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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小区花园 ...

  •   夜班结束后,贺杰在休息间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醒来后已经快中午了。他想起五点钟还与宋一萍有约,急忙出去给小茜挑选礼物。他到了一家百货商场,以他目前的经济条件,只能逛的起这样的旧式商场,他看来看去,买下了一只玩具熊,他觉得小茜应该会喜欢,她虽然上了大学,但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刘长浩也常说她这个女儿幼稚得很。他把玩具熊装进袋子里,它的个头不算太大,但这个商场并没有合适的礼品盒子。他只能提着它去见宋一萍。
      宋一萍比他早到,她透过袋子看见熊耳朵,笑道:“送人的?”
      “嗯,一个妹妹过生日。”贺杰答道。不知不觉间,他和宋一萍已熟络了不少,尽管不算朋友,但至少已不再生疏。
      “我去见夏茵了。”宋一萍说,“我告诉她你来了。”
      “是吗?”贺杰把袋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故作镇定,问道,“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宋一萍说,“也没有任何表情。”
      “哦。”尽管已有预料,但心底仍是忍不住失落,“你跟她说杜美芬的事了吗?”
      “说了。”宋一萍说,她笑了笑,“她的确改变了,她今天比以前积极了,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坐在牢里了。”
      贺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想出来。”宋一萍说,“她说她是无罪的,她还说,案发那天,杜美芬曾经去过程亮家。”
      “什么?”贺杰惊道。
      “她承认那天她和程亮一同到他家去,她说他们一进门杜美芬就来了,杜美芬说她已经拿到程亮外遇的证据,她要告他,逼程亮离婚。”宋一萍说,“他们吵了一架,很激烈,甚至动了刀,后来程亮把她赶了出去。程亮很生气,吃了点安眠药,很快就睡着了。她也就走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贺杰问。
      “十点四十分。”宋一萍说,“据法医诊断,程亮的确切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到下午一点之间。他先是服用过量安眠药导致昏迷,而且现场门窗禁闭,煤气人为开到最大,一氧化碳浓度很高,按在那种情况下,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也就是说,按照常理,煤气至少应该是在十一点半以后被打开的。”
      “杜美芬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回来。”贺杰说。
      宋一萍点头,“如果能找到杜美芬当天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证据,那么我们就能够反败为胜。”
      贺杰想了想,问:“你认为机会大吗?”
      “这个……很难讲。”宋一萍眉头微蹙,“我打算再去清苑小区看看。”
      “我想和你一起去。”贺杰说。
      “好的。”宋一萍说,“那就明天上午吧,这件事要尽快。”
      “嗯。”贺杰点头。
      “我会托人再查查清苑小区那边的消息,看看有什么线索。”宋一萍说,“这样我们去找起来,不会毫无头绪。”
      “麻烦你了。”贺杰说。
      “应该的。”宋一萍说,她看着贺杰,笑了笑,又道,“我真佩服你。”她叹了口气,“我这样做,是有利可图,而你……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并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我知道,一年前就知道了。”贺杰说,他笑了,看向宋一萍,“你不用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我也是有利可图,只不过这个利,跟你不同。”
      “只要是心甘情愿,那么做什么事都是开心的。”宋一萍说,“祝我们成功。”
      “我们会成功的。”贺杰说。
      宋一萍笑了笑,说:“明天见。”
      “明天见。”

      贺杰到刘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他希望这还不晚。他抱着玩具熊,小茜开门的时候,与那玩具熊撞了个满怀,她笑了起来,说:“我真喜欢,阿杰哥,谢谢你。”
