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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凌霄 ...

  •   博闻方子与新姿同时奔至,前者道:“新姿,照顾好殿下。”语未毕,人已闪出厅外,身法之快绝,追风逐电。受指派保护国家未来君主的保镖,自有其过人之处。超卓的武艺是最基本要求。
      “别怕,不会有事的。”新姿柔声抚慰,纵到窗边。她推开窗户,一股峭冽的寒流瞬时袭入舱内,满室的暖意为之冻结。
      木然突地心生怨念,屈指估算,新姿修练武功至今,区区一个多月,已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初具高手风范。武侠中的主角,大凡是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哪怕憨头憨脑的笨人郭靖,乡下的呆小子狄云,也屡遭奇遇,功夫跟氢气球似的往上窜。为什么我木然这么倒霉?为什么我就没有出众的地方,特别之处?为什么从没有奇遇围绕着我转?难道说……我不是主角?
      最后一个念头令木然的思想受到不小的冲击,肩膀陡地耷拉下来。以往迭逢凶险尚可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阳光总在风雨后”来安慰自己,现在想想,为什么我从不曾像传统武侠里的主角一样遭遇老套的桥段,比如困在密室里遇到秘籍,摔下山崖也遇到秘籍,或者像虚竹,直接得到无崖子一甲子的内力呢?难道我不是主角?难道我只是一个配角,那种给主角作陪衬的炮灰?
      木然缓缓跪下,眼望摔落在地的手机,呆怔怔地维持着探手去捡的僵木动作,迟迟不曾行动。
      如果一个穿越者是配角,那主角大概率也是穿越者吧……所以,这个故事的世界是双穿越吗?主角是谁?我跟她有过交集吗?
      遥望暗黑的虚空,除了近处被灯火衬得浟湙峭寒的波光,其余景象概莫能见。新姿不敢大意,等待着暗夜里的什么露出端倪。风里怎么夹杂着烟气,有易燃易爆物自燃了么?
      倏地,远处一道冷峭的电光划破夜幕,而后又是一声轰鸣炸裂,直如巨龙的吼啸,钧天雷裂。新姿心知不妥,回身抓木然,却见对方正伏在地上,趑趄不动,似一只在地板上找米粒的老鼠。
      “趴好!”新姿忙呼喝。望海潮号果然再次震动,并响起摧枯拉朽的巨大声音。房间里的许多物事哐啷摔落,跌在软适的毛毯上,动静倒不太大。
      木然一手扒过手机,跪趴着不敢乱动,努力将“我不是主角”的杂念摒除。地震的时候该怎么做?我不知道啊,江苏不是地震多发地带,我从没注意过。呜,平时不烧香,我现在连佛脚都找不到抱。
      新姿从地上提起木然奔出,顺着上梯纵上顶层的露天甲板。这里占据高势,可以俯视全局。
      海面上的风,急而大,杂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冲鼻而来。
      上甲板绽开了好大一个窟窿,碎屑满地。武士与船员竞相奔走,有的在搬运重物,有的在扛人,有的人忙着熄灭船上的灯火,一盏一盏。
      嗯?木然起疑,为什么熄灯火?
      照这情形,明显不是地震,到像是重逾千斤的磐石自天而降,砸出了一个大坑。但求船底未被凿穿。木然祈祷。
      与失去嗅觉的木然不同,新姿凭着气味及甲板所受的重创,登时明白:“船被炮弹击中了!”
      夜未深,然而,初冬的北方的夜色来得如此的迫与浓。明月与星辰似乎被冷森的寒气逼得躲回了云层内取暖。失去灯光的照耀,天地之间暗沉沉一片。
      暗,且冷。
      无尽无止的暗黑里,不知从何方吹鼓来寒冽的冬风,似欲将世间的一切风化成干、冻结成冰。
      仿佛是为了证实新姿的猜疑,海面再次划出一道光明,一声巨轰。火光近处的事物在长空中一闪而现,一个白色的大骷髅,两根交叉的骨头。
      新姿脱口惊呼:“好大的骷髅骨头!”
      木然眼神不太好,看不清刹那里闪现的标志,闻声首先联想到的是《射雕英雄传》里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的头骨。但Pirates of the Caribbean不是白看的,联系实际,她心中一惊:“海盗旗!没错罢?应该是了,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向我们开炮?Jesus christ!大过年的还抢劫滋事?”
