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余恨》丹心如玉

22、（二十二）

　　李煜还沉浸在丧失爱侣和幼子的巨大痛苦之中，赵匡胤加紧了统一诸国的脚步。
　　在灭了荆南后，宋朝占据长江中游战略要地，切断了后蜀与南唐的联系，赵匡胤于是计划先攻打后蜀。
　　宋朝凤州团练使张晖，打探到后蜀君臣矛盾极深及军力部署薄弱，得到后蜀山川险要地图，加紧造战船、练水军、造轻车、备物资。
　　后蜀国君孟昶得知宋朝准备进攻的讯息，抓头搔耳，坐卧不安。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诸位可有对策？”
　　“陛下，如今之计，当向宋朝纳贡称臣，方能偏安自保。”宰相李昊说。
　　“万万不可！纳贡称臣？李大人以为纳贡称臣赵匡胤就会放过后蜀吗？荒唐！”知枢密院事王昭远反驳说。
　　“那依你之意，应当如何？”孟昶问王昭远。
　　“我后蜀自古为天府之国，自秦国李冰父子修筑都江堰，连三国诸葛亮都曾说‘益州塞险，沃野千里’。后蜀得天独厚的地理，山关险要，易守难攻。微臣认为应当严兵据守，不久宋朝自会撤退。”
　　“容朕再想想，明日早朝再议此事。”
　　战还是不战？孟昶煞费思量。
　　“陛下，您为何如此烦忧？”费贵妃在寝宫久等不见孟昶过来一起进膳，来到大殿探望究竟。
　　“爱妃，宋朝将要攻打我后蜀，这可如何是好？”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他赵匡胤兴师动众，必然是有备而来，我方应当周详部署，准备迎敌才是。陛下不该在此忧虑，而应当尽快找出退敌良策！”
　　“爱妃认为应该抵抗？”
　　“那是自然！赵匡胤想要的不是您的妥协偏安，他要的是天下！就算陛下愿意献城割地，他也未必会答允。如果抵抗还可能赢得一线生机，不战而降必遭天下人耻笑。臣妾认为应当誓死抵抗，虽败犹荣。”
　　“说得好！爱妃不愧是美貌智慧兼具的绝世佳人，朕得你，犹如得到天下。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孟昶看着费贵妃，相依相伴已五载，依然还能激动得心跳不止。
　　当初李太后帮孟昶挑选妃子，在入选的几人中，孟昶一眼就看见一位奇异脱俗的女子。她美丽却摒弃妖艳，聪颖而气质出尘。
　　“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妙极！”
　　孟昶不禁脱口发出感叹，他情不自禁走到她身边，细细端详。
　　少女羞得低下头，脸上涌出一朵娇媚的红云。
　　“你来自哪家？”
　　“禀陛下，小女是费氏，国璋之女。”
　　“母后，朕看国璋大人之女天生丽质、温良恭俭，封为贵妃吧，赐名花蕊夫人。”
　　“既然皇儿如此欢喜，哀家就准了。其他几位秀女，皇儿准备如何安置？”李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她虽然有点不乐意，但不想搅扰儿子的好心情。
　　“其他秀女就封为贵人吧。”
　　“嗯。就依皇儿吧。来人，传哀家懿旨，封费氏为贵妃，其他入选宫女封为贵人！”
　　“谢太后恩典！”几位宫女应声答谢。
　　“多谢母后。费贵妃，还不快向母后行礼？”孟昶笑着提醒羞涩不安没有应声的费氏。
　　“谢太后！谢皇上！小女这箱有礼！”
　　“免礼！”孟昶握着费贵妃柔弱无骨的手，久久不舍得放下。
　　自此后，孟昶和他的花蕊夫人费贵妃日日相伴，逐渐不再到其他嫔妃处走动。
　　花蕊夫人不仅有着倾城倾国的容颜，舞乐才艺也是艳压群芳。她能够与孟昶和诗伴歌、起舞蹁跹。
