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谁还没点烂桃花了？ ...
-
没心没肺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难过太久。好在我就是这样的人。
前脚我还郁闷得如丧考妣，后一刻我就弹簧似的回光返照，继续过我不知节操是何物的日子。
然而，嬉皮笑脸，等来的是段意一个毅然决然的回答。
“不行！”
我无奈。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满足个口舌之欲，这样低三下四都无济于事，人生怎么这么艰难？
“好意儿，你就给我拿点来吧！你不知道诗酒是文人的命吗？”
“你就是个卖画的，附庸什么风雅？”段意剥开我拽着他袖子的爪子，道，“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着那一口！”
“嘿嘿，我这不是馋了吗？行行好嘛宝贝徒儿，看我都这么惨了！”
“就因为这样才不让喝，这事没商量！——正好，你借着这机会，把酒戒了也好。”
“好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翅膀硬了忘了爹！”
“您是我爹吗？”
“嘿，我说，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带了你十年，让你叫声爹也不亏！来呀，儿子，叫声爹爹听听！”
“谁是你儿子？要儿子自己生去！”
“臭小子，你凭良心说说，我没儿子是为了谁？”
段意:“……”
“是弟子的错，让师父委屈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啊？”我都准备好下一句怎么怼回去了，可没想到他竟然服软了，顿时语塞。
可是段意哪是那种知恩的人，果然，他在端着水盆退出去的时候又补充道:“弟子怎么忘了，师父也是娇兰一朵，阴阳失调，命里根本等不来什么金玉良缘。”
说罢，他眼疾手快地关上门，挡住了我丢过去的枕头。
哪里养的白眼狼，说话不留情，专戳我痛处，真是气煞我也！
“谁说我没有？五年前是谁怕我成亲跟人跑了，哭哭啼啼地抱着我不放的？”我朝门外怒吼道，殊不知思绪被他一引，忘了喝酒之事，如此反应正中他下怀。
“别个我提那个！”
段意应该是没走远，又折了回来，隔着门对我喊道。
“你不让我提，我偏要提！我明明女人缘好的很，把那个人气成了哭包！”
“哼！我才没哭！”
段意踏着撼天动地的步子，愤愤离去。
五年前的那件事，还真值得说道说道。
我因为江湖谬传的美名，人缘一直很好，再加上一张方便的脸，其实想有段良缘并不算难事。可天不遂人愿，我不意间捡了个煞星，生生将我的鸳鸯劫克成了孤鹜命。起初我也是心有不甘，然而真正断了我的念想的，正是五年前的一件事。
想我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好青年。当然，现在我也不老。
那时我没现在这么声名远播，为了维持生计，自然比现在高产。不过我的画工不甚有名，一张脸倒是成了很多姑娘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我吹，光是京城，就有不少待嫁闺中的佳人想和我结一段灵犀。
尹府的千金尹湫儿，就是其中一个。
那日，我应尹小姐之邀，带着小段意去她府上作画。
那是我第一次见尹小姐，可她却不是第一次见我。我们也还算有缘，去年中秋，京城举行了一次绘画比试大会，招揽各界名士前来赴会。我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而尹小姐刚好是那次的座上宾客。
素闻尹小姐工诗善画，才貌双全，又被尹大人奉为掌上明珠。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再加上她性格不似小家碧玉，举手投足都是豁达的大家之气，说起话来毫不拘谨。我俩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见恨晚，就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一不小心，就忘了注意旁边铺陈画纸的段意越来越黑的脸色。
“咳咳！”段意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两声，打断了我们的促膝长谈。
“呵呵，尹小姐莫怪，江某对小姐一见如故，一时欣喜，竟忘了此行的目的，真是本末倒置了。”说着，我拿起段意摆好的画笔道，“不知尹小姐想要在下画些什么？”
“不打紧，湫儿和江先生相谈甚欢，心里高兴的紧。”尹湫儿用罗扇遮住半张脸，美目上下微动，不动声色地将我打量一番笑道，“花中有四君子，我看先生与竹最为相称，不如先生就赠湫儿一副青竹图可好？”
“自然不成问题。”我左手扶着袖子，刚要沾些墨水，却被她用罗扇挡住。
“先生，可要想清楚才下笔。湫儿要的可不是普通的翠竹，而是淇水弯曲处生的绿竹，先生可否能将它给我？”
我从她的话中觉察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可我那时候偏偏嘴贱，不知收敛，还顺着她的话说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尹小姐借《淇奥》隐喻江某，江某都厚着脸皮以为小姐倾慕于我了！”
