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天南地北双飞客》三绿缘

6、锥心

　　天惨云愁，秋风萧瑟。

　　碧空万里无云，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然而对于衣衫单薄的人来说，却仍是丝丝缕缕地凉进心里。

　　他一身单薄的深蓝色长衫，一个长条形的包裹背在身后。长途跋涉使他挺拔的身形染上了无边的风尘，俊朗坚毅的脸也在风尘下变得苍白无色，堪堪掩住深深的憔悴与痛苦。

　　越过繁华的城镇，穿过荒凉的小径，站在黄尘大道边。江南好风景，然而在这萧索的深秋中，也掩饰不住浓浓的凄凉。他望着远处水边清冷的芦花荡，苍白的残絮在凉风中瑟瑟乱舞，江面上似乎笼了一层薄雾。白色的残絮迎面扑来，他蓦的顿住身形，心里像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大喊出声：“玉堂——玉堂——”心头一阵阵闷疼，情绪失控之下几声呼唤竟用上了内力。声音远远送了出去，飘散在苍白空蒙的江面上，震得水里光秃秃的芦苇杆子“唰唰”作响。远方的老榆树下，一个黄衫女子轻轻“啊”了一声，转身怔怔地瞧着他。没有人回应他，连回声也一去不返。

　　一阵风过，却听不远处茂密的芦花荡里有人“咦”的一声，苇杆摇动，驶出一艘小船。船夫长竿一撑，小船哗地一声向岸边靠近。坐在船中间的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突地站起，女的右手一扬，两道寒芒嗖的掠出，闪电般划过还剩几十米的江面，直射岸上的蓝衣人。蓝衣人神情恍惚，竟似没看见般，依然一动不动。眼看那两道暗器就要扑上他的面门，却见寒光一闪，一柄三指宽的利剑横挡在他面前，“叮”的一声脆响，两道寒芒同时弹落，射在地中。竟是两枚将近半寸长的锥尖银针，针身内藏有两股倒刺，遇物则扎，刁钻狠辣，正是江湖上绰号“雌雄蝴蝶”的陈贤应、燕霏夫妇惯用的暗器，名曰“锥心刺”。

　　陈、燕二人跃上岸，看清替蓝衣人挡针的黄衫女子，不禁“咦”了一声道：“丁小姐？”

　　这个清秀俏丽的黄衫女子正是茉花村丁氏双侠的妹妹丁月华，年纪轻轻，武功却已不弱，手里使的宝剑正是“湛卢”。她刚才看到展昭，便觉惊讶，只是那人神情恍惚，竟对雌雄蝴蝶的“锥心刺”视而不见，饶是她见到展昭心情复杂，此时也忍不住上前帮忙。那雌雄蝴蝶素与陷空五鼠交好，此番锦毛鼠遇难，他们自是痛愤难平，安慰了四鼠多日，谁知一出岛就碰上了罪魁祸首，当下更不打话，隔着水面便使出暗器招呼。熟料这展昭竟似丢了魂般，不躲不避。

　　丁月华面上有些尴尬，看了眼神情憔悴的展昭，抱剑对陈、燕二人一礼，道：“陈大哥、燕姐姐，月华多有失礼，还请见谅。小妹刚才看了一阵子，像是他心里也不好受.....还请两位先不要为难他......”

　　陈、燕二人对视了一眼，隐约有些明白丁月华的心情。燕霏看看失魂落魄的展昭，冷笑道：“展南侠武艺超凡，乃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巨阙剑出，正气浩然，江湖中罕有敌手。没想今日风水轮流转，竟也靠一个姑娘家维护么？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假惺惺装什么玄虚！今儿权看在丁家妹子的面上，暂饶了你！”

　　丁月华神色黯然，低声道：“多谢燕姐姐承让。”

　　陈贤应听妻子那一番话夹枪带棒、连讽带刺，什么“高手、正气、罕有敌手”，字字直刺展昭痛处，只觉解气。却见丁月华眼圈微红、神情尴尬，不忍伤了她面子，便道：“三小姐不必为这种人客气，”冷冷斜了眼展昭，对妻子道：“也罢，咱们且放过他，一会儿自有卢大侠四位与他算账！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朗朗乾坤，岂容忘恩负义的妖邪存在！”他惜锦毛鼠年少早夭，恨不得替四鼠手刃了凶手，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直击展昭。

　　丁月华狠狠咬着下唇，抬头看了眼展昭，怕他受不了，低唤道：“展......大人？”硬生生将“展大哥”换成了“展大人”，心里也是苦涩之极。展昭木然地转过头，神色已恢复了几丝清明，轻轻对她一抱拳道：“刚才多谢丁姑娘相助。展某已辞官，不必再称呼‘大人’。”又向雌雄蝴蝶道：“陈大侠、燕女侠，在下刚才有些分神，还请恕罪。展某还有事，先告辞了。”淡淡地转身，径直朝岸边走去，脚步疲惫中带着坚定。

　　摆渡的舟子是陷空岛的庄丁，认得展昭。见他走来似要乘船，登时脸色不善，反手用竹竿在水面上打出一个水花，就要划走。丁月华见状低声叫道：“余块头，让他过去吧。”余块头见茉花村的丁小姐出口，不便得罪，迟疑了一下只得停舟。展昭上了船，抱拳道：“余大哥，麻烦载我去陷空岛。”余大块寒着脸没答话，却觉小船一晃，原来丁月华也跃了上来，当下再没什么好说的，竹竿使劲一撑。小船快速离岸，穿过一丛丛的芦苇杆子向卢家庄进发。展昭雕塑般一动不动直立在船头，任凭风中丝丝缕缕的残絮刮在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丁月华静静站在船尾，望着这个昔日曾与自己有婚约的沉默背影，心里闷闷的不知是什么滋味。船头与船尾的距离并不算长，她却觉得像是已隔了条江似的那么遥远、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