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阵》胡桃玉米

15、第 15 章

　　夏侯筠说过这句，也是累了，闭上眼昏沉沉睡去。叶宁本想问他为何不在父母跟前却跟着华乙甫，也只得作罢。呆坐半响，待夏侯筠睡得沉，起身往小四那里去。小四一人在房里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叶宁玩心顿起，单手捏住他鼻子。小四梦中呼吸不畅，蹬着双脚要翻身，却被叶宁制住，双手舞了几下，睁眼一见叶宁，心头火起，龇嘴骂道：“六小子，爬我头上来耍弄？”
　　叶宁笑跌在床上，捂着肚子张不了嘴。小四愈发恼，翻身一压，揪住他耳朵骂：“几日不见，哥哥都不会叫了？”叶宁笑得讨饶，小四一脚踹上去：“我晓得了，你是给那姑娘似的小子来诉委屈的。狗皮子一样，瞧着丢人！”
　　叶宁这才笑饱，边揉肚子边喘气道：“小时候东街的王秃子就骂你嘴狠，做了许多年小道士，怎地还是如此讨人嫌？你这模样，又如何与观里的人周旋？”
　　小四呸一声：“观里来的都是束冠守礼之人，气派端庄，我自然也是，岂同你这歪树丫墙头草一般？”
　　叶宁听说越发笑得放肆。小四这回真着了恼，一把将他搡到地上。叶宁呀一声，摸着屁股爬起来，皱眉气道：“下这般重手。”
　　小四跳下床假意扶他，嗓子眼里别别扭扭挤出声音：“好哥哥，疼不疼？我来给你揉一揉。”又低头做出抹眼泪的模样：“叶宁，你可不要骂我，我不是没人教养，我有爹，有娘。”
　　叶宁听了这话，知道他悄悄跟过去看了，叹口气抓住他手道：“小四，你不要气他。他虽有父母，其实同我们一样。”
　　小四甩开手去：“怎么同我们一样？他可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可曾饿几天肚子，好容易从野狗嘴里抢下吃的还得给兄弟留的？他被人追着骂过还是被人吊起来打过？看着好模好样，我偏瞧不上！”
　　叶宁知他恼起来听不进话，只好淡淡一句：“他救过我。”
　　小四听说住了嘴，看他一回，翻身上床拿屁股朝向叶宁。叶宁也脱鞋爬上去.片刻小四耐不住道：“你有你师父的消息了？”
　　叶宁犯愁道：“没有。”
　　小四双手叠加垫在脑后，一脚高高跷起：“那你要不要我帮？”
　　叶宁听得欢喜：“咱们两人一起，定能找到师父！“
　　小四哼一声：“我却没说一定帮你。”
　　叶宁哪还管他？自顾自道：“可惜老墨走丢了，得先寻两匹好马。到了竟陵，与赵大哥他们辞别还要往北。听说北方酷寒，又要添些衣裳，唉，我这一路银两不够，还要找些来。”
　　小四眼一斜：“你去哪里找？”
　　叶宁旦笑不语，小四盘腿坐起笑骂：“原来你学了斯文，却还是个贼胚子。也罢，我许久没有顽过，就去显显身手。”

