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亚当夏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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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局已经是深夜了，法医加班加点地把三具尸体再次进行了尸检，最终发现董轩三人不是同一时间被杀的——三人党中跑腿打小报告的王洋是最早死亡的，负责拍摄霸凌录像的杨琨紧随其后，而整颗头颅都几乎被砍下的霸凌行迹最为恶劣的董轩死于深夜1点后。从王洋到董轩，三人的死亡时间间隔大约为一小时，凶手给自己留足了时间虐杀他们，与此同时还能够清理现场对下一位来宾扫榻相迎。而且即便是最先被杀害的王洋尸检后也证明至少死于11点以后，因此可以排除靳晨和周明昊的作案嫌疑。
第二天一大早，邹承墨和谢扬他们兵分两路，他和闻毓去鑫园小区找赵穆桦，谢扬则和林羽等人从马校长处拿来了名单，对日常生活中与董轩三人以及靳晨、周明昊等人有所交集的学生进行走访调查。
“到了。”赵穆桦居住的鑫园小区离市局不算太近，闻毓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内裤外穿去拯救世界了，已经在三十公里的距离中打了好几个迷迷糊糊的盹，把一头长发睡得乱糟糟的。邹承墨一拍闻教授罕见的呆毛支棱得四仰八叉的头顶，“醒盹啦。”
“我儿子不在，你们请回吧。”赵穆桦的家长是目前为止唯一在家的，但态度算不上配合，夫妻二人只把大门拉开一条小缝，露着两双畏畏缩缩的眼睛。
“赵穆桦不在的话，我们也有些问题需要您二位解答。”邹承墨不吃这套，既然董轩给靳晨和周明昊的家里都寄过录像，那赵穆桦的父母十有八/九也收到过，“不过这些问题，我相信您不会想让邻居听到的。”
赵穆桦的家长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拉开门闩不情不愿地将邹承墨和闻毓请进了家，“警察同志，我们一家人都遵纪守法没干过坏事的，不知道您这趟来想了解什么。”
“城南职高里有三个混世魔王，其中有个人叫董轩。这三人专门欺负同学还往他们家里寄录像带，我们就是为了他们来的。”对赵穆桦的父母必须要迂回，邹承墨装得跟真的似的，“您儿子在家里提起过他们吗？”
“没有！”赵穆桦的母亲听到“录像带”时大惊失色，被丈夫狠捏了一下手臂才强自镇定下来，“穆桦在学校里很乖，不和坏孩子打交道的。”
“是是，警察同志。”赵穆桦的父亲不尴不尬地笑着，“我们从来没听说过董轩这个人，也从来没收到过什么录像带。”
“您二位可得想好了再说。”邹承墨抬眼一扫夫妻二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俩是在说谎，“如果是我的孩子在学校被霸凌了，我肯定天天举着大字报蹲在警察局门口。孩子得不到父母的保护，他以后还能再对谁抱有期待？”
“警察同志，”赵穆桦的母亲眼圈红了，但还是不说实话，“我们穆桦真的没受欺负。”
“好吧。”赵穆桦的父母要撞南墙，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是他和闻毓两个人？邹承墨站起身，“如果赵穆桦回了家，麻烦告诉他我们来过。”
“哎哎。”赵穆桦的父亲连声答应着，“一定、一定。”
“闻毓？”从踏进赵穆桦的家，到被像送瘟神一样送走，再到现在坐在车里准备回市局，闻毓几乎没开过口，邹承墨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在和幽灵共事，“你今天怎么了？”
“嘘。”闻毓手中一颠一颠地上下抛着手机，“我在等电话。”
“电话？谁的电话？”
“赵穆桦。”闻毓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石破天惊，“我给他留了名片。”
“赵穆桦？他不是不在家吗？”邹承墨跟不上闻毓天马行空的思维，“而且如果他在家，他躲着我们干嘛？”
“赵穆桦在家，我确定。虽然我没有进卧室，因为我知道赵穆桦的父母不会允许，但是在你向他们了解情况时，他们两人，尤其是赵穆桦的母亲，下意识地一直在用眼睛瞟着一间房门虚掩着的卧室——赵穆桦一定在里面。至于赵穆桦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多半是父母的意思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叮咚——”手机铃声响起，闻毓接起来外放后示意邹承墨不要出声，赵穆桦被本该保护他的父母当做耻辱般藏在家里，他对整个世界的安全感必然降到了冰点，如果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与他交涉，赵穆桦的心防会更容易被打开。
