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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鹤永八年冬,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誉国依然是国泰民安,外无群狼环伺,内无狼子野心,百姓打个呵欠,就从年头到了年尾。管他什么十年前的灭门案,一年前的伏诛之战,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过了,也就忘了。唯一令人长久感到不适的,便是冬天总是太过寒冷。

      店里最忙的时候终于过去了,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热气从口中呼出,就要结成冰。冬日实在令人疲倦,临近新年,没几个住店的,生意萧条,店里的说书先生也提不起劲儿,连着一个月都在讲旧本子,客人也没兴趣来这儿吃饭,都跑到濮艳阁听歌赏舞去了。忽然走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穿得还不错,小二赶快堆起笑脸,将人迎到听说书的好位置上。就算老毛儿今天再说那些老掉牙的事儿也不打紧,他暗自打量这个小娃娃,看着像哪家跑出来玩儿的小公子,哄高兴了说不定能赚点小钱。

      那台上的说书先生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板子一拍,也不知道是吸引客人还是叫醒自己,掐着嗓子又开始说些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故事了,这故事的开头一定要故作神秘:“话说这十年前,江湖上曾经发生过一桩令人噤若寒蝉的灭门惨案,我这故事,也是听我叔叔的朋友的亲戚,一个当差的家伙告诉我的。
      他说,据惨死那家人的邻居所言,那一夜朱家弥漫着鲜血的气息,人的眼前只能看见红雾,耳中却有接连不断的求饶和哀嚎。魔头只身一人踏入这家人的宅院,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小二又打了个呵欠,老毛儿又开始借这事儿编故事了,吃饭的熟客没几个抬头听他说的,都听腻了。不过瞅着那小少爷表情都变得凝重了,该是听得挺认真,好事儿,这个月保不齐能开点儿荤。他一高兴,扬起肩上的抹布又要去忙活。

      谁知道还没走两步开外,有人突然出声砸场子:“老毛儿,我前天来,你说这十年前的事儿,昨天来,你又说这十年前的事儿,今天来,怎么还在说十年前啊?你是十年没听过新故事了吧?”

      说这话的是个十六七岁愣头青的小伙子,不常来,一来就点盘花生米坐老半天,要不是有人私下给掌柜银子,要他多加照顾,早就被轰走了。

      “啊呸!”老毛儿这人也是个暴脾气,听说背后有人,他狠狠一拍桌案道,“要听新的去隔壁啊,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事儿给你说,我就乐意说这儿你管得着吗?你行你说啊!”

      “嘿你这人,昨天自己说的要换个本子,今天又说这些,说你你还不乐意是吧!”小伙子撸起袖子,问其他人,“大家伙儿说,他这故事是不是特别没意思!”

      说书哪有真故事精彩,一时间,真心附和的、凑热闹瞎喊的声音倒是此起彼伏,和老毛儿的脸色一样精彩。

      小二见势不妙,上去想要拉架,没成想两个人话赶话,居然还真让那小伙子坐到了说书台上。他们俩闹这一出,倒把其他客人的兴趣勾起来了,外边过路的人也被吸引进来,店里忽然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诸位客官,小弟初来乍到,故事说的不好,先给大家陪个不是了。”这小伙子还装的有模有样的,“今天我要说的故事,那不是道听途说,都是大家伙儿的亲身经历啊。为什么呢?因为我要说的可是一年前,江湖上纷纷扬扬的‘伏诛之战’的事儿。大家伙都知道,这个‘伏诛’,诛的就是十年前那个灭门惨案的幕后黑手伏向问,正道集结了一大批高手,沸沸扬扬就往那枯橫崖去啊……”

      没想到他讲故事的本事还真是不错,有些本来是凑热闹过来的人,直接坐下开始嗑瓜子了。小二挠挠头,高兴地忙活起来,早把什么小公子抛到脑后了。

      “……霎时间,枯橫崖上刀吟剑啸,各大高手接连出招,与那魔教教众血战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天刚亮,只听一阵骇人的长啸响起——你们猜怎么着?危害武林长达十年,让我们普通百姓寝食难安的大魔头,终于被了解了性命,有传闻说,他的尸体都被他的亲生女儿给毁了。可那魔头的藏宝图还没着落啊,据说那里面不仅有金银财宝,还有武功秘籍,甚至还有通天的秘术呐。啊,最后这个现在官府不让提了,我们就此略过。还是说这藏宝图,旁人不知道它在哪儿,也就罢手了,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想得到它。你们猜是谁?我可只在这儿告诉大家伙儿啊。”小伙子压低声音,说的和真的一样,“就是靖南王。按理说靖南王占据南方一片土地,不该觊觎这藏宝图吧,这里边儿还有秘密呐!”