      I GOT IT.有火意味着有人,便使敌人有目的放箭。所以得熄灯。木然这样想着,人已经攀紧了新姿的手臂。沉寂的郁暗,最容易诱发人内心深埋的惧意。
      新姿侧身,伸手护住木然的耳朵。她是习武之人,眼明目亮,可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视觉,以适应环境。当刻,但见一枚小腿粗的炮弹如电驰来,笔直地飞向上甲板。其声呼啸,杀机毕露,无所顾忌,几可将黑夜破为两半。
      眼见炮弹以摧毁之态袭来,将飞至头顶,刚从下层跳上甲板的闻人无极匆促卸下腰间的刀,连鞘对准炮弹,蓄力投掷过去。相隔两步,立在一边指挥的博闻方子领会其意,操起身旁的一块铁质工具,贯注内力扔出。这并非自不量力,而是眼下危若朝露,纵然螳臂,亦得当车。
      两件蓄满内力的利器先后撞上炮弹,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意料之内,使得炮弹的方向微有所转,不多不少,以毫厘之差,擦过望海潮号,一头砸入海水中。偌大的水势拍向船舱,带的望海潮号遏阻不住的鼓涌,巨柱般的浪花仿若欣逢雨水的蛟龙,发疯般冲激而上,化作瀑布降临,将露面的一干人等身上打的滚湿。
      如被一瓢冷水泼中的野犬一样,一脸粗豪的闻人无极“呜噜呜噜”两声的同时,像犬类一样抖动几下,身上发上的水珠顿时甩飞。他咳嗽一声,重重的把浓痰吐向海中:“呸!真是晦气的日子,诸事不顺。”
      狂涛浸湿衣衫,混浊的水珠顺着发丝徐徐下滑,滴入温热的脖颈里。博闻方子面色酷寒,比冰川更冰冷,在暴风里冷静地下达命令:“开炮!”
      新姿这才注意到船头赫然而立的数尊大炮。供外国使节驱使的望海潮号,怎么可能不装载大炮,防备突发事件,以策安全。
      大炮旁边,随时待命开炮的炮手举火把点燃引线,退到一边。
      木然拨开新姿的手,自己掩住双耳,舔了口嘴唇上的海水:“呸,这也太咸了吧。”她远望迸逸的火花,想起一些不相干的片段。
      国产的影片里放到作恶的一方将炸药的引线点燃,但是主人公们无暇灭火的情节时,多是驴、马、狗之类的动物们上场,撒泡尿将火灭了。
      美国60年代播放的一部仿效007系列电影的间谍喜剧GET SMART则更具创意。特工86和特工99被混沌组织的坏人抓了关起来,连同炸药绑在一起,炸药的引线拴着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当蜡烛烧到引线时,炸药即会爆炸。
      两名特工没有后援,找不到求助对象,86号忽的想起特工狗芬,当即“呼”的无声地吹一下,召唤狗。
      99号说:“我怎么听不到声音?”
      86答:“这是吹给狗听的,又不是吹给人听的,你当然听不到。”
      特工狗芬哒哒跑来,两名特工示意芬吹灭蜡烛,然而芬不听使唤。
      “我有办法了!”86当即唱起来,“HAPPY BIRTHDAY TO YOU……”
      99号从善如流,一起唱。
      等二人唱完了生日快乐歌,特工狗“呼”的吹灭了烛火。
      想到此,木然“呵”的笑出声,然则听在别人耳中,更像是哭音。
      炮声陆陆续续,震耳欲聋,新姿皱眉,将手覆在木然的手背上,再次捂住同伴的耳朵。
      双层手掌难以阻止声波的传送,木然依旧感受到平地连续惊雷的强震。但新姿的双手所传递的温度,足以温暖她被阴沉沉的黑暗所笼罩的心。
      也不管炮弹是否命中目标,博闻方子再次下令:“装弹。”
      炮手着手进行第二次发炮程序。
      新姿聚目远眺,直飞而去的炮弹似乎与什么实物相撞,擦出耀人眼目的火光,并爆发出轰天巨鸣。轰响之处,磅礴的浪花扑空,直冲云霄,最高竟达二十丈。飞涌巨浪里,一艘黑帆船腾空而起。
      “妈的个巴子的,打中了!”甲板上传来雀跃的粗鲁欢呼。
      在这些纷杂的声音中,闻人无极察觉出不对劲,辨识由远而近的呼啸,喊叫:“开炮。”忙扭住最近的一名炮手的火把点燃引信,火花哧哧作响。
      驾空的黑帆船以惊雷之势落回水面,訇然碎裂。骨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慢下沉,遗骸则四散在水面。
      博闻方子亦似乎从紧张的空气中感知到了些什么,施令:“快发射!”
      第二轮炮弹接踵而去。
      其中一枚炮弹才飞出数丈,便与空中正面袭来的另一枚炮弹相撞,顷刻间碎化为片。甲板上的人看得分分清清,下意识地抱头掩耳,仓促寻找掩体,心内发寒:“海盗船被打上了天还能再发动攻击!”
