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京都不夜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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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那间，后院的灯火皆陆次熄了。令人心悸的黑暗中，陆瑜紧紧抓着陆夫人的手，身子也不自主地贴了过去。脚步凌乱的自四周响起，陆瑜脚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行了一段路，才觉着这是往陆夫人的厢房去。
陆夫人带他七转八转，到了一个丝毫不起眼的木头柜子前。
“帮阿娘挪开这柜子。”
陆瑜依言与陆夫人移开柜子，却见后头黑黝黝地露出一个洞来。陆瑜愕然，正想要问，却记起陆夫人先前交代的不得出声的约定，只动了动喉头，咽下一口口水。
这时后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陆夫人一把将陆瑜推入洞中，却见是管家疾步行来，心下松了一口气，“徐勤，是你。陆衡那儿，怎么样了？”
徐伯摇了摇头，道，“我奉了老爷的令，前来护送小姐，也不知前头怎了。”
陆夫人心内焦急，“你先与瑜儿进了暗道，我去瞧瞧。”
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过去，“徐勤，你且将这枚玉佩放好了，等瑜儿大些了再给他。若是我们夫妻二人……记住我们的约定。”
陆瑜听得更是迷惑，心内想阿娘为何不能等日后亲自给？又是什么约定？陆瑜心内不安渐渐蔓延，似是被攫住了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心内仍自想着，却被徐伯抱着入了洞，“那老爷夫人？”
陆夫人一边将柜子移回原地，一边气喘吁吁道，“一切自有定数，我们早心知躲不掉的终归躲不掉。只是瑜儿……”
“夫人放心，我定会用我这条贱命护得小姐周全。”
陆夫人再定定看了一眼陆瑜，转过头便要将那柜门完全掩住那洞口。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陆瑜急切地自管家怀中抬起头来，“阿娘，你会回来找阿瑜的对吧？“
陆夫人回头温柔地笑了，“阿瑜先同管家躲起来，阿娘一会儿就来找阿瑜可好？“
“那我们做个约定，君子一言！“陆瑜盯着愈来愈小的夹缝中阿娘残存的身影，急切地喊道。
陆夫人笑得极温婉，掩上了最后一丝光亮，“好，阿瑜可要好好等着哦！听你徐伯伯的话！”
陆瑜伸出手去够，终是没碰着一丝衣角，黯然转头，“伯伯，到底怎么了？我好害怕……”声音抖抖索索。
“我们先走，你阿爹阿娘有些事情，随后就来。”
“不！我要等他们回来！“
徐伯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臂上，心猛地一颤，鬼使神差地应道，“那头留了些须个气孔，可以看到外头。我允你等一刻钟，一刻钟后我们必须得走。”
……
府门终于还是慢慢打开。此时前院全然不同于后院，正是灯火通明。陆衡正与一身着金鳞甲的人于府门前对峙，“不知这位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陆老爷心里没鬼吗？倒来问我何事？”那统领模样人冷笑几声。
“草民是真不知道有何事犯到了官爷。还请官爷手下留情？”
“你倒真是大胆！谋逆之事也敢犯！”声音陡然拔尖，在一片灯火噼啪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陆衡正待要发话，却见一旁海棠树荫下缓步走出来一女子，正是陆夫人，施了一礼后抬头道，“还请官爷明察，草民实在是不知何时行过这谋逆之事。”
那统领盯着陆夫人的脸，蓦然就冷笑出声，“那敢问陆夫人，或者……前朝安平公主？怎会尚活在人间呢？”
这下统领身后弯弓搭箭的兵也惊得抬起了眼，皆个个目露不可思议，盯着陆夫人的脸。
“前朝安平公主，不是早……”
“是啊，难不成死的那个是个假的……”
被身后细碎声音扰了的统领一抬手，身后声音瞬间消散，“只你二人？听闻还有一位千金，倒是去了哪？”
陆衡与夫人对视一眼，见陆夫人微微颔首，心下一定，道，“不知。”
显然不满被戏耍，统领再一挥手，“拿下！”
陆衡忙挡在陆夫人前，统领眼中划过一丝蔑视，抽出一旁亲卫腰间的剑随手劈下。
血四溅开来，撒了几滴在胸前金甲上。却只见陆衡仍牢牢定在陆夫人前，只脚步略颤了一颤，一道血痕自右肩而下，直至胸前。
统领阴阳怪气道，“二位倒是好情谊，这般都要护着吗？”
陆夫人泪早已无知无觉淌下，“陆衡！”
陆衡不曾回头，“安平，我早许诺过，一生一世都要护着你的。”