“喂。”闻毓尽量放轻了声音，“是赵穆桦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赵穆桦像是在不声不响地与自己的内心做着激烈的争斗，闻毓并不开口催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终于赵穆桦小声地回答了，“是，是我。闻教授，您说董轩死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向你保证。”闻毓对满脸惊异的邹承墨做了个书写的姿势，意思是赵穆桦现在得知的信息都是自己写在名片上告诉他的，“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可以吗？”
“可以。”赵穆桦语速渐快，“只要是关于董轩他们的，我都告诉您。但是我不能和您讲太久，我爸妈只是下楼去买菜，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那我们就直接开始——穆桦，你能告诉我前天晚上11点30分以后你在哪，以及董轩为什么要霸凌你吗？”
“前天一整晚我都在家收拾行李，至于董轩他们霸凌我的原因——”赵穆桦回想起那段时光，牙龈仍然忍不住战栗，“我、我从小就比同龄人瘦小，长相又像女生，今年到了城南职高后，董轩他们就盯上了我。他们说我男不男女不女的肯定是有病，所以每天都打我骂我，还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开开眼界，让我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真男人。”
“穆桦，董轩有没有给你父母寄过录下了他霸凌你的全过程的录像带？”
“寄过。”赵穆桦突然开始抽泣，“在厕所里，董轩说他很好奇同性恋之间是怎么做的，但是嫌我脏，就强迫我给他手。我哭着说我不要，说他恶心，拼了命地想跑，但是董轩他们有三个人，我根本跑不出去，他们拿拖把的杆打我，我疼得差点晕过去，我怕我被他们打死——董轩的爸爸是派出所所长，就算我被董轩打死了他们家也有办法不让董轩坐牢，所以我只能按照董轩的要求去做。”
“你的爸爸妈妈看到你被他们这么殴打，竟然没有报警吗？”闻毓觉得赵穆桦的父母虽然迂腐，但内心里还是不会置儿子的生命于不顾的，“还是说——”
“董轩把、把他们打我的片段剪掉了，”赵穆桦泣不成声，“他们、他们只给我爸妈寄了我给董轩手、手......”
“好了，不用再说了。”闻毓有些于心不忍，“我们换一个问题。穆桦，董轩不止霸凌了你一个人，你有没有试过在学校里寻找和你经历相似的人？”
“我找过，也找到了，不然我早就受不了了。”赵穆桦说到了关键。
“你能告诉我，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同伴的吗？”闻毓不疾不徐地顺着赵穆桦的话音向下说，尽量不让赵穆桦发现什么异样。
“一个论坛——伊甸园。”赵穆桦不疑有他，“伊甸园里的人都是在学校里被董轩他们霸凌过的学生，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Eve不让我们用自己的真实名字，她说这样的话我们彼此能更真诚，所以我在伊甸园里的名字是‘桦树’。”
“Eve？听名字是个女孩，她是论坛的主人吗？”
“嗯。Eve在学校论坛里找到了我们，之后自己创建了伊甸园。”赵穆桦提起Eve时语气十分尊崇，“Eve特别厉害，她给伊甸园加了密码，如果不能经过她的同意，谁也别想进来。”
“穆桦，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伊甸园是你们的‘家’，Eve既然给伊甸园设置了这么高的门槛，想必也告诉过你们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伊甸园的存在。”赵穆桦给了他们太多关键线索，信息得来的如此轻而易举，闻毓反而心生疑窦，“为什么你会把这些全都告诉我呢？”
“闻教授，您知道我前天晚上为什么要收拾行李吗？”赵穆桦的语气从尊敬转为死水般的平淡，“我要转学了，但不是转到另一所职高。我父母在看过董轩寄来的录像带后，坚持认为我就是同性恋，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送我去矫正学校。您应该也知道‘矫正学校’到底是怎么矫正的，我有没有命出来还是个问号。在我被送进去之前，我想让大家知道伊甸园和Eve的存在，我想告诉所有像我一样被霸凌的男生世界上是有能接纳我们的伊甸园的，我想让所有人都明白——不一样不是错。”
闻毓本来想安慰赵穆桦，但此时他又觉得赵穆桦并不需要安慰。赵穆桦就像他在伊甸园中的昵称“桦树”一样坚强——就算想起往日遭遇他还是会忍不住哭泣，就算他要被送往矫正学校这样的魔窟，就算他对整个世界失去了安全感，但只要还有一线阳光照到他身上，桦树就会萌芽。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亚当夏娃（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