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阵》胡桃玉米

17、第17章

　　叶宁小四既知路途,又得好马,便着急上路.夏侯筠不道原委,只跟在叶宁身后.小四疑道: “我们只得两匹好马,他怎么去?再者,花衣服的人,来去不明不白,你也不问?”叶宁嘻嘻一笑: “你是跑路的行家,难道被吓怕了?这样思前虑后,岂是大丈夫所为.”小四冷笑: “大丈夫也要顾命,我可不想稀里糊涂见阎王.”叶宁哈哈大笑: “阎王更怕见你罢.”小四嗤道: “我们一路辛苦,他娇滴滴丫头似的,沿途又是许多麻烦!” 叶宁原也是和他玩笑,此时借坡下驴,赖道: “既怕麻烦,就请你师父照顾些时日,怎样?”小四哼一声: “你倒打得好算盘!”
　　两人议定,叶宁转去嘱咐夏侯筠.谁知夏侯筠不等说完,提剑就走.叶宁再劝,他冷言道: “你当我是累赘,我走便是.” 正在拉扯,迎面碰上赵衍.赵衍笑道: “小主人说,现已近冬,洛阳战事方歇,秦凉兵戈不断;小宁今日获赠宝马佩剑,实是机缘.不如与我们同往梁州,再取道吐浑,或许还少些周折.”叶宁闻言大喜,俯首称谢.心下却不由惭愧:他一个小娃娃,竟对地理政事了解甚多,处事又周到.我虚长他几岁,反不如他.
　　临行,道士唤过小四: “趁着年少见番世面也好.为师年纪大了,便不跟着拖累.只是你从进观就没名字,出去恐遭人笑话.你生来天地游灵,四时不拘,五行不犯.满则易损,我与你韩姓,水入井垣,于世有益;名定谦,望你审慎温厚,内定外抑.” 小四懒懒应道: “既已姓韩,何必啰嗦?我叫韩四便是.”赵衍抚掌大笑: “当真是‘不拘’.”

　　一行人即日北行.因等马耽搁了些时日,赵衍沿途从简,一路行得颇急.沿途但见民生困苦,边防厉兵秣马.叶宁小四虽识愁苦,几时到过征伐战场两人本是爱玩爱闹的性子,眼见四野凋敝如洗,也不禁默然无语.夏侯筠与赵家小孩同坐车内,不闻车外笑语,挑帘看去,只见叶宁无精打采的背影.夏侯筠哼一声,叶宁回头探询,他只说坐在车内胸闷.小四撇嘴道: “还真成了个丫头.” 叶宁却已凑到车前: “要不你骑会儿马?” 夏侯筠抬眼问:“那你呢?” 叶宁嘻嘻一笑: “这马恐怕认生,我们两个也不重,一起好了.” 夏侯筠点点头,倒是难得顺从.他上马坐在前面,耳廓鬓角都贴着叶宁脸侧,不由就叫人想起唱曲里 “耳鬓厮磨”这个词来.叶宁一时红了脸,正定神前行,却听小四 “啧”一声,问赵衍道: “赵大哥,你家小公子日日在车里憋着,不如也出来透透气.”不等赵衍回答,小孩已探出身子,小四 “呵呵”一笑,策马回身就将他捞到马上,转脸甩叶宁一个白眼.