      说着他又一拍桌案:“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底下人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随着故事结束,客人纷纷离开,小二兜里都塞不下今夜收的赏钱,喜笑颜开地送客人出门,听到有人说明天还要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前面热闹着,后门则冷清多了。刚刚的小伙子正在和老毛儿说着什么。你以为这两个人要继续争吵?错了,错了,仔细一听,他俩正合计着什么。

      “怎么样老毛儿,就跟你说我这办法能行吧。”小伙子得意洋洋地说,“做什么事,最重要的就是噱头,今天你这噱头我给你炒起来了,赶明儿我把本子给你送过来,一个月之内,照着说就完事儿了。”

      老毛儿和颜悦色道:“祝玦小兄弟,还是你们年轻人会来事儿,给老板招揽这么多生意,看他还要不要赶我走。”

      “好说好说,拿来吧。”祝玦向他伸出手,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耐心解释道,“之前说好的,今晚二八分成,我那八成油水呢?”

      “什么二八,不是五五吗?”老毛儿大惊失色,祝玦则一脸“你中计了”的神情:“我要直接说五五,你不就说‘什么五五,我们兄弟之间哪会谈钱,伤感情’。我说你别打马虎眼了,该给就得给。”

      “祝玦,你这样可过分了,这招只能使一次,完了就完了,你借我的台子赚完钱就走人,赶明儿我还是没落着好处不是。”老毛儿揪着自己两撮胡子不认账了。

      祝玦猜到这人要翻脸,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没想到是一分都没打算给他,便冷笑道:“本来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行吧,你给脸不要脸,我也没办法。兄弟们,出来讨债了。”

      他一声高呼,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五六个十岁左右的小乞丐,手上拎着丐帮特色的木棒,气势汹汹地指着老毛儿,祝玦得意地从僵住的老毛儿衣兜里拿出个钱袋子:“怎么样,没想到吧?”

      老毛儿的眼睛盯着他拿出袋子,表情忽然从苍白变得红润,祝玦心里奇怪,就听老毛儿对那些小乞丐说:“兄弟们,给祝兄弟再来一棍!”随着话音落下,小乞丐们从背后又掏出一根更大的棍子。老毛儿居然早就收买了他的外援,祝玦目瞪口呆。

      “怎么样,没想到吧?”说着,老毛儿伸手就要夺回钱袋,祝玦当然不同意,揣起钱袋转身就跑。小乞丐见势不妙,抄起家伙就跟上,老毛儿就是腿脚再不利索,钱没了也跟发了疯一样,追着祝玦就跑。

      拐过一个巷子口,不知道怎么回事,墙边靠着的木板忽然全部倒了下来,砸了他们一身。老毛儿似乎看见有个人影往自己身后去了,像是哪个小乞丐,他心里嘀咕:我又不会真打他一顿,上面的人也太谨慎了。

      祝玦还在前头跑,他便顾不上猜测,赶紧追了上去。祝玦仗着自己体力比他们好,从城东跑到城西,实在撑不住了,趁他们不注意,扔出一张小纸片,躲到巷子里。

      小纸片沾地之后,晃晃悠悠站起来,吐出一团黑雾,变成了祝玦的样子,继续向前跑,月黑风高,那些人哪里分辨得出来,全部向前去了,祝玦总算来得及喘上一口气。

      甩开那些烦人的家伙,他找了家小摊吃上了今天的第一口热饭。在狼吞虎咽的当口,还没忘竖着耳朵,让四周的闲话钻进自己的耳朵。

      “你听今天那评书了吗?讲伏诛之战的那个。”哼,我说的书,当然听过,祝玦暗暗得意。

      “当然,屠雪山庄那位少庄主真是可惜了。”坠崖的那个?是可惜了,祝玦点头。

      “屠雪山庄就在咱们都梁城边上吧?我听说那位薛长婉,就是伏向问遗弃多年的女儿。故事里那个溶掉伏向问尸体的是不是就是她啊?”什么?这件事居然是秘密?祝玦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忘了说。

      “别瞎说,人家是老庄主薛松意最喜爱的孙辈,没见她姓薛吗?据说她的天赋极高,以后一定前途不可限量,我看能继承老庄主的衣钵,成为一代大侠。”切,祝玦不屑地想,好吃好喝供出来的天才,哪个话本写过这种人当大侠的。我这种摸爬滚打出身才像大侠好不好,等过几年我的事迹传遍天下,你们吃饭的时候就不会提什么屠雪山庄了,都得提我的大名!他忿忿地吃光了饭菜,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儿。

      他扔着钱袋子哼着小曲儿回到王秀才借住的人家时,已是深夜,难得今日裤头不紧,他准备赶快睡个安稳觉。按这时间,王秀才应该睡下了,今夜却还亮着灯。他念头一转,推门问道:“王兄,还不睡?”