      刘妻做了一桌好菜,桌子中央放着一个生日蛋糕,蛋糕是哆啦A梦的形状,它的嘴巴里插着一根红色蜡烛,周围插了九根浅色蜡烛。小茜十九岁了,蛋糕房配备的蜡烛已经不够用了,于是便用一支红色蜡烛代表十,加上九支浅色蜡烛,代表她美好的十九岁。小茜是个孝顺乖巧的姑娘,她虽然平日里活泼开朗,交友广泛,但是每年生日都在家里和父母一起过,她认为这种感觉是独一无二的。看着女儿又长大一岁,刘妻又是开心又是失落,总想着她小时候的样子,天天黏在她身边,而现在上了大学,一年也就寒暑假能见面。她心里虽然失落,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她依然笑得很开心,为女儿做了一桌她最喜欢吃的好菜。刘长浩今天也提前下班回来,他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心里也和刘妻一样数愈发不舍。但这些不舍都被湮没在今晚这片和乐欢欣的气氛之中了。
      饭后,贺杰本来说要走,他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但被小茜和刘妻强行留下,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贺杰不好拒绝小茜的要求,于是他打电话给快餐店,请一夜的假。
      贺杰打过电话以后,就走到阳台上去,他额上布满了汗珠,这燥热的天气如他的心情一般沉闷。
      夜风迎面吹来,带来一阵甜甜的清爽。小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旁,她倚着栏杆,单手托腮,目光盈盈,望着漫天繁星。
      贺杰看向她的时候,她恰巧转过头来,鬓前的发丝被风吹到一旁去,猝不及防地,她的唇印上了他的脸颊。她踮着脚,仰头望着他的眼睛,轻柔地吻上他的脸颊,带着少女初恋的欢欣与甜蜜,她将心中的这一份纯真的感情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不仅使贺杰震惊,也使小茜惊讶,她惊讶于自己的一时冲动,情感流露,她很快红了脸,羞怯地跑开了。
      而贺杰的脸上依然炽热,夜风吹过,仍然不能这炽热带走。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站着,聆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和那持久而聒噪的蝉鸣。他的心底一片空白,渐渐地,染了颜色,却是暗蒙蒙的灰色,他的心情沉重而乏闷。他沉默着,这夜色伴着他一同沉默,这世上最珍贵的感情,早已离他远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宋一萍的电话将他从这份落寞里拉了出来,她说她查到案发当日清苑小区曾举行过一次社区展演,主要是展示一下社区文化,穿插着居民的几个节目,活动在小区花园里进行,时间是上午八点到十一点半。而程亮所居住的那栋楼,在小区花园的正后方,也即是说,无论从哪个门进小区到程亮家,都必须经过小区花园。宋一萍说,她决定到清苑小区查找当天社区展演的影像资料,希望能从中找出杜美芬曾到过程亮家的证据。
      贺杰听了表示他也会去,他决定要尽快把林夏茵救出来,他感到很累,他想尽快了解这件事,他觉得他不能在邰广待太久了,他有些想家,特别是看到小茜一家温馨的样子,他突然很想父母,这种感觉是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曾有过的。
      翌日清晨,贺杰按照约定于宋一萍在清苑小区门口会合。他们直接来到清苑小区所属的居委会,那是社区展演的主办方。宋一萍表明来意,居委会主任表示愿意帮助他们。他拿出了当日社区展演的照片,他说当日只留下了这些照片,并没有进行录像。
      照片不多,仅有十张,多是大合影。贺杰的眼神很敏锐,他从一张解说员在展板前解说的照片中发现了杜美芬的身影,因为她穿的依然是与他见面时的那件黑色皮衣,所以他很快便认出了她。她从展板后面走过,在展板的缝隙间,刚好被抓拍到。照片有些模糊,但身形很明显,短头发,可以看得出是杜美芬。
      “你确定吗?”宋一萍问。她只见过杜美芬一次,并无直接交谈,因此印象不深。
      “确定。”贺杰说,“只要是我见过的人,就绝对不会认错。”
      “好。”宋一萍说,她又问居委会主任,“请问这张照片是十八号几点钟拍的?”
      “这是参观展板环节,应该是十点钟左右。”主任说。
      “十点钟?”宋一萍说,她看向贺杰,“如果按照夏茵说的情况,那这应该是杜美芬第一次到程亮家的时候,她和程亮吵了一架。”
      “但是这不能作为关键证据。”贺杰说。
      宋一萍点头。他们向主任致谢,并请他保存好照片,如果有需要,他们会再来取照片作为证据。
      两人走出居委会,决定再到程亮家去一趟。经过小区花园时,一只狗从草坪里跳出来,吓了宋一萍一跳。
      贺杰将那只小狗抱起来,说:“这种狗不咬人的。”那只狗也的确如他所言,顺从的被他抱在怀里。
      宋一萍摇摇头,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这时一个老人走了过来,他走的很急,一面走,一面唤道:“豆子,豆子……”他看见贺杰,才笑着叹了口气,说,“豆子啊,可找着你了。”
      贺杰把狗放下,那狗跑到老人身边去。贺杰认出面前便是当日在程亮家楼下偶遇的老人。他主动打招呼道:“老人家,你还认得我吗?”