      两枚炮弹撞击的暴响令众人掩耳的动作成了可笑的姿势,天崩地裂般的爆炸炸坏了一切阻碍,炸入了在场的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令他们颤抖,令他们畏惧。火炮这种热武器当面,血肉之躯只能龟缩躲避。
      大海似乎不满意被如此浩大的声势惊扰,发出愤怒的吼声,可怕的怒涛汹涌,欲摧毁一切。
      桅杆上的旗帜无助地飘摇,扯起猎猎响声,几欲挣脱束缚而去。海风越来越大,形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向望海潮号急速收拢,欲将其整个儿卷入自己的饕餮之口。
      空中互撞的炮弹裂为满天铁块,一部分跌在甲板上,碎屑横飞,有的深深嵌入一尺厚的甲板内。有人不幸被铁屑击中,发出隐忍的闷哼。
      呼号的夜风,越来越冷,冷到极至,彻骨生寒。
      木然被新姿紧紧闷在怀里,近乎窒息。她吓得浑身发软,几乎完全瘫在新姿身上,难以自抑的哽咽起来。一直认为只有战争才会炮响(鞭炮不包含在内),一直以为战争离自己很遥远(伊拉克当然很远),一直以为只有加勒比才有海盗(日本的那是倭寇)……呜呜呜,我还不想死,虽然我想过如果哪天我死了怎么办,但我还没做好的死的准备,我还没打算死……
      “人都给我站出来!”身处危亡关头,博闻方子的语气仍旧保持冷肃。为了免除后患,她第三次号令,“装弹,开炮!”
      万籁有声,博闻方子可以从中分辨出自己体内的血液如海涛拍岸、久久不息的声音。危殆通常会唤起常人心中必有的惊怕、震恐,她的内心却不会升起这类反面情绪。愈是危迫,博闻博闻方子愈是沉着。下田隆盛对她的教育就是:“哪怕天塌下来,你给我一手托起。不可慌张失措,让人徒然讪笑。”
      博闻方子定目眺瞻,硝烟弥漫,迷雾纵横,情形难明。凭火炮强大的威力与杀伤力,连番轰击,我不信轰不死你们。便是铜墙铁壁,也勿必拿下。
      迷烟海雾里隐绰传来细弱的求救声,然而再聚耳细听,除了风声与涛声,什么也听不到。浪里荡漾的浓重的血腥气,证明那沉没的黑帆船上的人非死即重伤。
      震天动地的轰炸吓醒了沉睡中的乔其纱。少女声嘶力竭地哭号:“娘亲,我要娘亲!娘亲!”
      正闷在新姿胸前,哭得特别丢人,自觉难堪的木然闻声,抬起头用吃惊的眼神望向新姿:“不是罢?有人比我更生猛!我不是最差劲的。”莫名有被安慰到。
      新姿抓住木然的手,按在栏杆上:“抓紧,我去带她。”
      乔其纱天不怕地不怕。十四岁就只身闯荡江湖,曾与歹徒浴血奋战,曾迷失在荒林里三天三夜,曾从数十丈高的悬崖边跳水。面对穷凶极恶的歹人,她不畏怯;面对豺狼当道,她不畏惧;面对一个浪头就能将她打得粉碎的海水,她也不畏缩。但小乔却害怕打雷。
      小乔小时候经常哭闹。在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天空阴云密布,典型的雷阵雨的前奏。小乔又哭闹了起来。日常照料的姆妈适逢有事,不在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近身侍候。丫鬟才十四五岁,也是小孩心性,哄不住小乔,吓唬她道:“你瞧这天气,快下雷阵雨了。你若再哭,雷公便会来把你带走,日后再也见不着娘亲。快,别哭了。”
      被丫鬟这么一唬,小乔反而哭得愈发厉害,嚷着要娘亲。
      丫鬟没辄,只能去找姆妈,出了房门,刚走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也是巧了,一道闪电劈至。丫鬟当场气绝身亡,身上血肉一半化为焦炭。人依旧呆立,一时间没倒下。一记闷雷方才轰隆隆从天边滚至,丫鬟的尸体应声倒地。
      这一幕,小乔透过窗子亲眼所见,吓得直喊娘亲。幼儿的哭音穿透力超强,即使相隔一个院子,乔夫人亦听到了女儿的呼唤。纵然小乔哭泣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乔夫人心疼女儿,还是搁下手里的女红,来哄一哄小囡囡。
      乔家是苏州的大户人家,乔夫人更是出身名门,自小接受的教养良多,包括走路的规矩,当下款款行至女儿所在的院子,一眼瞄见丫鬟半焦的尸身,腿一软,险些跪倒。
