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两小无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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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时光匆促，陆家院内的海棠谢了又谢，七年晃晃悠悠的，也便过去了。这陆宁两家一如七年前那般，只添了陆衡几缕白须，画了宁谡两道皱纹。
又是一个春末，海棠却开得格外的早。恰是日中刚过，陆府后院廊亭内，一侍女模样人物放下手中针线活儿，惫懒地靠着廊柱，似睡欲睡。一旁洒扫仆役也躲进海棠树荫下，臂弯撑着一块假山石，眯着眼昏昏沉沉。连同树上鸟儿也懒于啼鸣，耷拉了脑袋躲在窠臼中。
却听一少年脆响的声音炸在这院中，“阿瑜，阿瑜！快来！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旁侍女忙端正了姿态，正待要拈起针来，却见一团天青色打檐下雀跃而过。后头远远的主母声音传来，“瑜儿，你可慢些啊！”
却见那团天青色到了石墙边，原来是一伶俐的女娃。这女童扎着高高的髻，面容清秀可爱，却因着奔跑的缘故，渐渐于颊上晕了两抹胭脂色彩。
石墙另一边少年显然看直了眼，“这身衣裳，倒是衬得阿瑜格外好看呢。”
“那是，我阿娘给我做的衣裳自然天下第一好看！”女童偏了偏头，想起了什么，“对了，是什么好东西要与我看啊？”
那白衣少年抖了抖长袖，“阿瑜猜猜看，猜着了兄长有奖励哦。”
“我说宁懿，你昨儿个给我只蚱蜢，前头与我一笼蛐蛐儿，今儿不会又给我只虫吧。”陆瑜掰着手指头，一边记着一边说。
“不是不是，今儿个是个好东西，你肯定没见过的。”宁懿调皮一笑，“你猜猜。”
陆瑜甩了甩手，理了下袖笼，“无聊。你前儿个送来的东西我阿娘都给扔了。说是我一个……一个女孩要这些东西作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打紧的，你阿娘丢了我这儿还有嘛。我可以日日带来你见的。”宁懿只当女孩心中惦念着那些小玩意儿，看其兴致不高，忙出言安慰。
见墙那头女童仍是一脸郁卒，少年也不好叫她再猜下去，唤了声阿瑜，便拢起袖子露出兜里的东西来。
那头女童抬眼看去，惊见是一条赭色小蛇，吓得尖叫，“快扔了快扔了！我见过这东西，阿爹书上说这东西会咬人的！”
宁懿心虚，忙又掩了袖，“我阿爹说……”
“宁懿！”却听得一声略带恼意的女声传来。
不知何时陆夫人竟三两步站在了跟前，“你这小子，整日整日的只知道来寻我瑜儿。送些需小虫也便罢了，今日还带这蛇来唬我家瑜儿！你这兄长，未免也太不正经了些！”
宁懿虽知隔了一堵石墙陆夫人定然是打不到他，却也还是吓得缩了缩脖子，肃立噤声。
“陆瑜你也是！白长了这七年，礼义廉耻都学哪儿去了？我记得前些日子方才与你说过男女大防。你们也不小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了，可知？”
略略抬了头，瞟了一眼阿娘脸色，“可是……”
“连这院墙都拦不住你去见你懿哥哥的心了吗？难不成要让你父亲找了泥匠给封了这些个墙上的窟窿眼儿你才肯歇？”陆夫人不等辩解，又一句话把陆瑜满腹委屈堵在了潮湿的眼眶里。
“我与阿瑜不过是兄妹罢了。我发誓我从没起过什么坏心！”宁懿忙插嘴道。
却见往日一向温柔大方的陆夫人一记眼刀横扫过来，“你也是时候读些圣贤之书了。你父亲同僚家中二子，不过六岁，也算是阅书无数了。”缓了缓，又道，“你虚长这二人一岁，学识却如此不堪，不应当思过吗？”
宁懿似是被哽住了，一会儿闷闷的发出声来，“懿儿错了，懿儿日后定当认真读书。”顿了一顿，抬起头道，“日后考取功名再来迎娶阿瑜！”