      “等你呢。”王秀才敲敲桌子,示意他坐下,“今天回来这么晚?”

      “别提了,八角那混账东西不知道哪里找的小弟,看见钱就把我卖了。”他给王秀才说了今晚的遭遇,“你那办法有用,好噱头加新故事,客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那当然,我可是《飞鸽卷》的……额,那个,额,未来的编辑。”王秀才的语气有些奇怪,他转移话题道,“你和乞丐混一起也就算了,怎么又用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脱身了?”

      祝玦暗叫糟糕,不小心又把自己用“影子”的事情说出来了:“什么不干不净,能用则用嘛。再说,那是最后一个了,以后我也不买了。”

      “官府已经明令禁止民间研究这些灵异之术,大路上每天都贴着新的通告,要百姓别相信那些装神弄鬼的骗术,说什么天算之流都是障眼法,你再和那些卖弄精怪的家伙厮混,小心下回官差就上门找你。”王秀才劝告他。

      祝玦撇撇嘴,心想那就是骗你们这些普通人的,倒也没直接反驳他:“我知道了,现在那些卖帖画符的家伙都怕被抓,根本看不到人影,我这张用完就没地方买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唉。”听到“惹麻烦”三个字,王秀才叹了口气,祝玦又一次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和这个王秀才,认识也不过十来天,一个月前,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都梁,身无分文,使尽浑身解数好歹没让自己饿死。谁知道那么巧,有一天他饿得头晕眼花,靠着纸商陈富家后院墙休息,恰好就撞见老陈要把这小王赶走。

      他好奇心重,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就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陈富商见王秀才有点本事,便资助他在自己家读书,读了一两年也没混出头,自家女儿倒和他情投意合,老陈一着急,就要赶他走。

      祝玦想到自己没个下榻的地方,心念一转,掏出师父给自己的信,哭喊着就往王秀才身上撞:“表公子啊,我可找着您了!”王秀才满脸惊愕地看他一个人演完了一个“远房有钱亲戚病逝,留下巨额遗产给表侄子,忠心仆人千里迢迢寻主”的感人故事。

      老陈就算不相信自己,也会相信自己手上这缎龙纸做的信封。祝玦打的小算盘精准过人,老陈果然让他们回屋好好说话了。就这样,他以王秀才小厮的身份在此住了下来。

      今夜祝玦的预感总是很灵,只听那王秀才道:“祝兄弟,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可惜年关将至,我明天就要回家过节,过完年,我就该动身进京赶考,不能再收留你了。你如果不想呆在都梁了,不如和我一起回老家,我家隔壁有个妹妹,今年二十三,还没出嫁……”

      “罢了,罢了,罢了!”祝玦立刻让他闭嘴,“我才十七呢!我现在不能离开都梁,要不然早走了,还用在这里吃苦!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走。”

      “也不着急啊,我明天才动身,你作为我的小厮,明天走也是一样的。”王秀才赶紧说。

      祝玦摇摇头:“算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王兄,就此别过。我看你挺有才华的,到时候考上状元,勿相忘啊!”他摆摆手,从钱袋里分出一半还多的铜板,划给王秀才:“这是你的份。”

      王秀才不好意思要,被他拦住:“要不是老毛儿那家伙贪心,本来没那么多的。”

      说完他挥挥手,又一个人从后门离开了。钱袋里没剩几个铜板,叮铃哐啷地响,伴着呼啸的寒风,冷得他一哆嗦。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开,月华光照,落在他这个无家可归的人身上,显得孤单又凄凉。

      瞌睡虫都被寒意驱散了,他冷得受不住,试图活动活动筋骨,便在无人的大街上跑动起来,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只有风声在与他赛跑。

      忽然,他感觉到有一股目光牢牢地锁住了自己,前方竟埋伏着一个人影,看身形,竟像是今天那几个小乞丐之一。

      要跑吗?好像打得过?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口,前方阴影中的人忽然开口:“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他下意识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BOSS·阴影中的某人:我这个阴森森的出场很有BOSS的感觉啊。
    BOSS·未出场:你想说什么?
    BOSS·阴影中的某人:那个,主角……
    主角·祝玦: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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