      暴雨在一声霹雳后,终于倾盆般泻下,瞬间将乔夫人浇成了落汤的蒲公英。
      一想到小乔尚在屋里,乔夫人心间一震,顾不得端庄仪态,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而去,将女儿搂在怀内,不住柔言温语:“娘亲在,娘亲在,囡囡不怕。”
      打这之后,每每打雷的天气,小乔就异常地恐惧,叫唤着娘亲。这习惯,至今不变。
      乔其纱被炮声惊醒,误以为是打雷,反射性地喊娘亲,眼神一扫,娘亲不在。她赤脚跳下床,不顾足底冰凉,鞋也不趿,光脚跑出去。刚刚撤去灯光的船舱黑乌乌一片,小乔不辨方位,猛地撞在栏杆上,哎哟一声爬起,顺着栏杆摸索,渐渐适应了在黑暗里辨物。
      走了几步,朦胧不清的视野中,有人从楼梯奔下。小乔发烧烧得脑袋晕晕沉沉,半是清醒,半是糊涂,见来人身形与娘亲相仿,飞奔过去拥抱对方,梦呓般的哭诉:“娘亲娘亲,我怕怕。”
      尚是单身的未成年少女的新姿,涨红了脸。瞬间即逝的无措后,她轻柔地拍打乔其纱的背,一下一下,力道适中:“别怕别怕。”轻轻拍背这种简单的动作,总能传递一股奇异的力量,令受者情绪安定。小乔不再哭喊,只是小声啜泣。
      新姿轻抚小乔,着手处衣衫单薄,抱着她入房间,为其穿衣。小乔迷迷糊糊的,睁大眼睛,愣了半天,这才醒悟并非在家里,面前的人更不是娘亲。
      乔其纱涨红脸。幸好她本来就发烧发得脸色嫣红,倒也看不出来前后有何差别。不知是由于羞窘,抑或因为寒冷,小乔的声音微微发抖:“我、我自己来。”
      新姿与乔其纱一同登上露天甲板之时,正值新一轮大炮轰击。后者吓得一个趄趔,在新姿的支撑下恢复平衡。一阵狂风吹过,卷来腥味与呛鼻的火药味,再加上受了凉,小乔一连打了五个喷嚏。
      木然一早发挥了小聪明。她衣服的领口处业已被海水打湿,便拖拉着衣领掩住鼻子,正好过滤浓重的火药气。
      燃烧的海盗船上的火光愈窜愈盛,再经此一轮的轰炸,光亮渐衰,宛如一支盛放的优昙,于转目间残败。
      “原田殿。”固然料到黑帆船的海盗悉数被歼灭,博闻方子不敢轻易松一口气,吩咐身侧的一名武士道,“领几个人去查探敌情,有活口则带回,若带不回,格杀便是。”
      “原田”是这名武士的姓,“殿”是日出国与武士有关的称谓之一。以姓配合殿使用的称呼,多用于平辈武士之间。
      “是,博闻殿。”原田当即召集人手。
      一直隐身在浮云之后的明月,渐渐突破云层,将光芒洒向海面,把光明送给人间。大海仿佛忘记了适才自己狂怒的姿态,微波轻轻地摇晃着望海潮号,像是一位手推摇篮的母亲。波浪里有木板碎片随水逐来,漂浮在浪尖上,不时的互相撞击,似是昭示着一场已进入尾声的惨剧。
      低头望海里,水中虚幻的月亮随着浪儿荡啊荡,如同舞者的鞋,轻盈地踩在心上人的心尖上。水月镜花,岂有生死。新姿偷偷地舒了口气,经历了死亡考验的人,更珍惜生的宝贵。
      尚未月半,天上的月亮犹自缺了一块边儿,倒映在水波中的影子,更是折成了数块不同形状的饼。那几片玲珑的饼子晃啊晃,又仿若逐水的香蕉船,也不知将停靠在何方。小乔的胃部空荡荡的,似乎亟需食物填充。然则眼对着这类似饼儿、香蕉的月亮,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恶心。她趴到一边,俯身欲呕,因一日未曾吃多少食物,只吐出一口泛酸的胃液。
      警报暂时解除,乔其纱三人返回舱中,不敢掌灯。
      新姿为她二人倒来温水,小乔喝了几口,陷入沙发中,恍若有一只瞌睡虫悄悄地降落在她的鼻端,猝然睡着了。
      木然将瓷杯捧在掌心里,努力握紧,不让杯子脱手。瓷杯的杯沿贴紧嘴唇,也不喝水,仅仅保持着饮茶的姿势,这样热气可以烘暖她的鼻子及周围。宽敞的空间里,她粗重地呼吸声及心跳声清晰可闻。
      三个少女,一个昏沉入睡,一个口不能言,一个无人对语,虽共处一室,却各自独立悄无语,清愁人讵知。
      幼年的一幕幕场景,忽地在新姿脑海内浮现。
      在新姿的记忆里,幼年真的是太遥远了。久远的时空里,她仿佛从未生存过。
      那一切似乎水潭般清澈透明,可倒映出旭日蓝天、万里云朵。那一切又是烟雾沉沉,隔绝雾里与雾外。
      空气里飘浮的腥咸的味道,宛如一只手,拨开了一团团烟气,那一层层迷雾。
      烟雾中的,是什么?