说完便拔腿就跑。却错过了身后两人极精彩的脸色。
且不提那头心底偷着乐的宁懿。另一头院内陆夫人冷着脸，拉了陆瑜的手往屋内去。
陆瑜觉着阿娘的手不似往常那般柔软暖和，倒是冰冰凉凉，便知阿娘心底定是不舒服了。到底也不敢出言狡辩，心内默默嘀咕了两句也便罢了。待回到堂屋中，陆夫人冷哼一声，甩掉握着的手，“你就搁这儿立着！我与你父亲教导你多少遍！不要与宁家的人靠的太近，你可知晓！”
到底不知错在何处，陆瑜倔强的不肯低头。
一旁婢女忙垂首鼓捣起了香炉。这极灵巧的双手摆弄了一会儿，缕缕烟尘便自香炉顶上散出，漫开在空中渐渐模糊不见。不多时，屋内便弥散开一股极淡的海棠香味。
忍着满眼的泪花，陆瑜将那双眸死死钻住那一缕缕烟尘不肯挪开。
上头陆夫人看得愣了一晌，叹口气，“瑜儿，过来。”
陆瑜依言踱过去，左手仍攥住衣角不肯松开，似是憋了天大的委屈。
“瑜儿，你须得时时刻刻记着，你不过是个女孩子，礼仪要得体，言语也不能粗俗了去。你也确实是受了些委屈。然而，你要谨记着，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又道，“懿儿这孩子倒也确实没甚么坏心，阿娘心内是明白的。但是……”
陆瑜抬起头来看，却见阿娘的嘴唇抿了一抿，到底没说出来。
陆夫人低下头来，定定地瞅着陆瑜，“你说你对那宁懿到底是些什么意思？”
“阿娘，你就让我同懿哥哥玩嘛。懿哥哥……懿哥哥待我挺好的。”
“也罢。你也是时候该去你父亲那儿习字了。”陆夫人话头一转，显然是不想再与陆瑜纠结她懿哥哥的问题。
却见一张清秀的小脸拧着眉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阿娘不让我与懿哥哥玩也便罢了，这天天习字读书好生没趣的。”
这才见陆夫人脸上神色缓了一缓，似是哭笑不得，“相比起不能与懿哥哥玩，你倒是更不喜欢念书喽？”
“是！”
“那日后少去见你懿哥哥，我就减你两个时辰念书，改学琴棋书画如何？”
陆瑜却也不知这琴棋书画具体是甚么，只想着天底下大约是没有比念书习字更无聊的事儿了，又想着与懿哥哥少见几面倒也无甚关系。眼亮了一亮，忙笑道，“君子一言，阿娘可要和我做约定哦。”
陆夫人微笑着，“阿娘什么时候与阿瑜约定没做到过？”
陆瑜想了一想，倒也是。
恰巧管家徐伯正正好听了这一段话去，拱手立在屋外，“夫人可要先与老爷商量商量？”
陆瑜一听立马急了，也顾不得撒娇，忙奔到徐伯面前，蹦跳着想要堵上徐伯的嘴，“阿伯，你可不能如此坑害我！”
管家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人一跃一跃，却是无论如何够不着衣襟，更何况嘴了。
“瑜儿，立好，这模样成何体统！”又看向管家道，“无碍。徐伯你自与老爷说去，老爷当是会应下的。”
陆瑜笑眯了眼，吐着小舌头与管家扮了个鬼脸。管家倒也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这小皮猴，虽说减了这两个时辰，可还有两个时辰呢！更何况琴棋书画哪是那么好学的。”
陆瑜气鼓鼓的瞪了眼，“伯伯就知道踩着人伤口。哼！”
“那老奴就先带了小瑜儿过去老爷那儿了。”说罢，对着陆夫人拱了拱手。
陆夫人面带笑容微微颔了颔首，便由着那一老一小出了厢房门，沿着门前的小径渐渐消失在丛丛海棠之后。却见她脸色复又慢慢沉下来，冷静得可怕。
“这样可是对的？真的不要紧吗？又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她嘀咕着转过了身，去够那放置在桌角的一枚玉玦，沿着上方的纹路一下一下摩挲着，“父亲，您看来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两小无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