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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悲惨的过去可以有 ...

  •   其实我本来不想做他的师父,只想做他的丹青先生。
      我虽然会点剑术,可那只是用来防身,要想饱腹,还得靠笔墨营生。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无法抵御赏心悦目的事物。段意脾气再不好,也藏不住他漂亮的皮相。再加上我一个人守在京郊这座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逢年过节的确显得过于清寂,就决定留下他。
      “要不要和我学画?”那日,我如是问他。
      “为何?”
      “你可能不知道,京城第一丹青客江月落,便是你眼前的我。如何,可是心动了?”
      “不要。”段意想都没想,一口否决。
      “为何?”这次轮到我问他了。
      “我爹说,自诩名家的人,都是水货。”
      闻言,我差点背过气去,仿佛平生第一次受此大辱。暗叹他不愧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纨绔,哪怕是寄人篱下也没学会什么叫礼仪教养!但我不至于跟一个毛孩子置气,将《莫生气》默背一遍,拿出了十二分的耐性好言劝道:“好吧,我承认这个第一有那么一点点牵强,无伤大雅,无伤大雅。不过说不定以后就真成了。再者说,你不是也对丹青颇感兴趣,前几日还将尚轩斋的珍玩墨求了去吗?”
      “你知道我是谁?”
      我见他又一脸凶相,叹口气道:“你脖子上挂的白玉坠子,不是刻着你的家纹吗?不是段家的小公子,还能是谁?”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他握紧了胸前的坠子。
      “段家一夜灭门案,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
      “既然如此,我又如何再去玩什么丹青?”
      “怎么,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娃娃,还要去找仇家拼命不成?再者,你知道仇家是谁吗?想必那日早就吓破了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所以啊,干脆放宽心,珍惜捡来的这条小命吧!”
      “我的仇家,是白沙会的人。”
      我:“……”
      要命!他还真知道!
      段意抽了一口气,握紧了双拳:“我父亲跟我说过,白沙会拥有大江南北的赏金剑客的档案,做的是中间人的生意。倘若有人身负仇怨却又势单力孤,便会利用白沙会集结无籍杀手,大仇得报后便相忘江湖。而父亲年轻的时候,刚好因江湖恩怨结了仇家。那天我看见他们腰间挂的,正是白沙会的通用木牌。”
      我着实一惊,不得不重新将他审视一番,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心思竟如此剔透。
      “你知道……仇人具体是谁吗?”我绷紧神经,试探着问道。
      “他们都带着面具,我没看到他们的脸。而且父亲没告诉我仇家的具体身份,但我会去查。只要揪出主谋,就不难挖出为他卖命的喽啰。”
      “那……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呢?他们行走江湖,刀光剑影见多了,早就练就了一身武艺,你又如何和他们硬拼?”
      “所以,我不想学画了,我要学武,你手上的茧绝非握笔造成,定是常年握剑磨的。我看得出你是个练武之人,师父,教我学武吧!”
      说罢,段意扑通一声,跪到我的面前。
      师父到是叫得挺快,规矩也懂得不少,半点退路都不给我,真是个小人精。
      “你这又是何苦?”我要扶他起来,却被他拒绝,“人生不过几十载,你能逃过血债,是你的命数,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他眼神炯炯,一字一顿地说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只是个文人而非武将,要收也只收丹青弟子。”
      “师父若是不答应,段意便不起来了!”
      “你!你我非亲非故,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吗?爱起不起!我又不是开武馆的,丹青客干起舞刀弄枪的操持,这成何体统?”说罢,我拂袖而去,留他孤零零地跪在卧房中。
      我本来想着,他到底是个孩子,没耐性,把他晾一会儿,说不定就改主意了。可我低估了这孩子的执念,一个大上午我进进出出好几次,又从窗缝中偷看了好几回,他都板板正正地在那里跪着,一见到我就道一句“求师父成全”。
      都大半天了,他的腿定然麻的厉害。可我不过想收个弟子,凭什么?
      “求师父成全!”
      不出所料,正午我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他面前,他还是这句话。
      我没回他的话,反而说道:“你吃不吃?”
      “求师父成全。”
      不就是比谁更犟吗?好,比就比!谁怕谁?我现在就认输给你看!