      “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唱着歌的女童,坐在软草里,手里是一片片指宽的芦苇叶,她嫩芽儿般的手仔细地用芦苇叶儿编织着一只青色蜻蜓。
      腿侧已经摆放了数只蜻蜓,女童不晓得应该编多少,只是不停闲地编啊编,编的速度极慢,通常一个下午顶多编三只。但她不急,因为她有许许多多个下午,明天下午,后天下午,再后天下午……家里的屋檐下早已挂了多只蜻蜓,在风里飞呀飞。在她小小的心中,蜻蜓越多越好,悬在檐宇下,互相追逐作伴。
      女童一个人坐在草中,远近谁也不在,没有照看的大人,没有同龄的伙伴。芦苇迎风摇荡,发出沙沙声,似是说着悄悄话。荷花与荷叶随风飘摇,共同起舞。水中的小鱼儿吐出一串串气泡,像是在逗她玩,偶尔跃出水面,同她打招呼。
      女童不知道害怕,累了就倒地上睡一会儿,肚子饿了可以剥菱角和莲子吃,母亲用荷叶包了许多菱角、莲子,够她吃好久。若是下雨了,就用荷叶作屋顶,以荷花为家,把蜻蜓放入荷花中,玩“下雨了,蜻蜓们全部飞回家”的游戏。
      女童有些困倦了,卧入草中,做起了梦。
      梦醒之后,女童哭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也无法忍住不哭。也许她刚做了恶梦,或许她根本不记得梦里的故事。她喊了几声“母亲”,没有得到回应,心里有一丁点儿难过。她哭的泪如雨下,把伤心哭走了,没有多久,又开始编蜻蜓。
      女童的手指是如此的幼纤,脆韧的苇叶有时会划伤她的手,她也不怕疼,吮吸着伤口,尝着苇叶的淡淡的气味,跟粽子很像。
      “新姿,在哪里呀?”
      啊,母亲在喊我!
      “我在这里,在这里!”女童爬起来,跳着挥动双手,即使她知道芦苇阻隔了自己的身影,纵然跳起,母亲仍看不到她。
      欸乃一声,水波荡开,芦苇丛中,一叶小舟破水露出。舟上的女子湖上清风一般的掠下,抱起女儿:“新姿想母亲了吗?”
      “想。”
      母亲的怀抱与她身上的鱼腥味、荷花的清香,一样实实在在。
      这时候的新姿,在海风中的腥味里,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多年以来,那个反复出现在梦中的、荷花一样的脸庞,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是母亲爱怜的笑容。
      “新姿。你要记得,母亲爱你,无论母亲在哪里,我心里每时每刻都记挂着新姿。”
      “我知道!”女童仰起头,“母亲,你为什么流血了?”她伸手向母亲的嘴角触摸,“好多血,母亲,不痛不痛。”
      “母亲不痛。”
      母亲的眼睛是那么的亮,那么的清。女童甜甜地笑:“母亲,你的眼里有两个我。”
      新姿不敢再想。那之后发生的事,令她痛苦。尽管早已遗忘了紧接着的情节,但,那必然是令她毕生痛苦的事情。没有人愿意揭开伤疤。
      如同翻着一本用人生装订而成的书,新姿一次性揭过数页,将其中不愿再读的页数略去。
      再之后的世界,恍如一个多云的天气,有的地方是明快的日光,有的地方是朵朵阴云。
      新姿永远记得初次与那个人相见之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你叫信子,不叫新姿。记住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给她的是恶梦。
      “我叫新姿。”女童声音带着稚气,分不出“信子”与“新姿”的发音有何不同。
      “信子。”那个人强调。
      “新姿。”女童重复。
      那个人应该是极不满意的。因为连小小的不谙世事的女童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和经常见到的从土里钻出来的蚯蚓同样难看。
      他那个人生气的后果也很严重。从此以后,女童的手臂的伤痕再不曾消停过。
      纵然手臂疼痛得举不了、抬不起,女童依旧固执地编着蜻蜓,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只要编啊编,编的时间足够久,编个三只的样子罢,母亲便如往常一样归来,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纵使单纯的孩童,亦有信念。
      可是,除了在梦中,女童再不曾见到母亲。渐渐地,梦里的母亲的样子也变淡了,淡得只剩下一个轮廓,荷花的倒影一般。每当半夜哭醒,她就伸手在空气里画着那个轮廓,仿似画得足够逼真,母亲便将凝聚成人形,亲吻她的脸。
      某一天,她满以为见到了母亲,因为她再一次看见了母亲的眼睛,看到了母亲的眼睛里的两个自己。
      她多么希望那是母亲。然而,并不是。
      那双眼睛没有母亲的大,怎么会是母亲呢?眼睛的主人问:“下田老师住在这里么?”