      老人抬头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笑道:“你是那什么程老板的客户嘛!”
      “是啊。”贺杰说。他想起照片上看社区展演的多数是当地的老年人,于是想从他这里打探些消息,“老人家,我想跟您打听点儿事,你知道方不方便?”
      宋一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想他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
      老人逗着狗,说道:“什么事?”
      “是十八号那天社区展演的事儿。”贺杰说,“听说办的挺热闹,您去看了吗?”
      老人听罢笑了起来,“当然去看了,我老伴还表演节目了呢!”
      “是吗?是什么节目?”贺杰问道。
      “是个扇子舞,压轴呢!”老人说。
      宋一萍听见“压轴”二字,立刻警觉起来,上前问道:“是几点钟?”
      老人看着宋一萍,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
      贺杰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她是律师,来了解一些情况。”
      “律师?”老人上下打量着宋一萍,摇头道,“我又没犯什么案子,问我干嘛?”
      “其实,还是程老板的事儿。”贺杰说,“这位宋律师想了解以下当天的情况。”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展演第二天,程家出的事。”老人说,“好像是他公司的秘书见他没上班,又打不通电话,才来他家找他的。结果……”
      “但是他确切的死亡时间是前一天,七月十八号。”宋一萍说,“我们想了解当天有谁去过他家。希望您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帮助。”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老人说,他抱着狗欲走。
      贺杰拦住他,笑道:“如果您的老伴的节目是压轴的话,那么大概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这段时间对程老板的案子很重要。我们想取得一些影像资料,证明当时有谁曾经过小区花园到过程亮家。”
      老人思索片刻,说:“我孙女儿给她奶奶录了视频。”
      “太好了。”宋一萍说,“方便给我们看一下吗?”
      “老人家,请您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恶意。”贺杰说。
      宋一萍拿出律师证,说:“这是我的证件,请您相信我。”
      “嗯。”老人点头,“我孙女儿上班去了,晚上才回来。你们晚上来吧,我住45栋302号。”
      “谢谢您。”宋一萍与贺杰同时致谢,他们的脸上均露出喜悦的笑容。
      两人并没有走远,迫切的心情使他们决定留在小区附近等待这至关重要的证据的到来。在此期间,贺杰给江先生打了一个电话,他请他去查程亮生前的事,他的发家背景,包括今年年后为何没有按时回省城。尽管他已经从宋一萍透露的信息中了解到程亮这半年是在与杜美芬纠缠离婚的事,但他依然想得到更多的细节。因为这个新证据的到来使他开始确信杜美芬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傍晚,贺杰与宋一萍如约出现在那老人家门前,他们按了门铃,是一个少女开的门,二十几岁,皮肤有些黝黑,但浓眉大眼,长得很是精神,想来便是那老人的孙女。
      两人被请到客厅里,孙女拿出手机给他们播放了一段视频。由于手机存储空间不大,所以视频很短,大多是奶奶的特写,其余的人均很模糊。这与贺杰和宋一萍的想象有很大差距,这一次并不像在居委会那么顺利。两人谢过老人及其孙女,黯然离开了清苑小区。
      宋一萍安慰贺杰说:“其实能找到杜美芬十点钟经过小区花园的照片,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起码可以证明杜美芬的口供有问题。”
      “嗯。”贺杰点头,“这只是刚开始。”他看着宋一萍,笑道,“忙了一天,快回去陪孩子吧。”
      “好。”宋一萍说,“再见。”
      他们的告别向来如此果断。

      贺杰坐末班车赶回了快餐店,索性赶得上晚班。他再度投入忙碌中,待客人散去,已是凌晨。他有些疲倦,便向店长请了个短假,到休息间躺着。他喝了一杯热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贺杰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梦,虚虚实实,又令他想起了从前的事。
      在一个平常的日子,贺杰照例到乘盛公司接林夏茵下班。他等了很久,直到公司关门,他也没有见到林夏茵。从那一晚起,林夏茵便神秘的消失了。他一天给她打十几个电话,永远只是关机。他到乘盛公司去找她,其他人却说她辞职了。贺杰到那个巷口徘徊,他走进去,却迷了路,交错的胡同使他辨不得方向。他终于心灰意冷。