　　不多时到一玲珑小镇,镇上只一家客栈,众人勉强安顿歇息.晚间叶宁正第九次将小四的胳膊腿从自个儿身上搬下去,忽听隔壁赵衍一声断喝.他一把推醒小四,翻身赶去,那房中已是三人对峙的局面.赵衍挡在小孩身前,其余两人一着红,一着绿,迎着月光狞笑.眼见叶宁小四赶到,笑得更是狰狞.刹那月影蒙霜,转瞬又成似火骄阳.叶宁小四只觉一冷一热间,竟已周身动弹不得,不由大骇.斜眼望去,红绿二人已到床边赵衍身侧.赵衍横刀在手,生生封住二人来势,如山岳断流.二人一惊: “不动如山,阁下可是苍刀赵衍?”赵衍傲然道: “正是.二位无故夜访,不知有何指教?”
　　着红的道: “我们只要桓家小儿,与阁下无关.”话音未落,与着绿的已探手抓住小孩儿衣袖.赵衍手下急速一个来回,只听 “刺啦”一声,两人各抓半截衣袖弹开.原来赵衍怕伤着小孩儿,未敢用全力,只以刀锋挫其锐气.饶是如此,小孩儿仍被扯得扑倒床沿.不等赵衍回顾,红绿二人忽携手各向两侧踏出半步.左边的叶宁顿觉如坠冰窖,右边的小四则似在火上炼烤;一个被冻得全身发乌,一个被烤得上下通红.赵衍在正中更不好受,护在小孩身前,似被无数冰刀火苗噬咬.此番不同“海上花”是幻境,是实实在在的内力真气扎在身上,一旦冲破血脉,便有性命之忧.就在此时,一把长剑破门而入,直刺绿衣.然剑未到,红衣已一掌扫过,”咔嚓”一声,夏侯筠远远飞了出去.眨眼间,赵衍抡刀画出一个小周天,范围所及皆大地回春.叶宁小四压力骤减,手脚竟也能动了.红绿二人却是大口鲜血喷出,昏死在地.赵衍抱起小孩夺门而去,叶宁背着夏侯筠与小四紧跟在后.刚到楼梯口,赵衍一声: “慢.” 小四探头往下看,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衫男子坐在大厅斟茶,姿态优雅,仿佛坐在溪边与人煮茶论道.只可惜夜半三更,实在诡异.赵衍回身将小孩交到小四手中,道声 “多谢!” 翩然下楼: “今日赵某好大情面,玉树紫棠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惊动了青衫公子.且我随同人等,都算得上高手,能无声无息将他们制服的,不知又是哪位?”
　　那青衫公子覆手一笑: “苍刀好眼力.玉树紫棠二人并不在江湖行走,你却知晓.只不知日日跟在眼下的,怎么没有认出来?” 言罢,拐角转出一人,头戴方巾,身着灰衣,一条白布带拦腰一个活结,却是随行的一个仆役.
　　赵衍此行,乃是接桓家小主去他外祖家.桓郢外祖陈氏,梁州紫阳望族,不似谢王等或尽心于朝,或门阀相争; 避世山中,隐家臣人马逾千.江楚桓家自桓温得势,结亲于皇室豪门,阴有不臣之志.陈桓联姻,实是一步远棋.梁州南北相接,远离东都,西通蜀地,与荆州遥相呼应,正是个可进可退的要地.陈氏虽离朝政,然庙堂之上,结交甚广;又曾襄助桓温北伐,至今手握精兵,坐拥良田.可惜族中人丁不旺,到桓郢上辈,只他母亲系嫡出,早已辞世.陈舯思念女儿,闻桓郢之父桓玄新娶,遂派赵衍接来亲自教导.桓玄图谋已久,正有打算.于是点了数十家仆,说是随侍.赵衍当日不好多言,如今站出来的,赫然便是其中一人.
　　此人面目普通,身量适中,叶宁平日嘴甜,出入上下招呼,因而认得是照看众人行李的李叔,也闲聊过几句,并无异处.赵衍早已看出他武功不弱,只是放在随行人等中,算不得出众.这时见他站出,两人心中俱是一惊.赵衍微微一笑: “请教阁下名讳.”那人一声不吭,行步如针叶入土,虽无声,亦有痕.走到青衫公子身边,垂衣静默,功力只怕与赵衍不相上下,平日竟不露丝毫,可见心机细密过人.两人锁住赵衍前路,青衫公子挽袖斟茶笑道: “峰山一别,数年如隙.今日相逢,望能与苍刀煮茶论旧.”
　　赵衍嘿然一笑: “青衫公子风雅人,赵某素来敬慕.不想公子原来叶公好龙,煮茶也罢,论旧也罢,都是抢人的漂亮话.真要喝茶,不如将这客栈里外人等一并叫进来,赵某奉陪就是.”
　　叶宁在楼上听得心里一紧,暗道原来客栈外还有人.他知赵衍豪爽,言辞机巧.此前与严进宝交手,场面话说得满当当.这时不顾双方颜面,定有深意.他溜一眼小四,小四抱着小孩也在瞅他.两人正琢磨,却听那青衫公子冷言道: “你不必激我.外面留人,是怕走丢了什么你我为难.至于我是否叶公好龙,苍刀尽可试一试.”
　　赵衍负手踏前一步: “如何试?” 灰衣也上前一步,隐隐电光火石之势.青衫公子举杯道: “此茶名飞云,茶叶入水,飞花散落;茶水入杯,如云映霞.能饮此茶三杯,便是识得风雅,苍刀自可带小公子离开,棳亭绝不再阻拦,外面的人也绝不插手.”赵衍哈哈一笑: “好!” 小四却在上面嚷道: “谁知你茶里有没有毒?” 叶宁也帮腔: “谁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 青衫公子冷哼一声: “我方棳亭何需做这等污秽事!” 赵衍也道: “小宁小四不必多言,青衫公子断不肯用这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