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忆》边梁

4、云卷云舒，落闲庭

　　先贤殿上，旭凤毕生修为尽数散去，此刻已与凡人无异，在润玉眼中再算不上威胁，便由他二人离去。只是眼见旭凤如此，润玉心中五味杂陈，他又何曾想赶尽杀绝，落个残害手足的骂名？只是如今真的走到这一步，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放手而已。

　　惟愿他与穗禾真的能守白头之约吧，四个人，总要有人真的恬淡安宁，幸福自在才好。只是，从此以后，这生生世世的昼夜，于润玉，再无何区别；这万千色彩，于锦觅，也只有黑白。

　　旭凤体虚气弱，一路勉强支撑着。穗禾便一路护着，欲带他回魔界，旭凤深知穗禾心思，想说清楚，却只能费力挤出几个字：“不回…魔界。”

　　“旭凤，你不要说话了。我们回魔界去，大长老他们会有办法的，还有鎏英，他们决不会袖手旁观。”方才旭凤在先贤殿所言所为，穗禾本是欣喜若狂，可转眼间旭凤却成了这副模样，骤然之间，穗禾惊惶失措，偏偏此刻心中竟又想到先前旭凤殒身之时的场景，更是不寒而栗，神色忧惧。

　　旭凤心中触动，看穗禾关心则乱，况且他此刻确实损耗过多，再讲不出一句话，只好由着她，他只是闭目调息。

　　穗禾原想着先带旭凤去求见大长老，只是，旭凤在半路上已是恢复了些，便赶紧跟她解释：“我只是修为散去，没了灵力，又不是魂飞魄散，你不必紧张。”

　　“旭凤，你莫要安慰我。你再忍耐些，我们就快到了。”穗禾哪里听劝，一心想着赶紧回到魔界。
　　旭凤见她这般模样，便不再坚持，如今这样，不让大长老他们瞧了过后，想必她是不会放心的。

　　旭凤本不欲惊动他人，更不想将今日之事告知与人。但还是没能如愿。

　　穗禾总是不能放心，尽管方才在禺疆宫中，大长老和鎏英都说无碍，旭凤虽没了修为，可并无性命之虞，以后慢慢修养便好。只是，旭凤虽饮过魔血，可没了功力修为，以后却与那凡人无异。从前有着赫赫威名的六界战神，却因为她，成了连低等生灵都不如的一介小妖，看着熟睡的旭凤，穗禾此刻痛心入骨，毫无办法，低下头轻抚旭凤的衣袖，却已是泪水涟涟，如珠如弦滴落在他手上。

　　“你怎的又这般模样？想我涅槃那日，你也是如此。我两次可都是安然无恙的，你倒哭得伤心，这是为何呀？”明明知她为何，却还这般打趣她。

　　旭凤抬起手为她拭去眼泪，这般温柔无量，穗禾更是动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是我对不住你，欠你实多。”

　　“你瞧瞧，快别哭了。”旭凤索性拿起袖子去给她擦眼泪，一声叹息，“我变成这样，你竟这般的愧疚吗？”

　　穗禾答应道，旭凤又继续说道：“从前你总想着，我种种所为皆是报恩，就连那日在先贤殿上也是如此。可你今日如此伤恸，就只是因为，对我的愧疚吗？”

　　穗禾当然否认，“我对你…我对你自然不只这些，你还要明知故问？”穗禾忽地放下了旭凤的衣袖。

　　“这便是了，那我对你又哪里只是报恩呢？”旭凤又是这般深情款款，轻轻地去握住了她的手，凤眼眉梢之间皆是怜惜，“现在可把那琉璃瓶给我了？”

　　穗禾面上微微泛红，缓缓取出那小瓶，交到他手中。两人相视一笑，四目相对，眼神之中只是彼此。

　　天地浩瀚，见惯了斗转星移，这人间烟火，却已是沧海桑田。在凡间逗留数年，旭凤倒觉得无甚不快，乐趣颇多。只是难为穗禾整日忧心忡忡，生怕他被人欺负了。

　　想到两人才至人间之时，本想打扮成人间寻常夫妻般，游山玩水，却不料行至林间岔路，遇上劫匪，旭凤还只当自己如从前一般，却不成想被那匪徒打得鼻青脸肿，穗禾见状，却是一时气急，现了真身，使了法术，直把那些人吓得半死，落荒而逃。

　　险恶之辈，六界无异，即使是人间，也无法避免。自此，在人间那段时日，穗禾不敢离旭凤身边片刻。

　　那一日，暮色之时，总算到了城中。恰逢城中的上元节，场面好不热闹！就在旭凤满心欢喜之时，穗禾却是秀眉轻蹙，毫无赏灯之心。旭凤知道她忧心何事，便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优哉游哉地穿梭于人群之中，甚是乖顺。

　　远处挂起的盏盏花灯，在这夜空下显得甚是灵动，倏忽之间，穗禾只觉得手中一松，再转过头看身边之人，却不见了踪影。穗禾四下寻不见他，只在原地不敢动。穗禾正想施展法术，却被蒙住了双眼，只听耳边之人笑道：“我在这儿，你莫要担心。”

　　穗禾拿下他的手，转过身来，却没看到心中所念之人，却是一盏孔雀灯放在面前。

　　“你看，这灯，好不好看？”旭凤把灯交到穗禾手中，笑得宠溺，“你可喜欢？”

　　穗禾拿着那灯，刚才的忧心瞬间消散，只剩下欢喜：“方才你是去买它，来送我的？”

　　“是啊，买灯的人和我说，要把这灯交予自己钟情的女子，男女两人去到河边一同许过愿，放了灯，便得白头到老。”旭凤说完此话，二人就这么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任旁人熙熙攘攘，擦肩而过。

　　这时，城中放起了烟花，空中满是耀眼的烟火，地上的人们欢笑喧闹。旭凤心中悸动，轻拥穗禾入怀，浅浅一声低语。

　　穗禾却听不真切，央他再说一遍。可旭凤只淡然一笑，“我们去河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