      第六天傍晚,贺杰打出了最后一个电话,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仿佛听到那一句端正优美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才能心安。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再听到那句话,他听到的是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她说:“阿杰。”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贺杰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在经历了六天的绝望以后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依然能够如此平静。
      “你在找我吧。”她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的声音很轻,平静里含着一丝悲戚。
      “你怎么了?”贺杰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说,“我辞职了。”
      “真的是辞职吗?”贺杰说,他知道事情决不会那么简单。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只听到林夏茵淡淡的呼吸声,很久以后,她说,“是的,我辞职了。”
      “我想见你。”贺杰说。
      “我可以拒绝吗?”林夏茵说。
      “不可以。”贺杰答得很坚决。
      林夏茵不由轻声地笑了。
      “我到你家巷口等你。”贺杰说。他合上手机,披上外衣,当即出门。他骑着一辆旧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个巷口。
      贺杰把自行车停在对面的车棚里,回过头来,正看见林夏茵从巷子里走出来。五月份的邰广,还不算真正意义的夏季,夜风吹过,依旧凉意四起。林夏茵穿的很单薄,长裙盖住了脚踝,被风吹起,露出小腿,她就这样向他走来,鬓角的碎发拂过眼角,露出一双如水的眼睛。她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很少喷这样浓的香水,但是这样的香气在夜风中很快散开,和着街旁柳叶的清香,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
      贺杰第一次见到了林夏茵的家,那是一间很小的租屋,隶属一所旧式大院,他们穿过复杂的胡同,登上狭窄的楼梯,终于到了屋门前。林夏茵拿出钥匙打开沉重的门锁,推门而入,破旧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桌上摆着一叠厚厚的书与一盏昏暗的台灯。外面有公共厨房和卫生间,这样的地方,贺杰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林夏茵随手把钥匙放在桌边,她坐下来,扶着额头,似乎有些晕眩。
      贺杰发现了桌旁杯中的残酒,他走近看,桌下摆着不少空酒瓶。他这才明白林夏茵身上浓重的香水味是为了遮盖酒气。
      “这几天,你就在家喝酒?”贺杰问。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他知道她很难过,她的难过在他方才第一眼见到她时便刻在了他的心底。
      “没有,我昨天刚回来。”林夏茵说,“今天才买的酒。”她坐下来,又倒了一杯酒。
      “乘盛公司出事了吗?”贺杰问。
      “没有。”林夏茵说。
      “这几天你去哪了?”贺杰问。
      “法院。”林夏茵说。
      “你接了案子?”贺杰问。
      “不。”林夏茵说,“我是被告。”她说着,便拿起杯子喝酒。
      贺杰的手握住了她的杯子。
      林夏茵的手僵在空中,淡淡地说道:“我已经不能再做律师了。”
      “为什么?”贺杰急声问道。
      林夏茵挣开他的手,将酒杯放至唇边,一饮而尽。
      贺杰没有猜错,她的律师资格证已经被吊销了。
      林夏茵自嘲般地一笑,“乘盛公司财务上跟外面的企业有纠纷,惹了官司,官司是梁律师打的,败了,公司赔了一大笔钱。”
      贺杰知道梁律师也是乘盛公司的法律顾问,他很早就进了公司,资历老,是林夏茵的领导。
      “官司败是因为有人销毁了一部分重要证据。”林夏茵说,“有人匿名指控我受贿,销毁了证据,为此,还闹上了法庭。我只能引咎辞职。”
      “你没有做,为什么会……”贺杰说。
      “是的,我没有做。”林夏茵转头看向他,说,“但这件事必须有人做,做这件事的事必定是公司上下最弱的人,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钱,没有地位,只能任人宰割。”
      贺杰摇头,他不能相信,他说:“法律是公正的。”
      “是的,法律是公正的。”林夏茵说,“但是人,永远不可能公正。”她微笑着,笑容深处,是一片萧瑟的凄冷。
      贺杰不是不懂,但正是因为懂,所以他才不能再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去安慰她。他知道他愈说,她便愈难过。
      林夏茵的酒量很好,她一直喝,连喝了六瓶,丝毫不见醉意。她的面色苍白,并无酒后的红润。贺杰开始只是看着,他没有劝阻她,他认为这个时候他没有理由阻止她做她想做的事。后来他也开始喝,他抢过林夏茵的酒瓶,一饮而尽,窄小的租屋里充斥着酒精的气息。
      贺杰每抢一瓶,林夏茵就再打开一瓶,还没喝到嘴里,就又被贺杰抢了去。循环往复,林夏茵不乐意了。贺杰笑起来,道:“这么小气,几瓶酒都舍不得请我喝?”