      我这个人,人穷志气短,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宁折不弯。再遇上这个磨人精,我怎么着也得松口了。到头来,耗不起的还是我。
      “不如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折个中,你做了我的关门弟子,把我这身画技传承下去,我就遂了你的愿,答应教你剑法。”我将他扶到床上,揉着他的腿,“都有苦衷,相互体谅一下吧。”
      段意脸上写着千百个不愿意,但还算通透,看清了局势,只好“委曲求全”应下来。
      “弟子段意,拜见师父。”
      我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听着,我教你学剑法,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师父请讲。”
      “第一,我平时与你练习,就得真刀真枪地上,别指望我找几个木头桩子陪你练着玩。真打起来,就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儿戏不得。到时候你可别怂。
      第二,你要复仇可以,但我不会给你彻查这件事太长时间,大多数时间,给我在家待着好好过日子,不许夜不归宿。
      第三,我不会帮你复仇,也不会妨碍你。但你要答应我,将我打败了,出了师,才能离开家踏上你那没头脑的寻仇之路。”
      “……弟子明白。”
      我揉了揉太阳穴,冲他摆摆手道:“吃面吧。”
      段意从善如流地端起碗,吃了几根后便不再动筷。我正要询问缘由,便听他皱眉道:“师父,您做饭怎么能这么难以下咽呢?”
      “你!臭小子蹬鼻子上脸了!爱吃不吃!”
      段意竟没恼,淡然说道:“不如以后我来做吧。”
      “哈,你?”我回他一个哂笑,“大少爷,您那玉雕的手指沾过阳春水吗?”
      “我能学。”他说道,以一副饮鸩酒的痛苦表情又将几口面强塞进口中艰难吞下,“至少不会像您这样不得要领。”
      我当他是少年意气,随口附和:“那还真是拭目以待。”
      谁曾想,后来天赋异禀的段意果真包揽了后厨,顺便监管了洒扫尘除和账房家事,把我彻底变成了诸事不过问的废人,还真是得叹一句世事难料。

      ……

      “弟子自然记得,那日,您把拒霜赠予我,从此这把剑便不离弟子左右。”段意答道。
      所谓拒霜,就是段意手上的这把剑,也是我曾经的贴身佩剑。我收他为徒那天起,就将之赠予了他。
      “您告诉弟子,提笔靠的是用心,执剑靠的是决心。”
      “嗯,不错。”我点点头。
      “师父还说,封笔容易,搁剑太难。因为众生要么拿不起,要么放不下。”
      “哦?是吗,后面这句话,我倒是记不太清了。”
      “师父还真是健忘。”
      “是啊,我记得我就是从那天开始诸事不顺的就行了。”我反唇相讥,“而且,我还记得你根本不是练剑的料,除了这一点,别的方面到是得心应手。”
      “师父的剑术倒是比画工强上许多呢!”
      我懵了,一时之间不知他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弟子做饭去了,师父不是早就等不及了吗?”见我没反应,段意干脆把我晾在原地收拾东西进了屋。
      不管什么时候,他总能将我一军。

      我的确健忘,差点把另一件事给忘了。
      我收他为徒那天夜里,可能是身边多了个小活物不习惯,猫事狗事全往脑子里钻,如何也睡不着。段意倒是反客为主,睡得踏踏实实,只不过一只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角。
      我枕着胳膊,望着他的睡相出了神,跟捋小狗的毛似的顺了顺他的头发,待到碰到他的后颈,忽然顿住了。
      这么细的脖颈,我单手就能轻易掐断。
      还真是毫无防备啊,我无声地笑了。
      我也没辜负他的信任,将手缩回来不再碰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小家伙,感慨万千。
      今后,福兮?祸兮?
      段意,我该不该留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悲惨的过去可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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