“先生所言极是。正如诗中所云，‘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早在那次先生赢了比试，湫儿就对先生一见倾心，想与先生共结秦晋之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啊？”我愣住，脑子嗡的一声被这番话炸空了，只觉头顶上挂着四个大字——祸从口出。
段意在旁边没站稳，将颜料打翻在地，朱红黛绿混在一起，一片颓唐。他也不知道收拾，只是睁圆了墨玉般的双目，愤怒地瞪着我。
坏了，玩脱了。
俗话说得好，要想治流氓，就得比流氓更流氓。这句俗话是不是我编的姑且不论。重点是，我一没留神，就被姑娘家强势求亲了！
尹湫儿第一句话的意思，其实我听出来了，只不过不太确定。想着她怎么也是个女儿家，有礼仪教化束缚着，逗逗就上不好再做出格的举动，就开了个玩笑，想幽默风趣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可谁知这尹家大小姐被捧在他爹心尖上长大，过的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怕是习惯了要什么就说出来，不知道女孩的心思应该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以前也不是没遇上过姑娘们的示好，可悉数圆过去了。姑娘家家脸皮薄，知我无意，也不再过问。像尹湫儿这样口无遮拦地剖白真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吓得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招架。
三人六目，面面相觑，分外尴尬。
“不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段意，他紧握双拳，一副吃人的架势。
“意儿，不得无礼！”
不，其实我想说的是干得漂亮！意儿，虽然你有点越俎代庖，但师父我还是很感谢你！
“你这个侍童，倒是有趣。”尹湫儿拿扇面轻托下巴，看段意的眼神透着促狭。
段意更恼了：“谁是侍童，我……”
“他是我的小徒弟，叫段意。”为防他说出更多不敬的话，我道，“竖子无状，让小姐见笑了。”
“无妨，我看他不卑不亢，挺有趣的。比起这个，先生可否考虑一下湫儿的提议。”
“这……”
“先生若是担心家境问题，大可不必。我家父母都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不强求门当户对，他们也不会介意招个上门女婿。湫儿也丝毫不会嫌弃先生的出身，若是先生过来，湫儿也不会让先生受了委屈……”
说了一大堆，简言之就是我家不差钱，你要不要来倒插门？
等等，怎么突然说起婚嫁来了？姑娘你这招攻势太猛，能不能给个一年半载让我缓缓？
好一个无惧无畏的大小姐，说起话来真是比有些男子还要洒脱。要不是因为我是当事人，还真想夸一夸她这个女中豪杰。
“尹姑娘，我师父是不会答应的，你们也不合适！”段意又道。他这时才十二，个子还没蹿起来，气势倒是不输给大小姐。
“哦？小家伙，你是你师父肚子里的蛔虫吗？”
段意铁齿铜牙，而尹湫儿又岂是等闲之辈？
“你……”段意咬牙切齿。
“瞧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抢了你的心上人呢！”尹湫儿乘胜追击。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段意第一次吵架落了下风。我作壁上观，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段意一看我没过河就敢拆桥，脸涨得通红，一气之下，转身就走。
我连忙问道：“意儿，你去哪啊？”
“回家！”
“诶，别……”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对了，师父，这家您也爱回不回，反正这里温香软玉金山银山，足够让您乐不思蜀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头都不回。
得，瞧我自己作的，这下就剩我俩，更尴尬了。我怕尹小姐生气，一回头，没想到她却笑起来。
“呵呵呵，有意思。敢问江先生，你们两个究竟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是江某管教无方，太娇惯他了。”
尹湫儿玉手扇着罗扇，道：“他这无拘无束的真性情，湫儿还挺羡慕的。”
我：“……”
不，尹小姐，他没你真性情，真的。
我看着地上的散乱的颜料，叹口气道：“抱歉了，尹小姐，今天这画，怕是画不成了。他日江某定会补上。”
尹湫儿：“先生不必客气。来日方长，不是吗？”
我又叹口气，心道这姑娘怎么就不知道矜持怎么写呢？本来以为这位红颜是个知己，却没想到是个祸水。
段意不在，我也不便跟他弯弯绕绕了。
“尹小姐，卿本佳人，奈何真心错付。江某，不是您可托付的良人，承不来您这姻缘。”
尹湫儿扇扇子的动作停了，面上潋滟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沉默片刻，道：“先生辞却不受，可是因为早有意中人？”
“那倒不是。”我笑道，“意中人没有，不过您也看到了，有个人中段意，占了我全部心神，无暇顾及其他。江某得去追那个小麻烦了，告辞！”
养着一个性格别扭成麻花的臭孩子，还得又当爹又当妈，真难啊！
一路上，我背着画箱如是想，想着想着，便看到了那臭孩子的身影，又喜上眉梢。
“意儿，等等我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谁还没点烂桃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