      这即是新姿首次与博闻方子相见了。
      至今已有十二年之久,久得新姿早将那双眼睛、夕阳下的影子、樱花树下的舞蹈、黄昏里的歌谣连同芦苇编成的蜻蜓、荷花般的面庞、苇叶的味道、荷花的清香,以及鱼腥气,一同埋葬在记忆之冢内,化作劫灰。
      时移世易。
      所以,当长大后的博闻方子喊她“信子”时,她从容而不失恭敬地说:“请问博闻殿有何指教?”
      博闻方子一怔之后,道:“无事。”决然走开。
      我是在金陵长大的新姿,不是信子。至于那个信子,我不知道在哪里。可能死在了那个人的院子里了罢?
      目送幼年玩伴的背影,新姿满心悲恻。
      你沿着时光的河流往上游追溯,大概十二年的样子。看到晚秋的夕阳了吗?听见“晚霞中的红蜻蜓”了吗?最后,你看到那些青色的草蜻蜓了吗?她就葬在了那里罢?
      或许你永远不会编我编的蜻蜓,永远不会唱我唱的歌,如同你不会做我做的梦。我有我的梦魇,或许你同样有你自己的梦,我们制造着各自的梦境,内容不必相同,梦里更不必相逢。假使相遇,短暂的凝眸之后,人生仍各奔西东。
      新姿的回忆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仅仅一盏茶时间,打斗的声音突然传来。
      砰然一声,门被撞开。原来是博闻方子冲入:“急变,弃船登艇。”
      发生了什么事?到弃船的地步了?新姿心知不是发问的时机,船上并没有重要物事需要收拾,三两下一抄,整个包裹,缚牢在背后。
      博闻方子在前,新姿带木然,小乔居后,四人瞅准机会,从窗子里爬出,几个轻纵落到了下方的救生艇里。
      艇上早有武士接应,见博闻方子四人落下,挥刀割断缆索。在海波的推动下,救生艇迅速远离望海潮号。
      小乔问道:“其他人呢?”
      正在此刻,有人高声叫道:“快快,截住小艇!”
      上方的甲板上猛然涌出数道人影,他们打作一团。离得那么远了,乔其纱似乎仍然能听到刀剑划破血肉,从骨头里抽出的声音。受伤者自船上跌入海波,月光之下,小乔竟然看见洒在空中的血滴,那一个个小黑点。
      有数只小艇自两侧包围而来,黑衣装束,非武士与船员服饰,必是敌人了。
      双方战作一团。
      乔其纱手无寸铁,对战的是一名刀客,空手接了几招,气血不支,眼见又是一刀砍来,俯身避让,却咚地一下狼狈磕倒。流水之上比不得平地稳当,变数太多。那一刀,来势汹汹,严密兼霸道,除非收刀,否则必劈在小乔身上。
      新姿与乔其纱最是靠近,混战中,也唯有她可照应一二,见状忙举刀迎面劈向那刀客。她手中兵刃是踢倒一名敌人之后,夺自对方,勉强使的趁手。这名刀客甚是了得,快时刀光铺天盖地,猛时刀势排山倒海。新姿与其交手数招,一直落于下风。
      黑衣人愈冒愈多,也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现身的多,扑通扑通落下水的也不少。俗语说:独木不成林,幸好木然一行的武士和船员人数众多,否则更加抵挡不住。
      众人打得难解难分,一个不留神间,生死立判,却没木然什么事。她蹲在小艇中间,只需顾及自己不被人踩到就行。这样相宜又不合时宜的时机,木然再一次想起练功,同样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是个配角的推论。
      那厢新姿一人对付多人,早已独木难支。但听得身后剑风偷袭而至,实在分身乏术。
      乔其纱脚步虚浮地站起,欲继续迎战,眼前一道剑光闪亮,斩断黑暗,直刺往新姿后心。那一剑全力刺出,当空纵横,若然中剑,丧命无疑。小乔手无利兵,情急间,不顾生死,伸出肉掌挡剑,但因脚下无力,足一软,重又跌倒。
      这厢,木然正为“我是配角”的推论纠结,见此情景,脑中闪现影视小说里,配角为主角挡刀挡剑挡子弹挡暗器,乃至挡其他N种致命武器的情形。想要求证,只有证明。而证明方法……得通过定理、公理等来佐证。
      要求证自己是否配角,得用什么定理或公理呢?
      这一刻,木然心中完全没有惧怕,只有逻辑上的推导分析。她朝着剑光挺身而出,脑子里想的主要是一个推论,并没有真正考虑要救谁谁谁。她习惯了被救,救人?别太高估自己这种低级水平的人。
      剑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剑风扫痛了她的脸颊,剑气割伤了她的肌肤。木然有些害怕,乍得想起来:“我穿了银丝衣,戳个十次八次估计都死不掉,要命!”
