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阵》胡桃玉米

14、第 14 章

　　叶宁一把抱住夏侯筠，夏侯筠是什么性子？哪里由得他玩笑？蹙眉断喝：“松手！”
　　叶宁摇摇头：“小筠，咱们上楼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
　　夏侯筠见他一脸恳切，终是有愧，垂下眼睛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叶宁知他心有回转，摸出银子递给小四：“我与他出去一会儿，你与药鬼师父就在这儿住下吧，我过会儿找你们。”又牵着夏侯筠：“小筠，你来了几日？这城里还有些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小四“啧”的一声，自上楼去了。夏侯筠还是不言语，却跟着叶宁往楼外去。城不大，不过是往来集贸，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叶宁哄他出来，慢慢往江边走去。那江边有些沙砾，泊些小舟，日头西挂着，江心有个小洲，长了丛丛芦苇，洒得雪样的白，倒还可看。叶宁拉他坐下，两人也不说话，一个盯着江面，一个望着沙洲，静默良久。
　　坐得久了，那日头也下去，墨似的蓝圈出一轮银月，江风擦着水面吹过来，触着肌肤不觉什么，待进了骨头，才浑身一抖。叶宁见夏侯筠盯住那层层浪花，唇色泛白，坐过去搂住他：“冷吧？”
　　夏侯筠这回却没挣开，反手抓住他胳膊，缩身到叶宁怀里：“不冷。”
　　话是如此，手却冰凉，叶宁抽出胳膊，握住他双手，叉开两腿坐在他身后：“回去吗？”
　　夏侯筠半闭双眼：“不回去。”
　　叶宁一笑，脸挨着他头发觉得光滑如缎，不由蹭了两下，隐隐一股淡香和着水汽钻进鼻子，他觉得安宁惬意，点头道：“那再坐会儿。”
　　如此便是一宿。

　　待得天明回到住处，正碰上赵衍派人去找他。叶宁一脸歉意，满心羞愧。赵衍轻捶一拳在他后背：“回来就好。”
　　再见赵家小孩也站在门前，大约是听见他回来了。因在院内，也未带面纱，这时瞧着叶宁身后的夏侯筠。夏侯筠看看小孩，又看看叶宁，不由眉头紧了些。小孩微微一笑。
　　赵衍见夏侯筠身带佩剑，便问他门派。夏侯筠只说随乡中一位习武之人修习为防身之用，叶宁诧异之下想他也不愿做华乙甫的徒弟，便只管听着。赵衍天性豪爽，却也是精细之人，闻言不再多问。
　　歇息片刻，叶宁提起还有个儿时的同伴在客栈等着，要去看看。赵衍还未说话，赵家小孩在一旁道：“赵叔叔，不如请他们过来一同住。”赵衍颇觉惊讶：他与小主人处了这些日子，只觉他生性冷淡，好静近于怪癖，能容个叶宁已是不易，现在竟然还愿与人同住。再有，这番接小主人，一路须得稳妥；叶宁初入江湖，性子率真，同行无甚大碍。可是人多即杂，虽沿途已布置妥当，也不愿结交江湖中人。正思付，又听小孩唤道：“赵叔叔？”
　　赵衍武功甚高，心中有底，听小主人连唤两声，定了主意，当即唤人去请。叶宁随意惯了也觉不好意思，赵衍拍拍他肩：“小主人一人在院子里，也是寂寞了些。”
　　那小四也是等了叶宁一夜，一瞧见他，跳脚骂道：“好你个小六儿！害老子一夜没睡。”眼一斜看见夏侯筠，撇嘴道：“不过生得比老子皮相好些，就这般厚此薄彼，伤心！伤心！”他在前头摇头晃脑，伤感欲泣，后边一把破扇敲过来：“说了你多少回，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些恶习？见人不知礼数，乞儿也比你强些！丢人！丢人！”小四回头嗤道：“丢人也是你教出来的。”那和尚倒还知道些人事，上前对赵衍单手道声“阿弥陀佛”，赵衍回礼。
　　一时众人落座，道了来历，结了交情。赵衍落拓不拘，药鬼和尚都是自在之人，相谈甚欢。说得兴起，赵衍知通愚精通医术，便道：“我有个朋友，近日配了一味药，与我打赌，如果我能猜出他用了什么材料，便许我三坛好酒。我是习武之人，又跟他见了不少，却猜不出来。不知道长可有兴趣？”通愚爱药如痴，哪有不感兴趣的？立时就同和尚跟了去看。
　　几个小的另聚一旁，也是热闹。小四揪着叶宁骂几句便算，谁想夏侯筠心中待叶宁不一般，他骂得别人骂不得，当下两人针锋相对，叶宁在中间左右为难，赵家小孩远远看着。夏侯筠骂不过小四，起身就要拔剑，吓得叶宁一把按住他，夏侯筠想起在别人家中做客，收了剑要走。小四跷起腿：“走吧，走吧，这等恶煞，早走早脱身。”
　　夏侯筠咬得银牙欲碎：“你说什么？”
　　小四唱得更开心：“我说你是恶煞，我说你是夜叉，我说你今生娶不着媳妇，我说你这世流落天涯……”
　　夏侯筠气极：“你再说一遍！”
　　叶宁冲小四直挤眼睛，小四是个淘气的，偏不依，站起身边敲桌子边唱：“沟里的泥巴捏成树上的花，你当他说人话，张嘴是只□□……”一句未完夏侯筠一杯茶水泼过去，小四大怒，一叠声地喊：“出去打，出去打！”
　　“诸位哥哥，”正不可开交，忽听背后一个软糯的童音，却是赵家小孩。他带着面纱，三人却似都能感觉他的视线，立时觉得当着这么个小孩的面太过丢人。夏侯筠收剑背过身去，小四也按住心头火坐下，叶宁松口气道：“我们闹着玩。”
　　小孩拍拍手，外间进来个仆役，小孩指着小四吩咐：“带这位哥哥去换身衣裳。”小四听得舒服，笑道：“不用了，一会儿就干了。”又凉凉道：“当真是大家公子好教养，小公子嗓儿也好听，话也说得有礼，惭愧惭愧。”他嘴里说惭愧，谁不知道他在说夏侯筠？叶宁只怕夏侯筠再恼，握住他手瞧过去，却见夏侯筠嘴唇微抖，眼都红了，忍不住瞪了小四一眼。
　　小四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赌气走开。叶宁拉着夏侯筠对小孩道：“我先带这个哥哥去休息，若是赵大哥问起，麻烦你代我说一声，好不好？”小孩点点头。
　　叶宁又交代小四：“你昨晚一夜没安睡，也歇息去吧。”小四挥挥手：“你去你的吧。”
　　夏侯筠跟叶宁进了房，不言不语躺下。叶宁给他拉上被子，夏侯筠侧身向内，叶宁受不得这般压抑，劝道：“小筠，小四人好，说过就算了，你别放在心里。”夏侯筠半天不说话，叶宁也无可设法，叹口气，一下一下拍他背，学妇人哄孩子睡觉的样子。
　　过得许久，夏侯筠转过身来，把脸放进他手里。叶宁见他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想自己就坐在近旁，没听得一声声响，他如此无声无息哭了许久，不禁难过，抱住他问：“小筠，你为什么哭？”
　　夏侯筠闻言眼泪又掉下来，抓紧叶宁道：“叶宁，我不是没人教养，我有爹，有娘，。”