　　次日叶宁二人去市集转悠，夏侯筠不乐见小四，留在院中。此处南北混杂，各族相安，倒也是个热闹所在。两人过了几年循规蹈矩的日子，当年讨命的本事却没忘，此时专拣那满脸横肉的下手。正得意收手，忽听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哥哥，你看他们南人偷学我们的衣裳，可惜笨得很，做得丑死了！”
　　其时汉服以宽大飘逸为美，士族公卿尚神仙之姿.然而近年百姓与各族接触频繁，见北人箭袖绑腿很是干练，便也学来供出行劳作之用，却又做了改进，将腰部以上放宽，轻松适意。叶宁小四听说，回头一看，果然是几个异族少年，锦衣轻骑，极是潇洒。
　　其中一个少年，格外俊秀，真当得上“香培玉琢”四个字，说话的正是他。叶宁见了心中喜爱，又恼他言语无礼，看一眼小四，小四也正看他。两人于是故意慢一步，绕到几人后方。
　　小四要取他们钱袋，叶宁摆摆手，指指他们坐骑。北人御马有术，这几个少年手中牵的都是上好的马。两人跟到一座楼前，待他们进去用饭便要牵马。叶宁与马顽惯的，选了一匹，不知与马嘀咕几句什么，马儿便乖乖跟他走。小四看得心痒，也要去牵，谁知那几匹马突然齐声嘶叫，扬蹄乱踏。一人自楼中飞身而出：“好大胆！”
　　叶宁见势不妙，撒手要跑，却想小四没他脚上功夫，只得站在原地，不慌不忙道：“原来是你的马，当真是好！”
　　赶出来的人一脸不信将他细细打量，其余几人也从楼中出来。先前被唤作“哥哥”的是个高大少年，举止稳沉，自有威仪，这时开口问道：“阿同，怎么了？”
　　俊秀小子抢道：“哥哥，他们是马贼！”
　　阿同点点头，叶宁紧忙争辩：“我可不是要偷你的马，只是觉得实在好，过来摸一摸。”
　　俊秀小子冷笑一声：“阿同不出来，你要将我们的马摸走吧？”
　　叶宁脸皮涨得通红，小四恼道：“你怎知道我们要摸走你的马？小小年纪，路走得，话可不是随便说得。”
　　那俊秀小子恨得一声喊，扬手甩过马鞭，叶宁手快，强扯过鞭子，那小子被他拉得往前一窜，幸亏阿同接住。另有三个少年立时围上来，个个都是硬功夫，叶宁小四被他们缠得打作一团，再要拉小四脱身，却被那“哥哥”看出要害，命几人如打猎围场一般，只将他们死死看住，并不急着动手。叶宁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高声道：“你们要以多欺少，我们也没有办法.大家来看啊,外来的蛮子打人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颇有心计，此地虽是南北混杂，到底还属南地。其时战乱不断，各族多少有些嫌隙，平时交易来往倒好.可是这几个少年服饰未改，口音不熟，却将个稚弱少年和个小道士围起来殴打，作客的反倒在主人家行凶，少不得要激起众怒。再加上当地民风彪悍，已有抱不平的汉子围了上来。那高大少年站出来拱手道：“各位，在下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绝无意起争端，只是有些误会，与这位小兄弟解释清了，大家仍是朋友。”
　　这少年汉话说得甚好，众人听得明白，一时按捺不动。叶宁跳起来抹着脸哭道：“我同你有什么误会？我不要与你解释，你快放了我。”
　　那俊秀少年闻言大怒：“你真是无赖，明明是你偷我们的马！你还……”说着气不过，一马鞭甩来，高大少年脸色一肃，喝道：“乌嘉！”却已拦不住。叶宁步法极快，堪堪躲过，谁知那少年看着娇弱，鞭子硬是霸道，竟有横扫之势，眼看便追到小四身上，叶宁玉笛来挽已是不及。小四闭了两眼，等着皮开肉绽，却听“嘭”的一声闷响，睁眼看时，一把斧子将那长鞭钉在地上。少年也受力道反弹，幸好被他哥哥接住。
　　那高大少年行事不同常人，先将自家弟弟训斥一番，责他出手伤人，方才向着市集一辑：“请问是哪位指教？”
　　众人让开一条道来，只见一个五短身材，面色黝黑的汉子走来，弯腰拾起斧子回礼道：“方才顾着救人，得罪了！”
　　高大少年甚是知礼，笑道：“我弟弟性子急躁，多亏阁下援手，幸未伤人。在下谷浑宏，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黑脸汉子嘿嘿一笑：“我一个生意人，‘阁下’二字可不敢当，唤我胡大就是。”
　　谷浑宏抬手请道：“今日多亏胡大哥，可愿与在下同饮一壶酒？”胡大摆手道：“手头生意还未了，不好叫人多等，多谢。”头也不回走了。
　　叶宁拔脚跟在后边喊：“胡大哥胡大哥！”
　　胡大也不理，回去照看自家生意，却原来是个卖桌椅板凳的。叶宁小四一左一右在他身边站定了，也不多说话，大着嗓子吆喝：“桌子桌子！凳子凳子！胡爷刀斧，天下绝技！来买来看，绝不后悔！”
　　胡大站在当中哭笑不得，扯住两人道：“两个小贼，闭嘴吧！”
　　叶宁眨着眼睛道：“胡大哥你怎说我们是贼？”
　　胡大哼一声：“你当人都没长眼吗？”
　　叶宁便知被他瞧见了，对小四一吐舌头，小四呵呵笑道：“今次多亏大哥。”
　　他二人一口一个大哥，叫人也无法板着脸训人。胡大推开两人：“去去去，下次莫叫我看见。”
　　叶宁小四闲着无聊，正是顽皮的年纪，对着这胡大只觉亲近，好像幼年混惯了的街坊，索性蹲下陪他。正与他攀谈，那谷浑宏牵着马和一众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