      等利剑穿透胸前的暗器盒,剑光没入胸口,带起一蓬血花,木然忘记了呼喊,胸间凉得无法呼吸,竟感觉不到多大疼痛,脑子里仍在七想八想:“我没穿。我把银丝衣给了水晶!我会死吗?我到底是不是配角?为了这么个小小的推论就头脑发热,拿命去赌,万一OVER了,岂不是太不值了?!我后悔了!What were you thinking?是不是脑残了?我刚刚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做这个决定的人肯定不是我!”
      持剑之人一剑得手,尚未来得及心喜,只闻风声急响,无数寒芒,如雪纷飞,直逼面门。正是木然胸前的暗器盒被击毁,含沙射影才应势激射而出。距离之近,来势之急,令人防无可防。他闷哼一声,翻身落入海中之时,正见得对方直直倒下,耳听得身边声嘶力竭的惊叫:“湛清!”
      乔其纱摔倒,刚想爬起,正被跌倒下来的木然砸中,反手推对方,着手处是温热的液体。虽是夜间,看不见木然前胸触目的鲜红,但此情此景,除了血与泪,还有什么是潮热的呢?且最外层的棉衣已被浸湿!乔其纱心间一惊,本能地双掌紧按她的胸,惨声痛叫:“别睡着!保持清醒!”
      新姿快步俯冲而来,查看木然的伤势,连声呼唤她的名字。数步开外的博闻方子正自把敌人当瓜切,当即如煞星般,飞撩扑至,满身杀气。一刀出手,势无可当,将遇到的敌人砍入海中。
      其他黑衣人不知为何,出招的速度慢了下来。
      等待结果的时间当真难熬,木然这会儿才感到胸口疼得厉害,重得厉害,似乎被一座山压着一般,难以喘息。眼望同伴重叠的影子,听着她们已然失真的惊呼,木然嘴唇微动,想说:“这也许是永别了。”却虚弱的没力气。她想睡,但不敢睡着,怕睡着了再也醒不来。视野逐渐模糊,最终陷入团团黑雾,人事不知。
      醒来之后,木然的脑子兀兀腾腾,以为自己睡了很长时间的觉,习惯性地伸懒腰,始发觉,全身的骨头似乎冬眠了一般,完全不听使唤。她长长吸了半口气,方调出脑海里的最新记忆。同伴们在哪里?也许大战一场后,精疲力竭,都在休息罢。当下安安静静了一会儿,凝聚涣散的神智,暂行缓过剩下的半口气。她心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为自己曾经的疯狂而悸震。
      多数情况下,木然是个犹豫不定、优柔寡断的人。在生活中,便是超市购物诸如买酸奶这点小事,都要反复比价比量,只为节省那么几块钱。来这里后,做一件事,经常有所顾虑,习惯将所有后果一一算计。如这般拿性命来赌博,哪是一个正常人做的出来的?
      再说了,即便得出了结论,有意义吗?
      没有。
      我没有死,我是主角。是主角,又有何意义?
      Wait!不能这样绝对的说,我没死,不代表我就是主角。相反,我死了,不表示我就是配角。这个推论一开始就不成立,压根不需要证明。主角也有可能会死的,如萧峰、程灵素,配角也并非一定死,例子太多了。
      这个推论本身的正确与否先放在一边,回到意义部分。做这样一个假设,到底有何价值?
      如果我是配角,又如何?消极面对剩下的时光?永远做别人的陪衬?适当的时候为主角牺牲?也许罢。
      也许相反,我将更加积极的面对人生,按自己的意志,活出自我。
      对于我来说,我的生命,由自己来安排。不应该把生活当做一部区分主角、配角及路人甲的小说。
      在我的人生里,我当然是主角。在别人的生命里,他们是自己的主宰。
      其实么,人生匆匆,皆是红尘里的过客。
      木然苦笑起来,似是有些大彻大悟。
      蝴蝶闯入了你的梦,你在蝶梦之中。你是清醒,是做梦,又有何区别?
      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情;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不过是唯心与唯物的差别。
      所有的不同,皆源于人的心态啊。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作为你来说,看风景的你,是主角。站在楼上的人的角度,你不过是一道风景。
      唔,不能再想了,再想说不定又走火入魔,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只要记得,我自己的生命,我为自己而活,我就是主角。
      不行不行,不能给自己贴标签。什么主角配角的,大家都是人,佛曰:众生平等。
      咦,也不对,人哪能光为自己而活?人生在世,有父有母,也会有配偶有子女,他们都是牵挂,喜怒哀乐、一言一行无不牵动你的心,你怎么可能不为他们着想,不为他们活着?
      噢,真的不能再想了,哲学问题不适合我。打住打住。
      最重要的,得出一点,凡事三思而后行,武断不好,太果断也不好。那种自杀的行径,亏我做的出来!