　　孟昶知道花蕊夫人喜欢花，尤其喜爱牡丹。他下令派人到各地选购优良品种，在宫外单独辟出一块地种植牡丹，他称之为“牡丹苑”。
　　每到花开，召集群臣陪同花蕊夫人进宴赏花。
　　“天下人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朕偏要让后蜀牡丹甲洛阳！不过，牡丹再美，也美不过朕的花蕊夫人费贵妃！哈哈哈。”孟昶看着如铺了锦绣一般的十里牡丹，再转头看着花蕊夫人，哈哈大笑。
　　孟昶喝醉了，他四肢无力，身体摇摇晃晃，伏在花蕊夫人的香肩上，一步一停地行走在水晶殿前，在紫檀木椅子上歇息。
　　凉爽的风拂过，岸旁的柳丝花影，映在水晶殿前的摩河池中，被水波荡漾着，时而摇曳，时而横斜。
　　“如此良霄，陛下何不填词一首，咏叹这优雅的景致呢？”花蕊夫人粉面含春，轻启朱唇道。
　　孟昶盯盯看着花蕊夫人，脑中涌出万般才情，一挥而就：“冰肌玉骨，正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绳低转。但屋指西风儿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流年似水，岁月变换，谁知一语成谶！
　　赵匡胤部署二路兵马分两路出发。
　　一路王全斌和崔彦进率领三万兵马，从凤州出发；另一路由刘光义和曹彬率领三万兵马，从归州出发，溯江北上。两路兵马分进合击，浩浩荡荡杀向西川，直指成都。
　　孟昶召令三路兵马抵抗宋军。任命王昭远为北面行营都统，赵崇韬为都监，率兵三万自成都北上，扼守利州、剑门等要地；任命韩保正、李进为正副招讨使，率兵数万赶赴兴元，加强北面防御；东面夔州仍由昭武节度使高彦俦扼守。
　　“你们等着看，我这次出兵，不仅要打败宋军，还要趁势进军中原！”王昭远向满朝文武夸下海口。
　　众人对王昭远的话不以为然，但看在他是皇上最宠爱的臣子份上，谁也不敢反驳，只是讪笑着点头。
　　王昭远的身份比较特殊，他自小便出家做了和尚，因为机灵聪敏、相貌俊俏，很得他的师父喜欢，于是教他察言观色、吹牛拍马的“绝招”。
　　身怀“绝招”的王昭远以为一生的最好归宿就是成为主持财务的老和尚，却被后蜀先皇孟知祥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
　　孟知祥亲自到寺庙为流离失所的百姓施粥，王昭远师徒帮忙。孟知祥一眼相中了年少持重的王昭远，将他带回宫中，陪伴儿子孟昶读书。
　　本身已经谙熟人情世故，再加上陪伴太子孟昶读书学到了知识，王昭远的“绝招”更是上升到了更高档次，孟昶被他哄得十分开心，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孟昶做了国君后，提拔王昭远管理军队的后勤供需，参与军事决策。
　　虽然孟昶母亲李太后坚决反对，但孟昶不改初衷，甚至封王昭远为知枢密院事，掌握后蜀军事大权。
　　王昭远日夜苦读兵书，自比诸葛亮，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可惜一直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所以当他听到赵匡胤要攻打后蜀，满朝文武被吓得瑟瑟发抖，只有王昭远暗自高兴，因为他大展拳脚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志得意满的王昭远，手拿玉如意，指挥大军启程出发。
　　孟昶另派太子孟玄喆率领精兵数万帮助防守剑门。孟玄喆携带爱姬、乐器和几十个伶人随军出发，一路招摇过市，惹得大街小巷的百姓侧目，纷纷为后蜀前途忧虑。
　　王昭远刚到罗山，王全斌已经攻克了后蜀的万仞、燕子二寨，又进攻兴州。王昭远派韩保正、李进领兵五千前去抵挡。