听到陆衡亲口吐出安平二字，一群官兵心中一震，都停下了动作。
陆夫人的泪滚落脸颊，嘶吼道，“我们只求平静的日子，新帝又为何要赶尽杀绝？”声音带了一丝凄凉绝望，“我们只是要普通人的日子罢了！为什么！为什么！”
统领眼中不带一丝感情，挥剑再度劈下，“你们还等什么？抓住前朝余孽，灭其党羽，朝廷重重有赏！”
身后官兵醒转，大声呼喝着冲入了府中，整个陆府瞬间陷入了一片慌乱。摇曳的火光迅速蔓延至整个府中。
陆夫人撑着前边摇摇欲坠的陆衡，四肢百骸涌过一股彻骨的寒意，眼无奈的合上。
……
不多时，一应奴仆也被抓来了前厅，而一些拼死抵抗的忠仆，早已躺倒在院落各处，没了声息。
统领打量着身染血迹的一众兵，“可有找到那贱人生的贱种？”
见下方一片沉静，他眼神扫过那些奴仆，“你们都是朝廷的罪人，但若是有人能说出那贱种下落，我许他白银千两，加官进爵！”
话音落下，却如同石沉大海，他眼神凛了一凛，执剑向一人落去。
清晰听到皮肉开绽，头骨碎裂的声响。血内混杂着些白色，四溅开来。饶是身后站着的一些官兵，也不由得抖了一抖。
“现在，可还有人想说的？”
依旧一片沉寂，他手起剑落，又是一人毙命，“我最后问一遍，可有人想说些什么？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再无人说……”
“我说，我说！方才小姐是与夫人一同走的。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小姐去了哪儿啊。”一家仆无视身旁一众人或惊诧、或鄙夷的眼神，拼命叩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统领将眼移向了陆夫人，狰狞地笑着，“安平公主，你倒是说说看，你生的那贱种去了哪？”
见陆夫人沉默地用愤恨得似要滴血的眼神钻着他，他不屑地回头，“除了那个报信的，都杀了！”
此令一下，把把刀剑举到空中后又劈下，一个个鲜活的人倒在地上，眼眸中盛满了死寂。血流了出来，蜿蜒的四散开来，渗到石板狭隙中。
“来人，捆了陆夫人！报信的那个，带我们去你最后见到那个贱种的地方！”
本已失血过多、神志恍惚的陆衡听到要捆了夫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两手向后护住陆夫人，却被无情的一脚踢开。
陆衡笨重的身躯在石板上滚了一滚，想要再爬向陆夫人，却终是力竭，眸中映着满园火光，再无一丝动弹。
陆夫人面上泪痕早已干涸，见此情景，一下又湿了眼眶。任由着被人用绳捆缚，拖去了后院。
“大大大，大人，小的最后一次见到夫人小姐就是在这。”那家仆指着前头那条小径。
“这路通向哪里。”
“回，回大人，是夫人的厢房。”
“走！带我们过去！”
……
地道内陆瑜听见一阵声响，眼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但当听到那吆喝声时，心里无由来的生起了一丝惶恐。
顺着那小小的透气孔，陆瑜看见阿娘被摁倒在地上，浑身血迹，又听见浑厚的声音，“搜！”
陆瑜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后头徐伯赶忙捂住她口鼻，在耳边轻声道，“不要出声！”
陆瑜恐惧的略略点了点头，却见一双双靴子在屋内移来移去，又听得翻箱倒柜嘈杂的声响一声声刺入耳内。脚步声渐渐清晰，陆瑜不由得心悸。
脚步声又渐渐远去，“报告大人，并未找到。”
陆瑜看见一只绣着金边的靴子狠狠踹在跪地的陆夫人身上，不由红了双眼，眼中满是愤怒。
“你那崽子去了哪儿，说！”
“她已经死了哈哈哈哈，我把她弄死了！也好过落到你们这群猪狗手中！”陆夫人状若癫狂的笑声和叫喊声锤在陆瑜心上，震得她的泪止不住往下淌。
“那她人呢？”
“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说着，陆夫人竟是拼命跪了起来，往一旁剑上撞去！
徐伯忙捂了陆瑜的眼，抱着拼命挣扎想要出去报仇的陆瑜，往地道深处疾步走去。陆瑜的牙死死咬着徐伯的手臂，直至口中溢满浓烈的血腥味，仍紧紧不放！
陆夫人当胸穿过一柄剑，终是软软倒了下去，眼神渐渐涣散。
“阿瑜，这次倒是为娘失约了啊。可不要怨我啊。”
终于，眼内光彩散了去，静静的伏在冰凉的石板上，再也不动弹。
“这废物公主，倒真是麻烦。”统领一把扯过手边帷帐，潦草擦了擦身上滴溅的血迹，一把扔在地上。
身后亲卫上前一步，“大人您看，现在这陆衡安平都伏了法，只这陆瑜仍不知下落，这可如何复命？”
“那便都杀了，一把火烧了这陆府，谁又能知道些什么？”统领轻蔑地瞥了地上跪着的奴仆，“一并都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京都不夜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