      东方透出第一道光线,天际微明。
      恢复理智的木然寻找同伴的身影,视程之内,并未找到熟悉的身姿。许是战场太乱,大家失散了罢。连我都绝处逢生,小乔、新姿她们更不用担心。话说,我现在在什么地方?肯定不是水里。大概停落在某个海岛上。
      木然浑身僵硬,好一会儿才有了一点点知觉,那种冷得痛髓、像刮了半天痧的感觉。她伸手按了按身上的外衣,居然硬梆梆的,怕是结成了冰。海风吹的她想缩,可毕竟不是蜗牛,没有壳可以容身。
      木然在身上乱摸,良久才摸出了手机,按解锁键,屏幕亮了一秒就暗了下去。第二次拨动解锁键,显示屏闪亮一瞬便暗了,屏幕竟然提示“请插入SIM卡”,她不死心地再次解锁。屏幕仍旧一闪即暗,显示的却是另外几个字“正在充电”。
      木然全身的毛孔刹那间炸开,手机坏了?这个念头像一只篮球砸中了她的脑门,头疼无比。往日手机一概用油纸包着贴身收藏,在船上的时候过于仓促,随手塞在兜内,这会儿摸着尚能感觉到水珠,肯定是浸水了。怎么弄?手机进水了该怎么做?不晓得啊。
      木然抠下电板。她自怨自怜的功夫,太阳在东方冒出极小的弧顶。寒冷至斯的冬天,红日难得的钻出云层,将光辉洒向大地。借着将明未明的晨光打量,手机里一颗颗米粒大小的水珠,细微的颤动。呜,没有面纸,擦也没法擦。上次掉水里,是月含羞凭内力烘干的。这会儿找谁烘啊?
      甩着手机里的水,木然总览天地,发现自己果真停留在一处海岛滩上,离水边不过几寸之远,随便踢个腿,便能亲吻到海水。她挪到一处既可避风,又能晒到太阳的巨石旁边,慢慢地解衣襟。正如料想,从外套到内衣,胸口一律是染了褐色血迹的窟窿。内衣上不单有斑斑血迹,更有粉末状及膏状黏糊糊的东西,观颜色,许是新姿她们为自己上的药。内衣粘着伤口,轻轻一撕,疼得如掏心一般,她仔细一看,原来早有鲜血渗出。
      死不了就好。她不敢再碰伤处,只是揪住内衣的干净之处擦拭手机里的水,越揩越心疼。不单单为是手机本身的价格,更为如今手机对于她的价值。如果坏了,以后就再不能用来照明了,也不能用来消遣了,更不能联系父亲和金星了。天绝我也。
      不知何处传来异响,木然凝神细听,只觉声音细微,听不出什么。随意的一侧头,禁不住低呼: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座荒岛,竟然有人出现在咫尺之间。
      那人听到惊呼,雄鹰搏兔般纵身直扑木然而来,对其锁喉扼背,沉声问:“你是何人?快说,否则扭断你的脖子。”
      木然满心火气,郁闷万分。我现在是哑巴,又被你卡住脖子,说个鬼啊。你扭!不扭你就是猪!她望向这个一照面就施辣手的青年男子,心寒神凛。他的脸上鲜血长流,脸色却苍白若死,蓝色的衣衫亦染满了刺目的暗红血痕。对方状若厉鬼的形容并未吓倒木然,反令她兴起愁伤的怜恤之情:“受了多重的伤,身上才会沾这么多的血啊!”
      得不到木然的回答,青年男子五指使力,几乎将她捏死。
      恰在此时,不远之处,一把略带沙哑的声音高叫道:“凌霄,你已身受重伤,再逃的话,半刻钟内难免失血而亡。你出来罢,伯父难道会要你命不成?”
      木然心道:“这是喊你呢罢?听这话怎么有点不善呢。换作是我,才不会出去。”她原本蜷倚着一面大石壁,现下被青年摁得更是几乎瘫到了地上,喉咙勒得太紧,一口气闷在胸腔中出不来,胸口的创伤顿时裂开,疼得她恨不得昏厥过去,省得醒着受罪。
      乍闻呼唤,青年男子并不答话,作侧耳细听状,腾出一只扼住木然咽喉的手,连拂木然两处穴道,一是哑穴,令其有口难言,一是胸口阴都穴,使人瘫软在地,全身不能动弹。甫一触及木然胸口,他手指略一顿,放低声音问:“你受伤了?”问过之后,立即自嘲真是多此一问,对方哑穴被点,如何作答?他粗把木然脉门,立时察出这名受伤的女子不通武艺,顾不得男女之大防,指尖在对方胸口连弹,为其止血。
      此刻朝阳全然跳出地平线,阳光充足,无尽的熳光照入青年的眼里,没有暖意。凝眸的这一瞬,木然即时醒悟:“他是个瞎子!”她倍加仓黄,不晓得对方乱点乱弹的,会将自己怎么着。兄弟,请不要点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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