点儿魂魄碎片。他或许应该找个丹师看看神魂？顾清晏蓦然跳出一个念头，随即又将它按了下去：那还是算了罢，反正也死不了。
顾清晏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有点儿毛病，而且那群脑子里只有草药、丸子、炼丹炉的丹师可能也不是很靠谱。
话说现在的丹师怎么还没死绝呢……顾清晏漫不经心地将他认识的那一群丹师都挤兑了一遍，忽而心神一顿，将神念探了出去——他捡回顾淮琛时顺手将轻鸿剑抛在雪里了，怕是顾淮琛经过时见着了，想着带回来给他。
唔，小徒弟正握着剑柄努力地拔剑。可惜，没拔动。
顾清晏弯唇一笑，略略抬起头。轻鸿剑蓦然化作流光，又自遥遥远方坠下掠入他额间。他抬起两指，隐去额间现出的精致的赤红剑纹，收回神念，染上金色的眼瞳看向顾淮琛所在的方向。
因轻鸿蓦然化为流光而重心不稳陷入雪里的顾淮琛慢慢地抹了抹脸上的雪水，站起身，歪过脸，也看向顾清晏。
他看不见的。顾清晏弯着唇，冰凉的金色眼瞳化为原本的纯黑，淡淡地映着满地逶迤苍雪,微凉。他动了动指尖，流光自袖中飞出，轻巧地掠过雪地——“咻”的一声戳在了顾淮琛的额间.清清淡淡的嗓音回响，像是大雪山中罕见又微凉的轻软柔风，内容却一点儿不温柔和软：“回来罢。那座山方才被轻鸿削平了。”
顾淮琛歪了歪头，瞥了眼旁边儿那座被削了顶的雪山，默默地转身往回走。
估计这大雪山里大半的雪山都被他师父削过，不过是那一座比较倒霉被削平了罢。
空中蓦然传来凤鸣之声，如昆山碎玉，清越琅琅。顾淮琛不禁缓了脚步，抬起了脸，看向灰蒙蒙的大雪山的天空。
好像自远方飞来一只鸾，冰蓝翎羽的冰鸾忽而高飞，忽而低坠，凤鸣不息，回荡在寂寥又淡漠的大雪山。
顾淮琛不知出于何心思，停步立了片刻，听那凤鸣之声响彻，一声声地渐渐嘶哑嘲哳，终究切切凄厉，如碎玉相刮，尖厉刺耳。
许是这太过的喧闹惊扰，大雪山的寒风骤然惊起，大片大片的苍雪坠下，像是冰棱所制的刀匕。这话倒不是比喻，是真真切切的如刀刮剑刺。若不是顾淮琛并非凡人，怕是早已被戳得鲜血淋漓。
苍雪覆目，一片片雪像是有着千斤重一般急速地坠下，但坠落在地却并无一丝声音。只是凤鸣凄厉，风声尖厉，叫这场岑寂的雪更像是无声而绝望的哀泣。
一枚冰晶自天空坠下，莹莹地闪烁着寒光，顾淮琛迎着风，下意识地伸出手。冰晶落到他掌心，他轻轻握住，随即就被骤然盛起的风雪吹得朝后倒。一粒苍雪划过他面容，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痕。
“此冰鸾，名曰卿泠，为我昔日旧友。”蓦然出现的顾清晏扶住怔怔的顾淮琛，抬起广袖将他整个人都掩在袖下。
像是被漫天风雪染上寒意的淡漠嗓音在凄厉的凤鸣声中依然清明：“曾是当年，意气风发风华绝代的一代旷世奇才。后历凤族九劫，到底却止在情劫之下。”
“其道侣埋骨大雪山。”
“卿泠日夜鸣泣，于此地唱凤谣之歌，悲恸不已。”
“泣泪为雪；血泪为晶；翎羽乘风，扶摇而下，则为寒风。”
“至今六百三十七年。大雪山已落雪数千场。”
“回去罢。这雪要下到半夜。”
顾清晏难得的有些温情，一半对着这大雪山，另一半则对着自己刚收下的徒弟。
顾淮琛沉默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
缓缓行于风雪漫天的大雪山，寒雪落了不停，脚印显了又隐，墨发上覆了寒雪，须臾间苍苍白首。
顾清晏不曾回首，未有踌躇。
独留凤鸣凄异，婉转未绝。哀戚与喧嚣，在这寂寥的大雪山里，宾主尽欢。
行了约莫一刻钟，师徒两人回了屋。顾清晏这才将顾淮琛从广袖下露出来。
这屋好像和他出去时不大一样了。顾淮琛眨了眨眼。屋里象征性地放了个火炉，不过里头搁着的不是烧红的、发热的炭火，而是火系的妖兽内丹，暖融融地发出红色的微光。
但确实是很暖和的。
顾清晏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的毛绒绒的耳朵揪出来捏揉，“最近大雪山天极寒，若不生个炉子，怕是你不过五个时辰就会变成冻狐狸了。”
“师父……”顾淮琛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叫师尊。”顾清晏拍了拍他的头，垂下眸暗自想道：这孩子是不是感动得都傻了？
啧，师父这个称呼听着和爹似的。然而他并不想收个便宜儿子，他想要个能一辈子都跟着他的童养媳。
顾清晏捏了把顾淮琛白软得像豆腐似的的脸，突然……有点想吃冻豆腐了。
早知道他就把上次看见的那只元宵精带回来了，虽说他不喜欢豆沙馅的元宵，总是聊胜于无的。
这小孩儿怎么就不是个豆腐精呢？在大雪山这么冷的地儿一冻就能做冻豆腐了。顾清晏有点儿可惜，但仍是将所有的心思全都不动声色地掩着，端着自己的形象，“血脉传承你接收了多少？”
顾淮琛皱眉，细细地回想：“基础常识，木系的修真功法，还有……嗷？”他愣愣地挥了挥狐狸爪子。
顾清晏弯了弯唇，看向突然变回原型的顾淮琛——半妖小崽崽的通病，抬起一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小孩子就是麻烦。”
顾淮琛顺着他的力道倒了下去，一脸茫然。
好像有点好玩。
于是顾清晏又将小狐狸提起来，盯着他，又戳了下他的脑门。这次顾淮琛回过了神，很坚定地站稳，决意就是师父再怎么戳他也不动。
但还是被戳倒了。
顾淮琛用爪子抹了抹脸，变回了人形，顶着双耳朵，坚定地将方才的话说尽：“还有修炼神识的功法。”
顾清晏收了手，神色依旧是从容得很，面不改色地替他按回耳朵，说道：“你运气倒是好，你能用的传承都给你了。不过修真功法还是换本罢。恰好我这里有本适合半妖修炼的功法。”
大多数半妖天资都不差，只因修炼无门，人妖两族的功法都修炼不成，而落了个被捉去作妖宠的下场。再倒霉些的，便是性命不保。
这篇功法可谓是极为珍贵了。但在他手里也只是用于堆灰而已。
顾清晏从储物空间的角落里取了载着功法的玉简，递了过去。顾淮琛刚要接过，玉简就“啪嗒”一声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顾清晏扶住闭上眼接收功法的顾淮琛，施了个轻风决在他身上，就提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放在了床上。而后他抬手，额间赤色剑纹显现，以身化剑，如轻鸿翩跹掠入风雪漫漫的大雪山，随即掠向灰蒙蒙的远方。
去看看那个元宵精还在不在，顺便带份冻豆腐罢。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凤鸣切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