　　韩、李二人部队刚到三泉寨，就遭遇宋军先锋史延德伏击，韩保正、李进被擒获，五千后蜀兵马全被歼灭，三十万石军粮也成了宋军的战利品。
　　王昭远、赵崇韬率军镇守利州城及周围的漫天寨等大小关隘，阻击宋军。
　　利州在嘉陵江东岸，群山环绕，地形险峻，是进入后蜀的咽喉要地。
　　王昭远在罗川防线布阵迎敌。史延德和崔彦进会合进攻，抢占了王昭远搭起的浮桥，王昭远被吓得魂飞魄散，退守到漫天寨。
　　崔彦进率兵继续追赶，王昭远只得弃寨率兵向西逃窜，又让宋军在漫山寨获得诸多粮草兵器。崔彦进整装部队后，向成都方向追击王昭远。避无可避，王昭远只得率兵出战，三战皆败，于是逃往嘉陵江渡口渡江退到剑门关。
　　宋军趁势攻占利州、义州。
　　王全斌和史延德夹击剑门关，王昭远、赵彦韬被俘虏，手下士兵全部投降宋军。
　　孟玄喆听到王昭远被俘，连夜逃回成都。
　　刘光义、曹彬率领的宋军，攻打夔州。夔州守将高彦俦战败，紧闭城门据守。
　　“高将军，您快撤走！我军受伤人数过多，恐怕抵抗不了多久啦。”判官罗济急切地对高彦俦说。
　　“后周攻打秦川，我不能守。今宋朝攻打夔州，我又撤退，纵然主君不杀我，我有何面目见后蜀百姓？”高彦俦说道。
　　“守又不能守，撤又不能撤。既然如此，何不开城投降？”罗济劝说道。
　　“不！我情愿死，也绝不投降！”
　　高彦俦自焚而死，后蜀兵士无不伤心落泪。
　　攻克夔州后，刘光义、曹彬继续西进，沿途经过万州、施州、开州、忠州，全部纷纷打开城门投降。
　　宋军两路兵马先后抵达成都。
　　孟昶惊惧，问老将军石頵：“石老将军，宋军已攻至都城，朕应当如何？”
　　石頵回禀道：“陛下，宋军远道而来，势不能久，应当聚集兵力坚守，待宋军疲惫再出城迎战。”
　　孟昶自知大势已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朕和先帝丰衣美食养兵四十载，一旦临敌，却无人为我拼死作战。朕虽想坚守，但有谁人会为我而守？”
　　他说完此话，不禁泪如雨下，命令李昊写表投降。
　　965年正月十三，距离宋军伐后蜀不到六十天，孟氏家族统治了三十一年的后蜀灭亡。
　　孟昶带着家眷，在宋军的押送下去往汴京。
　　赵匡胤宴请孟昶及家眷。花蕊夫人艳绝的容貌和淡静的气质彻底征服了赵匡胤，他那些陪坐在侧的六宫粉黛顿时变得庸俗无味。
　　刚到汴京不到一个月，孟昶蹊跷死去。
　　赵匡胤下令休朝五日，为孟昶举行丧葬礼仪，并追封他为楚王。
　　孟昶母亲李太后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她跌坐在儿子灵枢前，斟满供桌上的酒杯，说：“你明知注定一死，为何不在投降之前以死殉社稷？你贪生至此，我也因你而苟活到今日。如今你既已死，我还有何理由活下去？”
　　李太后绝食数天而死。
　　赵匡胤召花蕊夫人进宫伺宴，她全身缟素，愈发显得明眸皓齿、飘飘欲仙。
　　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赵匡胤的情思，急不可耐的赵匡胤便乘此机会霸占了她，并将她留在宫中，赐予住所。
　　花蕊夫人身不由己，只得婉转从命。
　　“夫人，朕听闻你是后蜀有名的才女，可否作一首诗让朕听听啊？”
　　“遵命！贱妾就作一首《述国亡诗》吧。”
　　她轻移莲步，樱唇张合间吟道：“君王城山竖降旗，妾在深宫怎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赵匡胤听罢嗟叹不已，如果后蜀人人都像这个花蕊夫人这般有傲骨，今天恐怕就没有讨伐后蜀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