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昨夜星辰

2、目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驻进了这副躯壳。
　　我从哪里来，为何会在此？这个人是谁，如此陌生却又与我紧密相连？
　　恍恍惚惚间，我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困在这副待嫁新娘的躯壳内。
　　我看着她的家人在为她操持一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皆备，但我却感觉到，她并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男子，形貌不算出众，但我分明感觉到她内心的欢喜。
　　“表哥……”她低低地唤道，宛如少女见情郎的忸怩。
　　可那男子脸上却不见喜悦，“红衣，婚期将至，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被旁人看去，恐遭闲话。”
　　她的脚步一顿，低下脸去，声音低如蚊呐：“此处僻静，并无旁人。”其实，多年来的礼教，已让她深知此举逾越，可奈何心之所向，由不得人。
　　“并无旁人又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你我同一姓氏，如此纠葛下去，又有何结果？”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她低声轻吟，心中早已碎裂片片。
　　“你知道便好。”男子似乎早已狠下了心肠，甩手离去。
　　同姓不婚，附远厚别。其实，我是知道的，这个时候认为，同姓男女为婚会影响整个民族的发展。而她的家人，更是深切进行到了后一步，通过红衣的婚姻加强与异姓贵族的联系，进一步巩固他们的家业。
　　可是，纵是繁华若锦又如何，又有谁明她的痴心意？
　　悠悠空空，一切外务在她眼中都成了空灵，她成了一个傀儡娃娃，任人摆弄，也许直到那下深刻刺痛，才让她清醒了过来，明白米已成炊、木已成舟。

　　明媚的早晨，露水还凝在碧绿的叶子上，红衣已经起身。
　　其实，我并不能真正地控制这副躯壳的一举一动，但我可以感知，宛如一双手，轻柔地触碰到她的心灵，感觉到她纷繁的思绪、矛盾的思维，在她灵魂悲哀飞离的刹那，代她感受到周遭的一切。
　　门外的丫鬟听得声音，小心翼翼地进来为红衣梳妆打扮。
　　红衣的那位新夫君，似乎非常喜欢她，不但吩咐总管丫鬟们小心伺候，还放下了大把钱财任她挥霍。呵，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好处，红衣父母奢望的也无非是这些。
　　红衣掩上柜门，那里叠着满满一柜的券书，那是质剂，我看得分明，长者为质，可买得牛、马、羊，甚至人。而短者为剂，可买珍异之物。
　　但这些东西看在红衣眼里，却与粪土无甚区别，她永远不屑一顾，或许也正是这点，让她的夫君更为欣赏喜欢，欣赏她的节气，喜欢她的与众不同。
　　她走出房门，掠过长长的庭廊，来到一个朱漆门前，我努力想看上面的牌匾，看看这里是哪里，奈何红衣眼角都不往上抬一下。
　　咿呀，红衣轻轻推开房门，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一下目瞪口呆，里面满满是一排排的书架，从这头到那头，恍似没有尽头。
　　红衣走到一排书架前，从容地从上面抽取了一卷简牍，细细研读，看她如此熟悉此地，想来已是来此多次，驾轻就熟。
　　我不由暗暗奇怪，难道我一恍惚，就分神了这么久，怎的对之前来过此处从无印象？
　　我感觉到红衣的认真，不由也凝目看起她手上的东西，这一看，不由又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
　　“掌戮，掌斩杀贼谍而搏之……”
　　“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关，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
　　…… ……一条条、一目目地翻下来，红衣看得十分入神。
　　红衣，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些触目惊心的文字，看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冥冥中，仿似有什么将要发生。
　　一卷卷的简牍渐渐堆成了小山，我感觉到红衣的困倦，但她撑着看完了一卷又一卷，为着一个我也窥不破的目的。
　　当日落西山，红衣又细细地把它们一卷卷放回了原处，小心地把房门掩上，穿过长长的回廊，夕阳如残血，染上红衣的衣裙，鲜红艳丽，似乎早已预示着一个凄艳的结局。
　　渐渐地，我知道了红衣所嫁的人原来是此地的大司寇，权势熏天，专司此地的司法事务，而她父亲是大祝，攀上了这门亲事，自是与有荣焉、得意非凡。
　　可是，红衣看的那些简牍到底为了什么，我却始终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