      林夏茵去抢他的酒瓶,却扑了个空,她伏在桌上,笑道:“我就是小气,你喜欢喝自己去买。”
      “我不喜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贺杰说。
      林夏茵抬眼看他,眼神迷离。
      “你也不喜欢,是吗?”贺杰说,“既然不喜欢,何必欺骗自己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林夏茵说,她以胳膊作为支撑,艰难地坐直身子,俯身又取出一瓶酒,“你喝不过我的。你快回去吧,醉在这儿我可不管你。”她依然面不改色,除了浑身酒气,丝毫看不出一丝酒意。
      贺杰静静地看着她喝完这一瓶酒,她的眼角流出一行清泪,划过脸庞,落入颈间,消失不见。
      这是最后一瓶了,林夏茵扔掉酒瓶,不满地看着贺杰,说:“都怪你 ,我还没有喝够。”她站起身来,想出门去,却一脚踢到了凳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贺杰扶着她的胳膊,问:“你要干什么?”
      “去买酒啊。”林夏茵说,她说着就要挣开贺杰的胳膊往门外去。
      贺杰却挡在她的身前,拉着她阻止她的脚步。
      “那你去好了。”林夏茵说,“是你把我的酒喝完的。”她用力推攘着贺杰。
      贺杰一把抱住她,哪知林夏茵猛然抬手推他,两人一起倒在床上。这个狭小的房间,桌子与床只有两步之隔。
      贺杰松开了手,林夏茵翻出他的怀抱,她背对着他,哽咽道:“你不知道,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就算不能做律师,你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贺杰说。
      “那不一样。”林夏茵说,“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为了……我再也做不到了。”她的肩膀因为哭泣微微颤抖。
      “律师很重要?”贺杰问。
      林夏茵依旧在哭泣,没有回答。
      贺杰抬手抚摸着她的肩膀,“你学法律,做律师,是为了什么?”良久的沉默以后,他轻声叹了口气,他的语气里带着失落,“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的,你有很多事都不会告诉我。”
      林夏茵渐渐停止了哭泣,轻声说道:“我没有秘密,有的,只是痛苦的回忆。”她转过身来,望着贺杰,“我从来有骗过你什么,我没有告诉你的,都是连我自己也不愿再回忆起来的东西。”
      贺杰望着林夏茵,她的眼眶仍然微红,眼角的泪痕依然未干,他的心里有些酸楚,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杰,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林夏茵说,“我不会拖着你的。”她的声音很轻,又很清晰,一字一句落入贺杰耳中。
      “为什么这么说?”贺杰问。
      林夏茵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我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厌倦的。”
      “不会的。”贺杰看着她,“你那么神秘,永远充满了新鲜感,无论是哪个男人遇见你,都不会厌倦的。”
      林夏茵听出他话里的意味,但并未因此难过,笑道:“和我在一起,很累吧。”
      “夏茵,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贺杰说,他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不妥之处。
      “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又没什么不对。”林夏茵说,“如果真的累,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是的,我很累。”贺杰说,“但是如果放弃,我不会感到丝毫的轻松,相反,是无尽的痛苦与遗憾。”他看着林夏茵,她黑色的瞳孔,神秘而悠远,“不管有多累,只要能看见你,就会快乐。”
      林夏茵在他的注视下,显出难得的少女的轻柔。
      贺杰微微一笑,道:“你就像那天上的一颗星,在星群的角落里,极力收敛着自身的光芒。可是你不知道,当地上有个人看见你,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他愈想看清楚些,就愈看不清。因为他要看的那颗星,永远躲着他。”
      林夏茵撑起身子,伏在他的身上,她的脸贴近了他,四目相对,鼻息相闻,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她的眼睛依然明亮,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含着一丝迷蒙的微光,她轻声问道:“现在,你看清楚了吗?”淡淡的酒香缠绕着发丝拂过他耳畔。
      贺杰看着她,这一刻,他的眼前只有她的样子,他清楚地看到她的五官,看到她黑色的瞳孔里自己的模样,看到了自己看着她时深情的目光,看到她的灵魂深处,那一片温柔的海洋。
      他说:“看清楚了。”
      林夏茵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丝浅笑,使她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温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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