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碍》秋措

6、第 6 章

　　秋珂虽然回了地牢，但怎么也不能算上“关”字。牢门大敞，里面床、被褥、书桌等等一应俱全。叶忱还特地挑的有窗户的，里面也放了几个长明的夜明珠，地牢算不上，倒像是个休闲的地方。

　　对此秋珂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而后失笑，内心却很温暖。在生命大起大落可能为数不多的阶段，还能收获一位挚友，秋珂已经不敢再有所求了。

　　接下来的几天，秋珂尽量保持安分，乖乖呆在地牢里。一日三餐夜一准时会送来，但还是很冷漠，不欲与秋柯多说什么。叶忱得闲会过来跟秋柯聊聊，或者下盘棋。经常会约秋柯出去走走，但秋柯都拒绝了，叶忱也就不再勉强。

　　闲下来的时候，秋柯兴致来了，会磨墨写一些习武修炼的心得。叶忱看到时，秋柯笑道：“虽然现在是个废人，但理论经验还在。受岛主上次写书的启发，把自己的经验心得写下，也算是为后世留下些什么了。”

　　有时碰上了，叶忱会细细认真看完，而后就某些要点进行交流讨论，常常两人相谈甚欢。有时言语说不清了还会顺手拿毛笔比划，虽然秋柯功力修为不在，但招式还是很熟练，叶忱也会卸去招式上的功力跟秋柯小小比试，行云流水，你来我往，出招与拆招之间，是两个灵魂的交谈与靠近。

　　今天秋柯同往常一般，在牢里研习撰写心得。前几天听叶忱说夜孤岛有专门的学堂，教导十来岁的孩童一些理论知识。但课本枯燥难懂，孩子们学得比较辛苦。秋柯也刚好无事，想着写篇通俗易懂的释论，也好让孩子们上手得快一些。

　　身后传来牢门打开的声音，鞋底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沉稳有力。秋柯知道是夜一过来送饭了，摸了摸肚子，也确实有了饿意。

　　夜一将精致的饭菜一一呈出，饭菜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夜一立在一旁：“岛主近日有事出岛，让我照顾好秋公子。秋公子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秋柯有些惊讶：“叶忱何事出去？”

　　夜一摇头：“不知。”态度着实很冷淡。

　　秋柯也不恼，一手懒懒地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夹了脆嫩的小菜慢慢细嚼起来。夜一送来的菜最近都着实清淡的很，估计是把他当病人照料着呢。不过秋柯口味向来重口些，最近突然很想吃辣的、咸的东西。想着想着秋柯就出起了神。

　　思绪飘到很久以前，秋柯还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到过一个偏远的小镇。那里人们大多安居乐业，生活平淡而安详。所以村民的精神气都很好，热情好客。秋柯记得客栈的那条街上有位老奶奶卖自己做的辣豆干，让秋柯一吃就惊为天人。后来老奶奶看秋柯嘴甜又俊俏，将自己的独家秘方交给了秋柯。后来秋柯回去，还试着做了给锦飞和阿岚吃，可惜当时辣放多了，把他们辣的够呛。从此以后，就对秋柯捣鼓得这些小吃都敬谢不敏了。但其实秋柯进步飞快，有时接了除魔的任务到偏远荒蛮的地方，艰苦的岁月里这些小吃算是某种安慰了。

　　等接下来什么时候有空，也做些解解馋吧。

　　因为在想心事，不知不觉菜已经吃完，秋柯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撑了，不过也懒得起来动，就用手顺时针揉着肚子，增加消化能力。

　　夜一也不说话，默默地将盘子收拾起来。其实秋柯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奉，但夜一很能收敛自己的气息，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夜一，当时你给我下的毒，是焚魅吧。”

　　夜一的动作一顿，而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样，继续将碗筷放到提篮里。

　　“是的。”

　　秋柯仿佛在跟夜一谈论天气，而不是质问一个差点置他于死地的人：“焚魅是夜魔族的圣宝毒药，传说只有王族才有。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没有修为灵气的普通人沾之即死，而对修为醇厚的人更能散去他多年修为沦为废人一个。”

　　秋柯斜睨着夜一，沾染太多风情的桃花眼此刻令人不寒而栗：“多年前中原集结讨伐魔族，魔族元气大伤，唯一能研制此药的魔族长老也死于那张战役。而后焚魅失传，世上再无焚魅的消息。世人都以为此等毒药已经灭迹。”秋柯玉白的手轻轻扣了扣桌子，“那么夜一，你，为何有此毒药？”

　　夜一站立一旁，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之前在东洲碰到过魔族，将他们制服后从一位身着华美的魔人身上搜出的。”

　　秋柯不置可否，也没有追问下去。

　　“秋公子，既然您没有死于焚魅，那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阿岚……阿岚姑娘，是你杀的么？”夜一攥紧了拳头，显然在竭力隐藏情绪。

　　仿佛这个问题是意料之中，秋柯的目光转向窗外。昨夜的风打落了几朵花瓣，现在枝丫在风中摇荡，没有依靠，随势浮沉。

　　“是我。”秋柯的背挺得很直，好像风雨欲来之前的苍竹，宁折不弯。

　　耳边响起碟子哗啦啦碎在地上的声音，很刺耳，但在这刺耳的声音中，秋柯还是准确听到了一个人心碎的声音。那是夜一在拼命克制的愤怒、悲伤和心痛。原来平时最不苟言笑的人，也是最深情。可惜情深不寿，物是人非，事事休。

　　“为什么？”夜一仿佛在问秋柯，也仿佛在问自己。是愤怒一个美好的女孩在最美的年华死于非命，是痛恨自己竟然无所作为。

　　“是我无能为力，只能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秋柯面色淡淡，仿佛没有情绪。但夜一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一种悲戚过后归于平淡的绝望。他的眼睛有点红，因为面色苍白显得有些明显，仿佛哭过一般。“都怪我，你杀我是对的，可惜我没有死成。”

　　这一瞬间，夜一觉得秋柯生无可恋，好似下一秒就将随风而去。

　　“那一晚倒地发生了什么！”

　　面对夜一的怒吼，秋柯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洒下淡淡的阴影：“你就当一切都是我干的，我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夜一几欲质问，但都克制下来。他知道，如果秋柯不想说，没有人会让他开口。就算秋柯有天大的隐情，但现在的夜一，还是对秋柯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传闻阿岚姑娘天生有兰花刺身，是很久以前没落的兰族的后裔。兰族人血脉奇特，传说有上古天神血脉，和兰族人结合，就能得到血脉中的神力，登仙成圣都是指日可耐。”

　　“假的，都是以讹传讹。阿岚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那个刺身是小时候被火烫伤留下的。”秋柯转头看向夜一，“秋锦飞和阿岚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并不是传闻中要霸占兰族后裔，登仙成圣。”

　　夜一拂袖，以灵力将地上的碎片碎为粉尘，怒气将灵力外泄，几丝外散的灵力擦过秋柯，割裂了他的袍子，在脸颊上划了一道裂口。愤怒中的夜一也不管，转身离开了地牢。

　　秋柯舔去嘴角的血液，有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